李狗蛋看着元溪掉了出去,风一刮,元溪就和一群同样脱手的恶鬼一起被卷走,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看看自己没抓住人的手,李狗蛋皱起了眉头。
钢牙铁嘴的恶狗们正在叼走火车上一只只想要躲藏的鬼,忽然像是被什么惊怕,竟瑟缩后退,呜呜汪汪地望着眼前的小火车,不敢上前。
这时,那塑料一般的小火车,蓦地升起一阵黑烟。
黑烟迅速将车身攀爬的恶鬼淹没,一时间整列火车都安静下来,仿佛所有鬼魂都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恶犬呜呜两声,竟不敢再叫,转身就跑。
·
元溪从火车上掉了出去,他的身体似乎很轻,能够被风卷着跑,同时元溪还看到火车外头的好几只鬼魂也和他一起被风卷起。
元溪一离开火车,就觉得周围很冷,身体温度似乎在快速降低,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么冷?
冷得元溪牙齿哆嗦,几乎喘不上气来,尤其是他的肩膀,冷的好像扛着个冰碴子……
“豁!”元溪眼角余光扫向自己的肩膀,竟发现一只断手抓在那里,顿时骇了一跳,蹦起来就要把那只手揪下来。
这是刚刚元溪堵门时,试图从门缝里扒拉出来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竟抓在了他的身上,和他一起从火车上掉了出来。
元溪用力揪扯拍打那只冰冷的鬼手,甚至要上牙咬它,那鬼手紧紧抓住元溪不放,就在双方激烈厮杀,眼看元溪就要取得胜利时,元溪蓦地和被风卷着却不断向自己靠近的一只鬼魂,产生了对视。
目光扫向那只鬼的胳膊,是个断臂,看缺口似乎和抓着自己的这只有些像。
见那鬼魂盯着咬住鬼手的自己,眼睛快速变红,元溪立刻松开牙,朝着对方露齿一笑。
元溪刚想要表示一下亲切的问候,物归一下原主,结果对方已经凶神恶煞地迅速扑了上来,明显是不愿意和他友好协商。
【我的手……】
【把手还给我!】
你要你的手那你松开它啊,你让它抓着我做什么!
元溪踏着风抱头跑得飞快,心里骂骂咧咧这群不讲理的鬼魂,不过他还记得好孩子不骂人,作为一个体面人,憋了一口气在心中,一股劲翻山越岭,仿佛直接越过了一个笔直的山岭。
刚翻过那山岭,元溪就感觉看到一大片金光,没等看清那是什么,就听咯咯一声,看到一个巨大的铁嘴蓦地向他啄来。
“妈呀!”元溪抱头蹲下,用眼角余光一扫,才发现那只铁嘴竟是啄走了他肩膀上的那只鬼手。
顿时,元溪冰冷的身体就开始回暖起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元溪站起身来,才看到刚刚那只铁嘴,竟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公鸡,这公鸡虽然没有之前遇到的黑狗那么大,但是在元溪面前也像是一座两三米的小屋子,神光奕奕,爪尖嘴利,看起来威风极了。
这只大金鸡,就像是啄一条虫子般,从元溪身上啄走了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而后张嘴轱辘一下就咽下了肚去。
元溪长大嘴巴惊叹地看着这只鸡。
【我的手……】
【把我的手还】
追着元溪的那只鬼魂也爬上了这几乎笔直的山岭,执着地要元溪归还他的手,不过他刚一露面,话还没说完,元溪就看到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铁嘴再次落下,准确地朝着找手的鬼魂啄去。
鬼魂:……
“咯咯。”
金鸡像叼走那条手臂一般,铁嘴咔哒一下,将刚刚爬上来的鬼魂也从地上啄了起来。
那只鬼终于不再喊他的手了,而是手脚并用着想要从鸡嘴里逃生出去,不过那鸡嘴着实厉害,鬼魂最后被啄掉了上半身,只留下两条腿跑了出去。
元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条腿飞速逃生,大金鸡也不去追,只是高扬起头,骄傲地“噢噢”两声。
随后金鸡的鸡鸣声呼唤,只见山的那头一大片金鸡快速的出现,有一只低头啄了两下从身边逃过的那两条腿,更多则是冲向了跟着元溪爬上来山岭的其他鬼魂们。
“咯咯。”“噢噢噢。”
金鸡们对着鬼魂一通乱啄,场面一度非常残忍,元溪骇得捂住了眼睛,这些金鸡好凶啊,直到元溪发现这些鸡好像并不来啄自己,元溪才放心地围观起来。
周围的鬼魂逃得逃,散得散,几乎没有能整个儿逃出这座金鸡山的,不过好歹也都留了些零件跑出去。
最初啄走元溪身上那只鬼手的大金鸡,一直站在元溪身边,神气地在元溪身边踱着步,似乎在打量着元溪。
“咯咯。”
金鸡忽然低头,元溪吓了一跳,以为这只鸡要吃自己时,却发现它轻轻啄了啄自己的头发,元溪嘶地叫了声痛,金鸡松口,又放轻了力道,轻轻啄了啄元溪的脑壳。
将元溪的小脑袋瓜啄地DuangDuang两下。
元溪奇怪地捂着脑袋,抬头看向这只神气的大公鸡,就见它抬头挺胸,浑身金光闪闪,铁嘴寒光四射,眼神犀利。
看着它这个样子,元溪感觉好像看到自己穿着体面出街晃荡的时候,下意识赞了它一句,“你好漂亮啊。”
“咯咯。”大公鸡的头又抬高了一些,眼神中透出一丝满意。
然后大公鸡轻轻扇了扇翅膀,似乎在让元溪坐到自己背上来。
元溪试探着从大公鸡伸出的翅膀爬上去,金鸡果然没有拒绝,反而在元溪坐到自己背上后,驮着他往前头走去。
元溪第一次坐这么大这么神气的公鸡,兴奋地几乎想要大叫,不过很快他想起了他那可怜的、被他这带路党出卖了的舅舅。
元溪:“大金鸡,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得去找我舅舅了。”
大金鸡噢噢两声,似乎在和元溪说什么,还点了点高昂的头,元溪当然没有听懂,却仿佛听懂了似的和它无缝交流起来,“你说你要带我去找舅舅?”
“哇你真好,又漂亮又善解人意,你怎么这么好。”元溪嘴甜得好像不要钱似的。
大金鸡被元溪夸得更加满意,忽然翅膀一扇,带着一声清呖,驮着元溪飞上了天空,元溪赶忙抓紧了鸡毛防止自己掉下去。
虽然金鸡飞得不高,但是它那金色的尾羽和翅膀,浑身闪烁的光芒,飞起来时在天空挥曳的长长流光,竟好像凤凰出行一样,让元溪见足了世面,不一会儿就像个野孩子一般惊叹地挥舞双手,哇啦大叫起来。
这下子,他元溪也是个做过‘飞鸡’的体面人了!
元溪觉得自己和李狗蛋的交锋,又扳回一局。
……
元溪被大公鸡载着飞,飞了不久,元溪在空中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不少人在排队准备入城,门口还有两个牛头守卫把手。
城池上面的两个繁体字,自然是再一次地为难了还没有去上小学的文盲元溪。
“哗啦”
元溪低头,正好看到两个一黑一白的影子,拖着被锁链捆住的舅舅,进入了城池,门口的牛头守卫不但没有去拦他们,还恭敬地问候了两句。
“舅——”
元溪下意识地想叫,却听到耳边忽然‘嘘’了一声,似乎有人让他安静不要吭声。
元溪左右看看,最后目光放在了身下的大金鸡上。
离城池大门还有段距离,大金鸡就远远地载着元溪降落。
大金鸡将背上的元溪放下后,又抬高了翅膀,对元溪噢噢示意。
元溪琢磨了一下:“你是让我藏到你的翅膀下?”
大金鸡点头。
元溪:“你要带我进城去找舅舅?”
大金鸡这次神气地仰高头颅点了点下巴。
元溪顿时星星眼看着大金鸡,这哪是一只鸡!这分明是救命恩鸡。
元溪赶忙道谢,一骨碌蹦上去,藏到了大金鸡的翅膀下头去。
元溪刚上来,那金鸡就放下了翅膀盖住元溪,元溪人小,顿时感觉被一群毛茸茸裹了个严实,仿佛陷到了一个软绵绵的被子里。
被堆在一堆羽毛中,元溪感觉到鼻子有些微痒意,这时,大金鸡走动了起来,踏着神气的步子往城池的方向走去。
在翅膀中颠簸的元溪只觉得鼻子越来越痒,想要打喷嚏,但是城门已经就在前面,怕牛头守卫发现自己,元溪紧紧捂住了鼻子,不敢呼吸。
“咯咯。”
翅膀下的元溪听到大金鸡咯咯两声,似乎在和什么交流着,从翅膀露出的一点点缝隙看出去,元溪隐隐看到了牛头守卫的一只牛角,以及城墙上的几块青砖。
鼻子越来越痒,憋得脸通红快要闭过气去,就在元溪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大金鸡似乎被放行了进去,过了城门。
感觉大金鸡终于进了门,快要憋死的元溪终于敢大口呼吸了。
不过这一呼吸实在要命,大量细细的鸡毛绒瞬间飞起,仿佛有无数根极细的小羽毛一下子都往鼻子里钻去。
“哈欠!”元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声音!】
【生人的气息,是谁!】
元溪吓得赶紧又捂住鼻子和嘴,但是后头的牛头守卫已经抄起叉子,犀利地开始扫视起附近进城的人们来。
没等那后面的牛头守卫挥开鬼群照过来,大金鸡夹紧翅膀下的元溪,一溜烟往城内跑去。
【在那里!】
【快追!】
一见金鸡开跑,牛头守卫顿时顾不得别人,飞速地追上去。
元溪只感觉自己在绒毛里上下不停地剧烈摇晃着,就在他快要被颠晕时,大金鸡似乎也知道自己目标太大,拐过一个弯,突然猛地一变,化成了一个红色的轿子。
轿子瞬间混入了街上其他的轿子中,顿时成为了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元溪只觉周围的绒毛一下子消失了,就见自己好像正坐在一个轿子里,黑乎乎的轿子里,元溪隐约看到一个长着鸡嘴的人坐在轿子上。
伸手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
【追!】
【在那边!】
查找大金鸡的牛头守卫,从轿子附近错肩而过,并没有发现轿子里的元溪他们。
元溪松了口气,看向带自己脱困的金鸡人,感激不已,同时很是愧疚自己给大金鸡添了麻烦。
元溪:“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打喷嚏的,给你添麻烦了。”
金鸡似乎并不在意,翅膀一般的手拍拍元溪的脑袋,感觉那些牛头守卫已经走远,他主动撩起帘子来,让元溪看外面的风景,仿佛哄自己的后辈一般。
元溪好奇地向外头看去,古色古香的街道,青砖碧瓦,灯笼高挂,像是穿梭到了某个过去的时空里。
周围有不少和他们一样漂浮着的轿子,这些轿子仿佛被看不见的人抬着在走,一起一落,一阵阵颠簸,还有走在路上的行人,除了环境有种说不上来的阴森感,还真没怎么让元溪感到害怕。
……
很快,元溪又再次躲回了大金鸡的翅膀下,被它带着进了一个像是古代审案大厅的地方。
周围还有不少的鬼魂在旁观,简直如同法制时刻里的听证会。
元溪从大金鸡给自己留的缝隙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了自己被吊起来的小舅舅,顿时不落忍地捂了一只眼睛,惨不忍睹地用另一只眼睛看过去。
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小舅舅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这一出,是一个刚死的新鬼来告状,不满意自己的仇人在人间得到的判罚不够,发现阴间也有衙门,索性又来告了一状。
看着田俊被铁链锁来,这叫做康阳的鬼魂心里解恨的同时,声泪俱下地向上方控诉起来。
“我之前被田俊打死,下到阴间来,因为惦记阳间的亲人,所以请求返回阳间与亲人告别。不曾想回魂之后忘记自己寿命已尽,到了阳间,因为田俊朋友威胁,心里急于回家的我,不想再生是非,于是不得不和他们达成和解,将打架斗殴的事放下。”
“然而三月探亲之后,我回魂阳寿尽,才发现因为我回魂及和解之事,田俊在人间竟只被判刑了几个月!”
“如果我不回魂探亲告别,他害我一命,怎么也得关上十年,因为我回魂与亲人告别,他反而逃脱罪责,这结果我实在气不过!”
……
田俊被一路用锁链捆到这里,看着周围升堂的牛头马面,还有看不清脸带着冠冕的大官,以及似乎在看自己热闹的一个个人不像人倒像是鬼的东西。
田俊本还有些迷糊,当看清正在告状的康阳那张脸时,忽然一个激灵醒神过来。
康阳不是死了吗?!
田俊还没想明白这因果关系,就听到对方一句句将自己说得多么无辜,尤其还说他朋友威胁他和解。
田俊顿时神志清醒,暴脾气地喷道:“你放屁,我朋友被你砍了六七刀,要不是他命大护住要害,也要被你砍死,你还说他威胁你!你不追究我打你的事,他也不追究你砍他的事,是你自己同意的交换。”
“你砍我朋友,我为救朋友打你,本来双方都有错,怎么你就无辜地跟白莲花似的了?你有本事到我面前再说一遍!你看我不再打你一次!”
康阳原本理直气壮,但见田俊更凶,他反而怂了不少,讷讷道,“可我毕竟失去了一条性命。”
田俊吼道:“我他妈只打了你一拳,你就这么死了,我又要向谁喊冤去!”
眼见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啪”地一声,一道震慑心魂的拍案声惊起,田俊和康阳顿时都仿佛灵魂被震散了一下,怒气一下子都被打散,到口的辩驳也都全部烟消云散,双方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时间都说不出话了。
【肃静。】
元溪也被震了一下,探头从缝隙看去,似乎看到案台后头戴冠冕的大官开口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