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貂不慌不忙,起身笑笑,道,“王爷可是把公主哄好了?不要再跟来我这儿才好,我可不想被两个小祖宗拆了房子。”
井泉苦笑,“灵貂,你好了吧,我是想放松一下才来你这儿的。”
“哦,那王爷请入座吧。”灵貂转身,挥挥手算是招呼到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扬声到,“小枝,要那个碧溪盘子,不要同我们一样的。”
井泉伸了个懒腰,在我们对面坐下来,像个孩子一样把腿胡乱伸着,还好灵貂坐在我旁边,这下是一点空地都没有了。
外面小枝应了一声,送上来一副碧绿的碗碟,和一只盛着大半白粥的砂锅,小姑娘抱着大盘子,令我担心会不会掉下来。
灵貂接过碗碟,跪起身给井泉摆好,又盛一碗白粥,放到井泉面前,那粥煮的极好,清香飘过来,令我多看了几眼,碧玉似的碗,米粒饱满圆润,勺子搅一搅,便能看得出粘稠适度,吃下去口感一定很好。
井泉笑我一眼,美滋滋的吞了几口,“阿香,你很想要吗?记得本王那壶酒,你也是不问自取过,嗯~”
一旁灵貂轻笑出声,命小枝再拿碗过来,又笑井泉,“王爷多大的人了,怎么也同小孩子闹。”
“她这样的小孩子,就是要惹出小爪子才有趣,又难得安静,可是本王难得的开心果。”
开心果?你不是每次都生气吗?难道气糊涂了?
“可是王爷明明很生阿香的气呀。”灵貂笑眼转过我,拿过小枝递来的碗,给我盛了一半,“人家小孩子很害怕呢,刚才还在琢磨要不要给你赔罪。”
“哦?”井泉看看她,又看看我,“那阿香想要如何?”
我还不知道呢,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不知道。你看怎么样吧。”
井泉本来就要笑了,现在再也忍不住,放下碗就笑起来,“好好好,好个阿香,好个杨香。”
灵貂倒是不太过,细细尝她的鸭肉卷,眼角洒下点点笑意,偶尔看我一眼。
我心头滑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不太重,所以也就不管了,正好眼前满目美食,多余的事干嘛要费神,顺带连井泉也不在意,只拉着灵貂问东问西。
过了一会儿,芽儿上来,拿出一壶茶,小枝又添一张小机,好放下茶具,又收走吃完的盘子。
灵貂见我盯着芽儿,便道,“阿香喜欢置茶?”
“不是,我就是看一看,以前没见过。”我还不知道茶水要准备这么多手续,平常见过的就够繁琐了,这里还要现在厨房准备,完了再拿来这里再弄。
准备成这样,味道应该很好才对的起芽儿的功夫,我接过她递来的一只小小乌色杯子,闻一闻,再斜着吹一下,轻轻喝一点,在嘴里绕一圈,再喝一口。
味道果然很好,只是费了这么多劲,似乎应该要再好一点才对。
鉴完之后,那两个都抿唇看着我,室内一时安静下来,芽儿乖巧的跪在远一点的地方继续置茶,水声显得这里越发安静了。
我不明白怎么了,便问灵貂。她自然然捋开额前散下来的头发,表情就变过来了,“阿香喝过洗玉么?”
“啊?洗玉?是什么啊?”
“就是你手里的东西呀。”灵貂执起袖子遮住脸,一双眼睛挑过来,有紫黑色的光流过,声音里有点委屈。
哦,原来灵貂的眼睛是紫色的呢。
“啪!”井泉撑起身子,胳膊伸过来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小鬼,又发呆啊。”
“喂!”我不满,这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很熟么?达叔也不会突然就打我的头啊。
“阿香,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灵貂哀怨地出声,“只与王爷闹,不管我了么?”
“诶?不是,你说的那个,我不知道的啊,喝茶不都是这样么?”
“哦……原来阿香也是懂得礼节的啊。”她又变出笑脸,眨眨眼。
……
我看起来很野么?
好像也是,被毒瘾折腾的身体基本上没有什么自制力,完全是想到什么就做出来了,所以井泉才不与我为难吧。
而且似乎大家都很喜欢我,偶尔在园子里走动,遇上的人都十分和善,我本以为是井泉的命令,不过现在想来,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吧,毕竟现在是十多岁的小孩子,乱来的话一般都会被当作天真可爱。
那么当初在村子里,我跟大家关系恶劣,是不是也有我的问题呢?
一个面无表情的臭屁小孩……
呃,果然连我自己都讨厌。
“喂!”井泉又拍我,不过这次是肩膀,“你又想什么呐?”
我猛然回神,头有点痛,停了一下才说,“想以前啊。”
“以前?你那个过去有什么好想的,又不是多好的事……”
什么不是多好的事,比现在要好得多啊,我不满,瞪着井泉,而他居然就在我的目光里渐渐消声了。
诶?
灵貂笑道,“啊呀,王爷怎么能知道山野间的乐趣呢?我就赞成啊,至少对阿香来说,山里有很多有趣的草药吧。”
她转头盈盈望着我,我眨眨眼,有人支持的话,精神也好很多了,“是呀,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还没有?你才挖了我的朱兰好不好,而且前几天我的御裟不知道被谁剥去树皮了呢……那可是御赐的宝树啊……”
唬……什么御裟,就是裟树嘛,皇帝给的就变成御裟了,无聊的封建思想……
“就只有那些而已,一点也不好玩。”
“是呀是呀,府里太闷了呢,而且阿香与公主也不和,以后不能多出来玩了,真可怜啊。”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行?“灵貂,那个公主住在这里吗?”
灵貂眯起眼睛笑,“阿香何以如此一问?”
“要不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灵貂瞟井泉一眼,笑意太浓,井泉瞪她,“钰儿是公主,怎么可能住在我这里,她是说钰儿来的比较……嗯,比较多,嗯,而已。”
我觉得两人奇怪,灵貂在笑井泉什么?而且这两个也不太像是王爷与侍妾的关系,倒像小说里名妓与江湖好友,举止虽然亲密随性,但丝毫情意也没有。
好像也没有人说灵貂是井泉的侍妾吧……
那是什么?我想不出来了。
“你又想别的啦。”灵貂凑过来,“这次是想的什么?”
“你们啊。你们是什么关系?”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点改变。
灵貂坐直了身子,慢慢勾起嘴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令我觉得是不是冒犯到她,就开始不安起来。
还好井泉出声,“灵貂。”
这一声十分甜腻,并且他还对着我邪笑一个,那神情在说,小孩子要乖点喏。
忍不住抖了一下。
灵貂倒是十分受用,还抛过去一个媚眼,捏起一块金黄色的点心送到井泉嘴里。
这两人是在我面前表演吧?真是不舒服。
“阿香,人家虽然不是王爷的正妃,可也是极受宠爱,承王爷照拂,府里上下也不曾轻慢了我去,不想今日却是阿香你来刺我……”
灵貂一边怨我,居然还举起袖子遮住眼睛,闷声道,“亏我对你如此好感……”
我大汗,这都什么呀,井泉还在一旁发笑,也不来制止她,我知道她逗我,还是控制不住发急。
“喂,你不要再这样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不要再说了……“
话不知道说到哪里了,脑袋里□□一根针,似乎还有搅动的趋势,我停住,闭眼屏息,眼角跳动,热力快速攀升,手里条件反射地抓住灵貂的袖子,耳旁响起雪花屏那个沙沙声,一波一波,勾我的心。
今天发作的早了点呢。
哗啦一连串下来,是桌子被掀开了,一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翻过来,又抱起来,能听到很大声的叫唤,奈良,奈良……
我清醒的时候,桌子上点着荧烛,沉沙趴在旁边,睡得很沉。
环顾一圈,这是我的房间,本来就没什么饰物的地方,现在连屏风也拿走了,从我待着的床上可以一直看到另一头沉沙住的那间的门,哦,插屏架子也没有了,这下是真正空荡荡的了。
看起来十分严肃。
我想象一下沈奈良命人搬走这里的东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变严重了吗?
可是我没有再吃那个了,也有定时做针灸,没希望这就好掉,不过也没想过会恶化。
今后要更辛苦了啊。
要不要准备布条?光靠针灸还是不行。戒毒这种事,就是要反复记忆痛苦,才能令身体舍弃那种依赖。
所以还是不要投机取巧了吧,我也想早点了断呀。
这一波过去了,才有力气说这么轻描淡写的话,不过也是对的吧。只是实在是痛苦的经历,得好好做点心理准备才行。
听了一圈,现在是很晚了吧,似乎大家都睡了呢,安安静静的。
我却很清醒。
现在越来越有昼伏夜出的倾向了。下床在地上站了一会儿,还是穿上鞋子。这一点冷气也受不了了。
看着自己的脚发会儿呆,然后慢慢走出房间,战栗一遍,鸡皮疙瘩好半天才消下去。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适应能力很好的呀。
仿佛是睡一觉起来,所有的事都变了的那种感觉。身体里之前被压制的不适都冒出来,我甚至产生一股疏离感。
这是我吗?
或者,梦中梦?
……唉,不能老是这样的,一遇到事情就怀疑在做梦,这不是清醒,而是逃避吧。还是面对比较好,要不然会产生无知的畏惧,那样就克服不了了。
身侧传来沈奈良的气息,他坐到我身边,把我拉到他怀里,慢慢的说,“阿香……”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就这两个字,是有什么说不出口,还是只想叫名字呢?
还是我说吧。
“嗯,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针灸了吧,效果不是很好,还是自然戒除比较好,是吧。”
“……阿香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应该比现在难受一点吧。”
“是难受很多啊……”
“啊,是吗?也行的,只要忍过去就可以了。”
他不再说话,把我的头按到颈窝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就被夜里的凉气冻得发抖,现在自觉十分温暖,真想钻进他衣服里去,不过还是不要,我现在再小也不是动物那样的,抱一抱就可以了。
“阿香想出去玩吗?”
“诶?怎么问这个?”
“我听说白天的时候,你跟钰公主的事了。”
“哦。出去玩……也好,我还没见过外面什么样呢。”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还真的从没见过这地方的样子呢,心里便有一点期待。
“……好,等你差不多好了,我们就去德裕斋吃点心。”
“嗯。”还有别的街边小吃呀,“哎,到时候把灵貂也叫上吧,她也喜欢吃。”
“灵貂?好啊。要不要连井泉也叫上?”
“诶?他会跟我们去么?”
“怎么不会,阿香把他想成什么样了呀?”
“哦,那大家全都去吧。”
“叫井泉出银子。”
“嗯,叫他出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