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一懵,“你是……”
“阿香想说避风塘?”他截过我的话,弯腰笑。
我闭嘴,看着这个人,他不是说不告诉我身份吗?
“我是避风塘主。”他对我笑一下,拉着我慢慢走,“你就是塘主妹妹,是不是很好?”
这个会客的前厅不是我们呆的那个,明显要大,又宽敞又高,正前方一整片墙都是门,打开来大半,亮堂堂的,没有后面那样奇怪的光线和格局,就是普通的议事厅。
左边一排的椅子,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见塘主出来,都上前行礼,抬头之后,看见我都停了一下。我也跟着打量他们,嗯,是三个美人。
小白揽着我,道,“这是我的妹妹,阿香。”
三人垂头互看,然后同声道,“玄小姐。”
我先看小白一眼,你姓玄?
不知道呢……他对我眨眨眼,他们都知道我叫玄黄,所以,你该叫玄香。
……我不要在这里。
“阿香,出去玩吧。”他拍拍我的背,“我们有事谈。”
“哦。”
找兜玉要了一点钱,我摸出门,在东大街逛。街不是很宽,两边都有小摊子,铺满字帖玉器之类的,画卷半摊开,风一吹就滚到地上,这大概就是街道变窄的原因。
稚龄的小童,打瞌睡,跑来跑去捡帖子,被某个公子看上戏弄几句,窝在阴影里看书,聚众分点心吃,各式各样,白嫩的皮肤,樱红的小嘴巴,都被白光衬得如玉,真是招人。
风景这么好,我不知不觉就笑出来,这时候耳边就传来一句,“这位小公子眼生的很,不知高姓?”
我眨眨眼,才转过去看那人,“啊?我姓玄。”这么快就用上了。
来人一身青纱长衫,里面衬白底墨竹枝袍子,手执乌骨扇,眉目灵动,风流纨绔子弟一个。
他上前拱手,低头笑道,“在下卢永新,可否告知公子姓名?”
我汗,要问名字干嘛这么绕,搞得我像傻瓜,“我叫玄,玄冰。”
“原来是玄小兄弟。”卢永新拿扇子敲一下手,“玄小兄弟是来挑画的么?”
“不是,我就看看。”
“我也这么想,此时春光好,精挑不若闲看,也是情趣。”
“嗯。”
我无话可说,就只等他一句说完出个响,这样居然也能聊下来,两个人逛着逛着就近了东门。这一段路下来,卢永新已经愚兄冰弟起来,我先闷笑,之后才觉得这人真能说啊。
“冰弟新近来京,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热闹……”卢永新伴着我出城,在路边树下停住,一脸的故作神秘。
“啊?什么热闹?”
卢永新一笑,“此处直走一里,就是风临馆,京里有名气的人都会在那小聚,探讨诗文,而今日正是结馆联诗之日,若我们现在前往……”
话还在嘴里,卢永新的眼睛已经闪闪发亮,看来此人十分喜欢这类活动。我没意见,“好啊,我们去吧。”
风临馆隐在一大片竹林里,远看就已经十分幽静,走近了,站在折桥上,脚下浅水在石头上汩汩流过,风穿龙吟起,乐声悠然,还有抑扬顿挫的吟诗声,憧憧纱帘,曳地衣裙,轻叹浅笑,简直仙境了。
卢永新见我顿在那,不由问道,“冰弟,怎么?”
“啊,没事,这里好漂亮。”
“当然,这可是溱王殿下别院,名匠莫大师作品。”
“啥?溱王?这又跟王爷扯上关系了啊?”
卢永新大概以为我有文人酸气,连忙摆手,“溱王殿下自别于其他,殿下喜爱作诗,便舍了这院子作馆,觉没有什么心思在里面的。”
我歪头,这人越来越熟悉了,这么呆,好像哪里见过。
“冰弟……”
对方期期艾艾,我才发觉自己眼神太过,眨了两下,“没事,我没什么意思,进去吧。”
走到空地上,有小童过来,看看我,默不作声引我们过去。这叫我不由摸摸脸,怎么了?
卢永新弯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冰弟初到,不必如此拘谨,此处当要散漫一些才是。”
我点点头,快步离开他一点,这人真当我是男孩了么?
不自觉地,我先于卢永新进入阁子里,相对这里缓行漫步的人,我又有点急冲冲的,大家便纷纷望过来,各位名师大家的目光,顿时叫我立在原地。
卢永新呆了一下,连忙轻轻过来,引我给众人说话,不过这里的人就没有他那么好对付了,我呆呆的傻应,看在他们眼里,不知道变幻了多少模样出来。
所以说,文人难搞啊。
扯了一会儿,众人转开眼,继续对诗玩,卢永新拉着我去靠近水池那边一坨,那里几个年轻公子,还是比较好融入的,而且似乎是卢永新的朋友,这又更好弄了。
这些公子似乎也有点呆,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反正一个个都管我叫冰弟什么的,难道我变装有那么成功吗?
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圆脸的少年随手搭在我肩上,叫我偷偷瞟了他几眼,一点不紧张,我真的很成功吗?
心不在焉了一会儿,那边的鸿儒们忽然站起来,向西侧走廊那聚过去,我身边的公子们互看了看,也都站起来过去,卢永新想来拉我,我肩上这只手就顺势滑下来,搂着我就过去。我只能对卢永新笑笑,任由少年推着我。
我们过去的迟,时机把握实在不好,这下那边一团都朝我们这边过来,确切的说,是朝屋子中央过来,中心还破开,好像是要中间那人走得宽敞一点。于是我们仨就这样,毫无礼仪的,挡在人家面前,叫众鸿儒嗡嗡的声音暂停了一下,都望过来以目光斥责我们这些毛头小子。
身边少年在大家的目光下也不得不端正起来,放开我,抿唇站好,对中间那人行礼,“沣王殿下。”
卢永新也鞠一躬。
只剩我一个,杵在中间,并且十分无礼的,直直看着这个沣王殿下。
他挑眉,漂亮的脸上滑过寒气,当然那是做样子,没什么威慑力,还有一点疑惑,过了一会儿,他了然地笑了一下,对我眨眨眼。
大家都低头,没谁看见他的动作,这一下过去,沣王宽容的说,“好了,在这里就不必如此拘礼,莫要束缚了大家诗兴。”
众人跟着谢王爷开明,仍然拥着他,去看联诗成果。我们三个毛头被挤到边缘,令圆脸少年愤愤不平。
卢永新劝他几句,转头对我说,“冰弟,刚才你太无礼了,还好殿下不怪罪,要不然你可就麻烦大了。”
我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我想去那边,这里人太多。”
卢永新看着我指的方向,那边是个小小的亭子,跟这边隔着弯弯曲曲的走廊,空地上插着几干竹子,从这边看过去,隐隐绰绰,很安静。
“可是,沣王殿下刚到,你此刻离去,恐怕不妥。”卢永新一边说,一边看看人堆那边,圆脸少年也小声嚷嚷,要挤过去跟沣王探讨探讨。
我被吵得有些烦,“你们俩去吧,我先坐一会儿,再走,应该没问题吧。”
“这……”卢永新见我这般,便道,“既如此,愚兄不勉强……”圆脸少年早不想等,一把拉着他走掉了。
我舒气,趴到栏杆那眯一会儿,对着水发呆。却见水里映出一个鸟,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只小鹰,站在一支竹枝上,瞪着眼睛看过来。
我忍不住摸摸腿,慢慢站起来,那家伙就跟着转它的小脑袋,紧紧的盯着我。
你过来吗?敢过来我就掐死你。
我瞪着它,慢慢后退,它歪歪脑袋,没动。
嗯。我点点头,转身去亭子那边,走了没多久,耳边扑啦一声,小鹰飞过来转悠一圈,落在走廊外面的竹枝上,还是盯着我。
我回头看看,之前它蹲着的地方被屋顶挡着,看不见了。所以才要换位子?
你是来看着我的啊?
它快速眨眼,抖两下翅膀。
我不管它了,走到亭子里去吹风,小鹰跟着飞过来,又转悠一圈,才停下在栏杆上,拍拍翅膀。这模样搞得我想笑,飞太短了不过瘾还是怎么着?
闲了很久,那边的人慢慢散开,沣王被仆从簇拥着离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大群人慢慢转入后面那些更曲折的地方去了。
这么久,还真跟人谈论诗文了啊?
卢永新四处找,看见我在这边,便要过来,半途被两个小童拦住,说了几句什么,他对我遥遥叹气,便走掉了。
怎么了?
我愣了一会儿,准备过去问,那对小童分一个人过来,对我垂首,“公子,我家王爷请您在此处稍候,待宾客尽去,小人自会引公子前去见王爷。”
我什么时候说要见他了?莫名其妙,看人家侍童这副温吞样,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就坐下来慢慢等,间或跟小鹰玩干瞪眼,丢一点吃的给它。
桌上的点心茶水撤了三遍之后,沣王跑过来见我。这会儿周围就没有那么多人了,他一挥手,大家全体撤走,他自己左右看看,伸个懒腰,歪在桌子边,带笑叫了我一声,“香小姐。”
“嗯。”我盘腿坐在亭子边上,对面小鹰坚定不移的抓着栏杆,我怎么诱都诱不过来,便有些泄气。
沣王不甘心地对我挥手,“香小姐,本王在跟你说话呢。”
“啊?你说,我在听。”我又拿起一块肉,对着小鹰晃,不过它不为所动,难道是熟了就没有味道了吗?
沣王笑嘻嘻的,过来挨着我坐下,拉我的头发玩,“香小姐男装居然叫本王也快要分不清,真是好手段。”
“啊?”我收回思绪,“我看起来很像男孩吗?”
“呵,之前若是没见过香小姐,大概我是看不出破绽的吧。”
“是这样啊……”我摸摸下巴,那沉沙兜玉还说我漂亮,我根本不漂亮嘛。而且以前跟井泉出去的时候,那些老奸巨猾的人也没发现的,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出去玩了,没有达叔也可以畅游天下,嗯。
“香小姐在想什么呐?这么高兴。”沣王又拉我头发。
“我不好看是不是?”我两眼放光,看着这个漂亮的王爷,不过我转念,他自己这么好看,大概谁在他眼里都平常了,这话问了也没啥结果。
沣王一愣,勾起我的下巴看了一圈,笑,“这话怎么说?香小姐不希望自己漂亮么?”
“嗯。”我点头,“当然要不引人注意才可以啊。”
“那么,香小姐是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玩。”我往后,靠到栏杆上,抱头慢慢想象,一时无话想说。
“香小姐这样的想法,可真不多见。”沣王撑着脸,斜下来看我,“女子不是应该待在闺房,修习女红,种种花草什么的,哪有老想往外跑的。”
我白他一眼,“那是她们。”
沣王叫我这举动弄得一滞,抬手摸摸眼角,浅色的眸子里面飞光缭乱,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么……”
我也觉得自己太不尊敬他了,这又不是井泉。而心里随之一悸,井泉……长长吸一口气,慢慢突出来,一点点舒缓胸闷。
我有些郁闷,看来井泉比我想象的要重要呢,又有点落寞。
“香小姐……”
沣王似乎靠得太近了,我收束眼神,往下溜,这一想,就觉得不习惯了,果然只有井泉可以啊……
没想到溜了一半,沣王突然伸手按住我,跪下来,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腕子,脑袋伸过来,抵着我的额头,眼角上翘,目光迷蒙的看着我。这么近,真渗人。
我这下靠着亭边栏杆,坐在地上,后背被抵的有些疼,这力道,好像不是开玩笑呢,有点危险了。这么一想,我便去掰他的手,料想大点劲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松开了,还扶着我起来。
这是?
沣王拍拍手,避嫌一般后退两步,抱臂笑道,“这下香小姐觉得如何?还觉得自己不引人注意么?还想往外溜?”
哈?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香小姐,不是说你扮成男装就没问题了的,外面比你想的要复杂。”
“那个卢大为什么找你搭讪?难道你没想过么?”
“即使扮成男孩,香小姐依然不太安全,何况现在这种青葱少年的模样。”
说到这里,教育者本人眼神暗了一下,激的我忍不住抖抖。但他一笑,就满天云开雾散了,接着说。
“说实话,以我生平所阅,单说容貌妩媚,香小姐自然没有太出众,但是,却叫能人一眼看见。”顿了顿,“无论男装,或是女装。”
我泄气,沣王说的还真是好,不太露骨,又够有威慑,差点就要掐断我的希望了。
“等我长大一点,就好了吧。”说到底,还是这种稚童脸的无差别杀伤力的原因,等我变模样,就好了呀。
“……香小姐知道灵宝吗?”沣王看我半天,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我啊了一声,心里猛烈的跳起来,“知道。”
“哦。”他坐下,翘起腿,斜眼看过来,“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父皇现在就拥有一只灵宝。”
一只。
“传说灵宝刻意培养的话,能够变成饲者所想要的模样。”
“我曾见过几次父皇的灵宝,肌肤如雪,淡樱唇,湿漉漉的紫色重瞳,柔软的深色长发,骨骼细细的,关节柔圆,经年不变的柔弱和可怜,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宠。”
!!!!!!
“他被父皇养在宫里,至少五年,但是永远一副少年模样,皆因我父喜欢少年。”
眼前的东西有点晃,眨了眨还是没啥改善。
“香小姐,父皇是不是很恶心?”
“这世上的人,大都喜欢纯洁的东西,而香小姐,就算再怎么变化,也脱不出这二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