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你的房门被敲响。
你正在处理手上的划伤,随便拿绷带缠一圈后,你走过去打开房门, 是你预料之外的人。
“……”
少年Alpha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静谧深沉如潭水, 见你看来,他平静地向你颔首道:“晚上好, 闻小姐。”
“有什么事么。”
“我已经听说下午的事。”埃德加的语气没有起伏, 你像是在与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对话, “是西里尔失礼了, 我为他对您唐突的举止而感到抱歉。”
他高大而静默地站在门边,说这话时略微低下头颅, 距离感分明地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你看了他一会儿,只说:“知道了。”
“您受伤了。”他灰睫垂落, 注意到你手上的绷带,“稍后,或者明天,我会为您带来药物。”
“这个随便,哦对,西里尔送去医院了么。”
手上这点小伤来自于你砸西里尔时迸裂的细小瓷片, 即使你没想起来处理它自己也会好,你现在更担心西里尔那边的情况。
——别误会, 你并没有后悔也没有心疼他的意思, 那时的你情绪不稳,本打算与西里尔好好交谈的想法也被他那种恶心又隐忍着什么般的表情冲散;你清楚地知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因此之后无论是来自对方的打击报复也好, 还是私下里搞点小动作恶心你也好, 你都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但你没打算毁掉他。
毕竟你砸的是他的头部,人身上最为脆弱的要害之一,当时他也流了许多血……只是在他因突如其来的状况怔愣之后,任由血和脏污的菜汤弄脏衣物,依旧摆出那副着迷的表情,直勾勾地对着你撑脸笑。
想起当时的情景,你默了默。
果然是个变态……
“都是皮肉伤,仅仅需要缝合。”
埃德加语速缓慢地向你说明情况,他的声线偏低,有种奇特的韵律感:“您下手太轻,没让他得到该有的教训,如果下次遇到这种场合,希望您可以在突然袭击,让他失去行动能力的同时,攻击他另外要害的部位。”
你:“……”
你面上没露出什么情绪,心里短短地困惑了一瞬。
他们真的是同学么?
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得顿了顿:“…谢谢?”
埃德加下颌微点,眉目淡漠地看向你,客气道:“不用谢,这是西里尔的原话。”
“……”
他用着陈述般的语气道:“他看起来很有精神,请您多加注重自己,不用担心其他。”
“那么,是否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你无法将埃德加的场面话当真,冷淡地提醒他,“这只是我在这里的第一天。”
“请放心,之后我不会再让闻小姐遇到这类问题。”
“我所诉求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埃德加沉默下来,他五官英挺,气质冷漠而出众,像是古典神话中被传颂的俊美神明。
“闻小姐,”灰眸注视着你片刻,他点到为止地劝阻,“请您注意自己的情绪。”
你有些想笑。
他们的目的到现在都没有对你明说,任何人放在这样状况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地与施暴者交流,你现在的态度还不够好么?他是能保持着贵族的礼节同你交流,可为什么要奢望受到迫害的你和他一样平静?
艾尔不在家,除非节假日军校也不允许学生随随便便对外联络,你在中心城打拼的几年也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能发现你失踪的人只有公司那边的同事和上司……或许还有自从加上你的联络方式就每天来烦你的薛放。
但他们没有与这些人抗衡
的实力,就算发现你的处境也无济于事。
除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动的军团长,你还要想办法自救。
你冷静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埃德加向你告别,随即关上房门。
但他走后片刻,你的房门便又被谁敲响,这场面有种诡异的眼熟,你恍惚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又过去开门。
“晚饭,以及明天的早饭。”
弗朗茨疲惫地撑着门框,用军靴的鞋尖将地上的餐盒往前踢了踢,看上去挺有力气又精神的一个人,此时像被各种各样的事压弯脊背一样满脸厌世。
“以后都由我来送饭,”他不耐烦地,又颇为生无可恋地问你,“还有别的需要的没。”
你垂眸看着地上的餐盒,礼貌道:“没有了,谢谢。”
“挺省事。”
他嗤笑一声,听着情绪算不上好,你趁着对方还没走出声问道:“对了,如果房间东西有损坏的话,可以请维修人员过来么?”
他欲走的脚步停下,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什么东西坏了。”
“……”
“想跑?找什么人向外面求救?”
弗朗茨看你不说话,抱臂“呵呵”一声,似乎看穿了你的目的,危险梭巡的眼神带上那么点趣味,上上下下地打量你。
“……浴室里,以及床边的一些东西。”你思考了一下,镇定地回复道,“用具的损坏给我带来很大不便,我希望它们能尽快被修复正常,以免影响到我的生活。”
你试探性地提出请求,不被通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你确实有着借酒店人员的渠道联系外界的打算。
但退一步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借此实现第二个目的。
你需要确认自己的房间内有没有监控器。
——既然你还要在这里多待上几天,那么日常的洗漱和休息便不能一直像昨天一样简便,但生活在别人的领地下,隐私感很重的你无法对这群少年们的人品放心;他们警惕的态度很明显,也许真的会采取监视的手段来控制你。
……如果维修人员之后过来,即使被吩咐过不向你透露什么,但你也有可能从对方的表情和话语中得到某种信息。
粗劣的计划总比没有行动要强,这样想着,你下一刻便听见弗朗茨平平淡淡的自荐:“哦,那我来就可以。”
“……?”
他说着就要越过你跨进来——你还没来得及搞破坏,下意识警惕地拦住他,抿着唇对他摇了摇头:“…明天吧。”
你的反应有些紧张,虽然下一瞬间就恢复到了平时的表情,但这仍让敏锐的Alpha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
你飞速地在内心组织言辞,寻找借口。
弗朗茨扯了一下唇角,手扶上后颈,烦不胜烦地嗤道,“没收拾是吧?又没什么人会对你们感兴趣,Beta就是麻烦。”
“……嗯。”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你顿了顿,顺着他的话接上,“不好意思,请你明天过来吧。”
“想这么美,明天我还得浪费时间在你身上?”少年眯着眼,声音略有些似笑非笑的阴沉。这个年纪的Alpha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性,你与他交流的这短短一会儿,他的目光就已经来回攀附了一遍你的全身各处,像是评估着赤身裸体的猎物一般。
弗朗茨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你的面容上,不再说话。
你平静地看着他。
“晚上把你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好,”最终,他移开视线,语气莫名其妙又变差一点,“我明天睡醒过来。”
弗朗茨离开后,你用完晚餐,犹豫了一下,来到卫生间打开了淋浴。
借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你想办法把卫生间的几样
器具弄出轻微的堵塞磨损,之后身穿着湿淋淋衣物的你又踩着地毯来到床边,以及床对面的矮柜处,再次使用了同样的手段。
你的动作不大,可能存在在监视器后的人如果不是很注意你的行动,应该发现不了异常。
做完这些,湿冷的衣物贴紧肌肤,你有些颤抖地抱紧双臂,抬头望向天花板的几个角落,包括衣柜的底层——这几个地方也是存在监视器的嫌疑角落,但你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弗朗茨检查这些地方。
而且他毕竟是皇家的人,很可能知道他们有没有监视你的事,自他反应平淡地表明可以修理损坏的用具之后,你基本就已经对这条路灰心,堵的只是一个可能。
……虽然,你也并没有信心能从经受过反侦察训练的军校生脸上看出异常就是了。
与亚撒·莱德的通话仍在持续,毫无回音。你翻看一眼,便不再管,藏在狭窄的衣柜内简单换了一件上衣。
又是没能怎么睡好的一晚。
第二天醒来,你全身发冷,神经疼痛,热意黏糊糊的附着在你的颊边,你摸了摸额头,察觉到自己有些发烧。
你又困倦地休息了一会儿。
用完早餐,你为弗朗茨打开了房门。
说是睡醒再来,但烦躁着到处劳碌的少年显然没有睡懒觉的缘分,他没有穿那身皇家制服,反倒是穿了身简单宽大的衬衫长裤,外面套着一件借来的塑料罩衣,手里还提着一桶破破烂烂的维修工具。
到房间内,他脸色难看地佩戴好手套和口罩,所谓皇家的贵族Alpha摇身一变成了路边常见的维修工人,除了那头过于出众的身高,貌似真的没什么别的违和感。
“在哪?速度点。”弄好东西,弗朗茨闷声问你,明显是不想维持这身装扮太久。
“……跟我来吧。”
你迟钝地多看了他两眼,带他来到卫生间。
你弄出异常的器具都是你觉得可能藏有监视器的嫌疑对象,本来你是想着弗朗茨既然来你房间,那么认真观察他修东西的神情也许能看出点什么,但对方一戴上口罩你就知道没戏了……更何况现在你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还发着烧。
你略有些无力地靠在门边,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Alpha毫不避嫌地半跪在地上,烦躁却又耐心地观察着手底下的东西修修补补。非常认真,也非常专业——
你以为他不允许你叫维修人员过来全是因为警惕你联络外界的缘故,没想到他是真的会修。
……话说回来。
亚伦也是,弗朗茨也是,包括西里尔也为你收拾过饭桌,这些皇家的少爷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
思绪越来越发散,你面露难过地按紧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想法静止下来。
“喂,你这弄得什么鬼东西……草。”
那声转瞬即逝的脏话被弗朗茨吞了回去,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大活人摇摇晃晃马上就要倒下,他来不及多想,像是迅猛发力的花豹一样站起身冲过来,用手臂挡住你的后背,把快要倒下的你活生生地按在卫生间的门上。
被撞清醒的你:“……”
“你搞什么鬼?!”你还没说话,弗朗茨就从下意识的行动中回过神来,他没发现这姿势有什么问题,一只手挡着你,另一条肌肉结实的手臂就撑在你的颊边,他又比你高上许多,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颇有威压感的人体囚笼。
“……麻烦。”
你流着汗,声音微弱,弗朗茨没听清你在说什么,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你的表情,皱眉:“什么?”
虽是询问,可他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你的回答上,你没发现他在刚刚就沉默下来,目光深沉地凝固在你的唇间。
你闻到Alpha强势的气味
,直觉不能在这样下去,于是你调整着呼吸,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弗朗茨勉强从那种见鬼的状态中抽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接上刚刚的话题——他发现了那些损坏是人为搞的破坏,你快要倒下前,他没说完的话就是在质问你有什么目的。
然而他阴沉地看了你半天,却还是略显狼狈地没能说出来什么,你却在这时已经调整好状态,礼貌地告诉他:“麻烦……你先放开我一下,修完那些,还有一些东西在床边。”
“要再辛苦您一下了,谢谢。”
“……”干脆把这个女人丢窗户外去好了,皇家二年生战斗科首席,此时却在替一个Beta当修理工的弗朗茨冷酷想道。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终于,烦躁难耐的少年迈开脚步——
任劳任怨的弗朗茨臭着脸帮你把其他的东西也修好了。
你这次离他很远,披了个厚一点的外套,精神略显困顿地坐在摇椅上。这两天你实在被折磨得不行,这会儿听着少年敲敲打打的声音,你差点蜷缩在椅子里睡着了。
弗朗茨临走前看了你一眼,脾气不好地叫你一声:“喂,醒没醒?”
……修好了?
毕竟弗朗茨也没对你做什么,这时你觉得有点麻烦人家,于是你强撑着抬起脸,对他露出个略显苍白虚弱的笑容。
“啊,谢谢。”你说。
“……”又一次没能说出质问的弗朗茨盯着你,眼神恐怖得像是要吃人。
他离开后,你也忘了去反锁房门,直接倒在椅子里睡了一觉,等到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你又模糊地听到了谁在无聊多事地敲你的房门。
你摇摇头,提起精神去开门。
是埃德加。
你一看清他的面孔,神情便稍稍冷淡下来,埃德加倒一直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他烟灰色的眼睛落在你的面容上片刻,用着与往日一样没什么波动的语气道:“闻小姐,您生病了。”
“嗯。”
“这是我昨日答应要送来的药物,”他递来手里的药箱,“以及治疗发热感冒症状的药物,请闻小姐对症使用。”
你没有接,僵持了一会儿,你有些头疼地对他道:“放地上就可以,谢谢。”
“好。”闻言,他收回手臂,答应下来,却没有立即放下药箱离开。
冷漠灰白的俊美眉眼与你对视,烟灰色的狭长双眸冰冷而充满漠视,你突然有种像是被他当成路边的花草一样被注视着的错觉。
“还有什么事么。”你问。
“是,我有一件事想要与闻小姐讲明。”
埃德加露出沉思的神色,从容而缓慢地组织着措辞,“闻小姐不用如此紧张我们的目的,我们请您过来,与您本身无关,我也并不会借此利用这次机会保留些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请您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你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您不必紧张监视器的存在。”他说。
“我的目的很正常,很合规,我的人格并不下流,且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它的存在能帮助我更好了解您的需求与行动。”
埃德加僵硬地抽动嘴角,对你露出一个冷静而温和的笑容,像是模仿着正常人类行为的怪物那样宽慰你:“所以,望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