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溪一边走一边叫, 没过一会儿,小天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了。
周围的路变得熟悉了, 甚至不远处就是他们常去的兔子洞,熟悉的白兔子这次没有被拴在洞里, 而是蹲在洞口看着他们,好像等着他们一样。
捆兔子的藤条被挣脱了, 小天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个,下意识就想扑过去逮兔子, 被元溪眼疾手快一把薅住。
元溪一脸莫名:“小天你干吗?”
“快它要跑了。”小天说着, 却发现洞口的兔子安静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红红的眼睛如同有智慧一样,看得小天莫名有点尴尬挠头, 也不动了。
“来来来,把我们给常尔哥的贡品献上来。”元溪上前招呼大家上供,他自己则学着电视里小太监似的在旁边唱名。
壮壮拿来一根黄瓜, 放在了白兔面前。
元溪嚷道:“红烧猪手一盘!”
小石头拿来一块白菜叶,放在了白兔面前。
元溪嚷道:“碳烤牛排一盘!”
小天迟疑地拿上来一块小苹果, 放在白兔面前。
元溪嚷道:“东坡肘子一……”
这次元溪还没嚷完,就被旁边的兔兔踢了一脚, 元溪回头看了它一眼,见它把小天那块苹果艰难地推了出来,然后看向小天恍然大悟道, “天天啊, 你这会儿先别忙着相信科学, 还记得来时我说的吗?来, 看着这块苹果,你想着它是一盘大肘子。”
小天皱眉,那就是一块苹果,怎么能是一盘肘子呢,不过看着元溪殷切期盼的眼神,作为好兄弟的小天还是对自己用上了十成的催眠功力。
“东坡肘子一盆。”元溪这次嚷完,被再次放到兔兔面前的苹果,果然没有再被它挑出来。
小石头神奇道:“铁头,你能和它交流?你们刚刚对视它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怎么听得懂。”元溪只是会看眼色而已,尤其梦里被常尔哥用那双红眼睛骂了几次。
说道这里元溪想起了还没有归来的黄黄,顿时来了兴致,“小天家的鹦鹉应该能听懂兔哥的话,下次我们再来,就带着它帮我们翻译。”
小天皱眉:“你说咚咚?它一只鸟,怎么能听懂兔子在说什么?”
“试试嘛,试试嘛。”反正它都听得懂黄鼠狼说话呢。
元溪一边怂恿小天,一边拿着自己手中的芹菜叶唱名道,“麻辣兔……啊呸,对不起啊兔哥,这是,这是,哦对,这是酸菜鱼一盘!酸菜鱼!”
白兔掀了掀一只长耳朵,元溪总觉得它这好像是在翻他白眼一样,不过见小白兔头也不抬地啃着菜叶苹果,显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继续怂恿小天去偷那个老对着他喊傻逼害我的鹦鹉。
白兔已经不管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在旁边兢兢业业地啃着自己的‘大餐’,只时不时掀一掀耳朵,仿佛在听他们那些无聊又幼稚的小孩讲话,充当饭内娱乐。
元溪他们三人都没注意,兔子雪白的爪下,似乎按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啃菜叶的时候,时不时也啃上那黑团一口。
……
元溪他们三人喂完兔子没来得及再去别处闹腾,就听到自己家里人的吆喝,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来叫他们,结果回去一听,是要他们去李狗蛋家补课。
元溪瞪大眼睛看着小姨李丽云:“去谁家?”
李丽云道:“就是李富贵他们家啊,他家的孩子叫李狗蛋,虽然你们没有一起玩,但是应该也见过的?心心都认识。”
心心在旁举手回答:“是的,我见过李狗蛋,他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小男孩,铁头肯定讨厌他。”
元溪嘟嘴看了眼背刺自己的心心姐小内奸,不甘不愿道,“姨,李狗蛋讨厌我,他肯定不让我去,只是趁机挖我墙角,我还是不去了。”
元溪背过身去坐在床上,一脸忧伤,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李狗蛋的新招。
元溪从小姨的口中得知,李家已经去小天、壮壮小石头家打通了关系,他们家爸妈都很高兴,觉得李家不愧是富豪,这是大善之举,这种情况下,小天他们想要讲义气陪自己对抗李狗蛋,估计也要被爸妈强行扭送过去。
好阴险的的李狗蛋啊!
小孩子过招,他竟然用找家长这种损招应对……但不得不说好管用,元溪宽面条泪。
李丽云听元溪这么说还很诧异:“怎么会,人家那么知书达理的孩子,不会针对你的啦铁头。这次李家那个助理过来,还特地让姨叫上你,说你马上快上学了,正好提前补一补,小天他们都去,你姐也去,你一个人不去多无聊啊。”
看看看看,连自家小姨都倒戈了。
不过特地叫上我?
背对过身的元溪耳朵一动,难道李狗蛋想要跟我握手言和了,这是来示好的?
不,他不能放松警惕。
元溪压下心里的高兴,想想李狗蛋那个小气的性子,元溪更觉得,特地叫上他这一出,极有可能是因为李狗蛋扳回一局后,迫切地想要当面嘲讽他一番。
元溪最后还是没有挣扎过,被回家的姥姥李翠月强行扭送到李家,同时来的还有被叫回家的小天和壮壮他们。
倒是小石头,他爸妈听说最近不怎么逼他学习了,所以这次他是见大家都被扭送,才自愿过来的。
“李狗蛋家可真大。”上次来,元溪只是惊鸿一瞥,只顾着生气了,也没太过仔细看李狗蛋的家是什么样子。
进门就是硕大的院子,假山回廊,流水池塘,还有各种石阶小桥,鹅卵石小路铺的花园绿化,盖得跟古代大户人家似的,一看就很有钱。
如今前院里还放了很多小孩子喜欢玩的滑梯秋千什么的,这种地方,村子里的小孩子自然都喜欢来玩。
羡慕啊。
长这么大还没有自己房间,得和小姨姐姐挤在一起的元溪,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有钱人,狗大户。”小天愤愤道。
元溪还以为这是自己说出了心里话,转头一看是小天,壮壮在一边撇嘴,要知道在李狗蛋回村前,小天可是他们中最狗大户的一个。
转过一个回廊,又进了一层,这边还有院子。
只是这个院子里,有一块地方花草都被拔了,留了个光秃秃的小土包在那里,土包上还倒插着一个小铲子,看着跟地里的坟碑似的,怪怪的。
经过那个土包的时候,元溪陡然感觉自己的耳鸣毛病好像又犯了,嗞啦一声,似乎有谁哀怨地喊自己一样。
元溪揉揉耳朵,跟着前头带路的人继续走,路上还遇到一些搬运神像的人在周遭来来回回。
李家请来的老师已经在后院等着他们了,这后院更大,还有两三层的主卧,耳房厢房,地下室,没上过学的和上过学的分开,元溪他们这群文盲组,就被一个和蔼可亲地老师领到一个大房间里。
虽然第一次仔细参观李狗蛋家内部,元溪却觉得怎么好像哪哪都很熟悉,好像这里也来过一样,没进门前元溪好像就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布置,尤其是角落那几台从前院搬来的游戏机,更是熟悉的让元溪异常手痒,有一种熟悉的洪荒之力,让他想要上去玩一玩。
不过元溪发现这股洪荒之力不止他有,身边的壮壮和小石头他们更有,小天虽然装着矜持,眼神也老往那边瞅,还有同村的其他几个比他们年龄更小的,以及平时不和他们一起玩的孩子,也都往那看。
元溪奇怪地看着这个房子,上次匆匆来匆匆一瞥,他就对这里这么了解了?然后元溪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那里,正想着上头会不会有什么人下来,就见到李狗蛋带着常跟着他的助理走下来了。
眼神对视,火花四射。
如同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李狗蛋冷哼一声,不再看和自己比拼眼力的元铁头。
元溪觉得李狗蛋败下阵去,也收回了视线。
李狗蛋身边的助理过来和几位老师交流了几句,没一会儿带着元溪他们这文盲组的老师,就领他们到收拾好的桌椅小黑板旁边开始进行学前教育了。
元溪一直注意着李狗蛋的动作,却见李狗蛋仿佛没事人一样,就在旁边转悠,也不来打扰,也不一起学习。
等到元溪有些放松警惕,开始对着老师讲的啊我饿一屋鱼感兴趣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突然一会儿“哐哧”一声,又“扑哧”一声,就见那边闲着没事的李狗蛋不知何时竟打开了一台娃娃机。 正背对着众人,在那里一下下地夹着娃娃脑袋,李狗蛋面无表情地夹着,夹了好几下也没夹上来,引得众多本来就没怎么接受过教育的小孩子无心学习,恨不得上去替他。
旁边跟着李狗蛋的助理一脸尴尬,不停回头跟请来的老师们道歉。
终于有小孩不满地道:“老师,为什么他不用学习?”
被请来的老师一阵尴尬,正不知说什么好,就见李狗蛋转回头来道,“你们学得我都会,学完了。你们学一个小时,让老师小测,测试成绩最好的前三名,可以随便挑个机子玩十五分钟。”
说完这句后,李狗蛋的目光落到了元溪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不过我想一些进度落后,又不爱学习的文盲,是得不到这个前三名的。”
说完李狗蛋轻呵了一声,飘然离去。
似乎已经完成了他此番过来的目的。
这傲慢的态度,给一众被激将的小孩,以及带小孩的老师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元溪感觉李狗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尤其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眼神,好气!
元溪简直要立刻怒写三千拼音,来和李狗蛋比划比划。
小天和壮壮都赶忙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
今天村子里的所有小孩都在李家上了一天的课,上课一小时,玩乐十几分钟,元溪原以为李狗蛋会找自己麻烦,然而没有,只是他仿佛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玩玩游戏,激将打压,再用眼神和语气,对元溪阴阳怪气意有所指一番。
一天下来,元溪都快气成气球了,身边的小伙伴好一通安慰。
一天下来,李狗蛋的好心情保持得非常好,什么时候不好了就去元溪身边转一圈,就又好了。
等到晚上快吃饭时,看着元溪带着他的小伙伴气冲冲离开的样子,李狗蛋饭都多吃了半碗。
只是回头就看到饭桌上的几尊神像,皱起了眉。
奶奶田娟在旁将归家的李富贵骂的狗血喷头:“你今天发什么神经,不知道神像不能随便乱请吗,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弄来这一屋子神像你要干什么,连饭桌上都要放上,你是不是疯了!”
李富贵悄悄看了皱眉的儿子一眼,“妈,你不懂,这是人家大师交待的,说我们家最近可能有煞气充盈,容易出事,要让漫天神佛从我们家走一遭,带走煞气。过两天就送走了,有人家大师帮着送呢,你担心什么?”
田娟怀疑道:“还有这种说法?那你怎么不把神像搬到旁边厢房或地下室去,这在吃饭睡觉的正屋里放着多……麻烦啊。”
田娟其实想说渗人。
按说一般神像都刻画的慈眉善目的,不应该说渗人才对,但是一屋子都是神像,每个都慈眉善目的看着你,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个个人形的空壳子,虽然还挂着神像之名,却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尤其运来的太多,没有那么多正经位置放,于是摆得都是,饭桌上,茶几上,台面上,电视柜上……就好像干什么都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你,一回头,就看到几尊神像。
你甚至都不知道,这神像刚刚是不是用另一个姿势另一个角度在看你,它是否动过。
田娟都不想出自己卧室了。
杨春芳在一旁安静吃饭,她是家里最安静,就算有意见,也不敢提,尤其这事还是李富贵干的。
李狗蛋看了李富贵一眼,没有说什么,吃完起身回房,这点小事还没有打扰到他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
迫不及待要去做一个美梦,最好把元铁头引来,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小火车给砸掉,兑现他昨天说的话,哼!
“儿子,别忙着走啊,这些神像你多看两眼,看看有没有什么熟悉的。”李富贵正和田娟分辨着,见儿子已经安静离开,赶忙吆喝两声。
熟悉?
一堆刻画的乱七八糟随随便便的神像,能有什么熟悉不熟悉的。
家家的神像不都长这样?
李富贵又想折腾什么古怪。
李狗蛋正这么想着,上楼梯台阶的时候,陡然感觉到这一堆堆神像中,好像真的晃过了一张熟悉的脸,似乎是梦里……元铁头撞车时,他看到的那个。
李狗蛋回头再想去找那个神像的时候,一座座神像看过去,却好像是自己看错了一般。
根本没有刚刚一闪而逝的那一座。
·
到了夜晚,李狗蛋睡着了,本以为还会像之前那样,要么沉沉睡去,要么有意识地起身,去找元铁头算账。
然而出乎意料的,有生以来,李狗蛋第一次做了一个不一般的梦。
梦里他好像还是在上楼梯,就像今晚他从客厅走回房时一般。
只是周围的地上,墙上,桌椅酒柜上,都摆满了神像,楼梯上头,似乎还有神像歪倒着,从二楼伸头看他。
李狗蛋往前走,往上走,走着走着,看到前方挡住自己道路的那尊熟悉的神像,是在梦里妖精所在的水神庙里看到过的。
那尊神像挡在前方,似笑似怒地看着他。
“你是谁?”李狗蛋听到自己问。
……
李富贵半夜悄悄潜入儿子房间,这次他动作利落地点燃了障魂烛,烛火竟果然没有熄灭。
李富贵不由一喜,看来大师的方法起效了,只是这时候他不禁又纠结起来,“狗蛋,你还睡着吗?”
没有回应。
仿佛真的睡沉了。
随着烛火越燃,空气里的渐渐有种混沌的感觉,李富贵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团雾里,也突然变得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好像被一股力道推着走到了床边,用一块红布紧紧蒙在了李狗蛋的眼睛上。
这样动作,浅眠的儿子都没醒,可见是真的睡得很沉。
李富贵感觉自己的神志也有点恍惚,不知是不是那蜡烛味道的影响,像是喝了酒或者做梦那种感觉,看着身前的儿子,他听到自己说,“狗蛋,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你大限已至,该走了,爸……爸爸送你一程。”
李富贵抖着手从红布里拿出了大师给他的分魂针,金红色的长针,只是针一拿出后,他情绪也没了,手也不抖了,仿佛被什么控制一般,丝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准准地刺进了李狗蛋的眉心。
‘哧。’
一刹那,李富贵似乎看到儿子在红布下睁开了眼睛,吓得混混沌沌的李富贵顿时醒转过来,一屁股跌倒在地往后退。
不过针已经扎进去了,李富贵所系的那块红布,也牢牢地盖在了李狗蛋的眼睛上。
似乎挡住了李狗蛋所有的视线。
李狗蛋的眼睛又慢慢闭上了,好像就这么重新沉睡了过去。
“咔擦!”
外面一声惊雷闪过,将房间里照得大亮,吓得刚平静下来的李富贵猛一激灵。
李富贵这才发现,本来应该没有雨的夜晚,外头竟突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瓢泼厚重的雨幕后,雷电如树木一样从地面向天空节节怒吼,不停发出震耳欲聋的咔擦雷鸣声,这一幕,仿佛有什么大妖大魔,就要破空出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