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言看了看左右,拉艾默坐下,“你知道TY的WXHJ研究所要从咱们系招一个项目总监。听说,TY提供研究经费的部门负责人点名要你去。”
“噢。”艾默听见TY两个字,就已经大概猜到可能会和自己有关。容言看艾默淡然的态度,有些讶异,知道她早有心理准备,更加相信了有内幕的传言。
“符合条件的那几个老头都在说你是空降部队,靠什么不正常手段搞到的机会呢。”容言好心提醒。艾默冲她感激地笑笑,坐回位子上,拿出手机打给于书恒。
“丫头,收到任命了没有?我怕你会犹豫不决,趁周末就给你联系好了。”
“臭小子,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鸡婆。”
“哈哈,搞得你措手不及吧,看你还往哪里逃。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来研究所毕竟是你熟悉的环境,比你在那里给那些笨蛋们教书好多了。有钱赚,待遇也好。”
“我能选择不去么。”
“我就知道你想要偷懒。Too late,你们系主任已经把你卖了。”
“你们给了他什么好处?”
“不告诉你,哈哈。”
“我就不去,你能怎么办?”
“你当时签的讲师的合同里,可是有服从分配的条款噢。你不想因为这个小事付违约金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鬼条款,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干。应该叫你老板多给你派点儿工作,累死你。”
“他才舍不得用工作累死我呢。”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跟你老板有一腿。”
“废话少说,我等着你来报到做我的同事。艾总监,我开会去啦,bye~~”
艾默盯着手机发功,狠狠地又重拨了于书恒的电话,那边却是电话已关机的甜美女声。她颓然的把手机扔在桌角,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去TY,也没办法在这里安稳的呆着教书了。其实做什么工作她都无所谓,只是一个让自己早上起来的理由而已。不过想要轻轻松松过生活的期盼是破灭了。也不知道TY的决策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算自己是从MIT的实验室出来的,论经验和背景,自己都算不上合适的人选。她倒不是怕自己做不来,艾默一直相信,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她早晚都能学会,时间而已。就是怕到时候做不好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家当自己的家庭妇女,到头来毁了于书恒的信誉。
系主任派了个学生来叫艾默,她就在众人各色目光之下抬头挺胸神色淡然的走了出去。老头子先对她隐瞒自己博士学位和MIT实验室经验的事情对她做了很温和的批评,然后对她带着先进技术和研究成果选择回归祖国表示了热切的赞扬,继而对TY的WXHJ研究室的情况做了天花乱坠的推崇,最后恭喜她学以致用支持祖国建设等等扣了一堆大帽子。于是艾默顺着老头的话对自己的欺骗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然后对自己的技术与成果作了谦虚地表态,继而对TY的WXHJ研究室卓越的条件表现了期待,最后硬着头皮欣然接受那堆沉重的帽子,垂手签下自己的名字正式脱离学校。
她清理了桌子上还没有摆热乎的书籍材料文具水杯糖果罐子,和另一个讲师做了剩下课程的交接,与容言悲痛欲绝的做了个告别,在五花八门的目光与小声议论的嗡嗡声中离开了办公室。
艾默在校门口给严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被踢了。严雨一愣,在电话那边轻声笑着说:“如果你艾默真的没有工作做,就正好在家里给我好好修养,准备孕育下一代。”
艾默说:“你想的美,接了项目总监的工作,基本上就等于前方道路再无空闲抬头看天。苦啊。”
严雨沉默一阵,“才华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你不应该埋没它。只要你开心,我会全力支持你。艾默,加油。”
雨点劈啪来的猛烈,憋闷了好几天的雨总算落了下来。艾默奔跑着拦住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隔着被雨水冲刷着的车窗玻璃看天。如果天上真的住着上帝,他一定是个性格怪异的人。为何要在她跨步走向新工作的好日子,给她下雨呢。
7月5日:那道旧人的身影
艾默在网络上搜寻关于TY的有关信息,没想到系主任那老头子还不算太夸张,这的确是个很卓越很成功的公司。WXHJ研究室也是有在世界上排得上不错位置的条件和技术人员。只是因为涉及卫星研发,和政府多多少少有着密切的联系,艾默有些担心自己的外籍身份会不会在将来成为问题。
网络上的信息并不多,也没有有关于研发项目之类可能算得上国家机密的东西。很多消息都是之前就曾经听说过的很大众的新闻,艾默知道那大部分都是做样子看的,大概瞅瞅就行,算不得准。
艾默又读了job posting里面关于项目总监的工作范围和经验要求,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距离那个位子非常的远。回国才几个星期,这么快就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总感觉的很不现实,很不踏实。艾默有自知之明,虽然给她的任何工作她都会尽全力做好,但是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从未想过会落到自己身上,并不会因此感到雀跃或者自我膨胀,反而会觉得非常心虚。
她拿起手机打给于书恒,不知道那家伙是还在开会,还是依然在躲避她的轰炸,没有人接听。艾默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自己这样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也是浪费精力。等去了公司,实验室,觉得自己不能胜任推掉就好了,推不掉就退一步做个研究员,也算是给书恒一个交待。他还真是把她当成个人物了,自以为是的鸡婆。
肚子饿了,艾默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什么东西也没有。外面下雨也不想出去吃,最后决定烧水煮泡面,自己打个鸡蛋花,没有青菜,就倒了杯橙汁配着喝。她反正都凑合惯了。在国外的时候,午餐也是个不受重视的事情,实验室的同事中午大多都是去楼下买Starbucks或者Tim Hortons的三明治,甜甜圈配杯咖啡。就算有Seminar的日子中午管饭,也不过是Panago的皮萨。有时候严雨中午休息时间有空,就过来跟她去吃个Bread Garden的Lasagna,也总是匆匆忙忙的。如今有牛肉汤煮泡面已经幸福无比了。
抱着盆子坐在计算机前,艾默开始四处乱翻。之前在国外常去的BBS很多都被国内block掉了,就只好在同学,同事,朋友的博客瞎转悠。无意间点进了一个高中同学的博,随意扫着她的日记,就被她非常幽默风趣的文笔深深吸引。记录着点滴的生活细节,让她一边儿吃一边儿堤防着自己喷面。鼠标的轮轴欢快的向下滚动滚动,突然停住,笑容一瞬间凝结在了艾默的嘴角。
手指抖动间,她点到了右上角的红色叉叉。那张照片咻的不见,但是那个身影却还停留在艾默的视网膜上面,久久没有消失。她把盆放在一边,深呼吸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胸口有些揪痛,仿佛毫无防备之间,被人猛地跳出来捅了一刀。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尹路的博克里看到任经年的照片。这太吓人了。她不是害怕见到他。她在校友录里看到经年和刘艺的结婚照的时候,也是很平静很平静的。只是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那里,让人有些手足无措。艾默想,这是种怪异的感觉,像是吃很甜很甜的苹果吃到半条虫,不是恶心,是……怎么讲,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憋得人想要大叫。
艾默把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抓着鼠标重新打开了尹路的博。她想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应该足够镇定可以认真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过了前面的日记找到那张照片。
那是经年,就算刚才鼠标那么快的掠过,她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闪光灯打在他身上有一点儿曝光过度,相机的角度略向上倾斜,让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更加的高大一些。他似乎没有变,又似乎变了很多。穿着肥大很不配套的T恤和短裤,看起来和学生时期一样的不修边幅。只是那张脸,已经不再稚嫩,微翘的嘴角,雪白的牙齿,淡淡的微笑,却看不出当初那样阳光灿烂的精气神儿。眯起的眼睛,遮住了他的眼神,一切都隐藏的那么好。看来我们真的都已经长大。
艾默盯着那张照片出神,右下角的日期,就是几天之前,那个闷热的夜。夜幕下的背景来往的车灯拖着长长的尾巴,模糊不清,只有他静止在那一刻。艾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推上去细细读尹路的文字。
“那天我疲惫不堪下了飞机直奔积水潭去见某个特地跑来却见不到想见的人的人
从积水潭步行到后海……真的累惨了,第二天睡了一整天脸还是青色的。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世界相差非常远。他来就没打算预约……我让他先跟那个人联系一下
他说她没时间,但是他还是要来。可是我在西安啊……怎么招待他……
无奈了
那天是北京最闷热的一天,我想他的心情一定也挺不好。
本来想实在不行就让他来我家睡算了,可是他坚持半夜要回去。
于是分头打车,我回望京,他去西站。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要是我陪他去车站就好了,可是当时我真的完全没有体力再从火车站跑回望京了……斜穿北京城啊!
回到家他发信息说没有火车了,我帮他查大巴发现也要等早上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