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有些羡慕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到底是年纪小,避忌和顾虑与她无缘。
宇文成都躬了躬身,道:“请两位公主上车稍候,末将这就去安排点心。”
吉儿嘻嘻地笑了起来,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溜向宇文成都,掩嘴笑道:“难怪父皇总说宇文将军是天底下最棒的!”
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明知杨广绝不会这样说,像他那样的君主,之于臣子,就算再信赖仰仗,也仍是有所保留的。可吉儿那样甜甜的笑声,和明知是假的谎言,仍然会让人感到一种纯真的快乐。
宇文成都很快地转过了身子,动作之急和他通常那种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我几乎以为他也没能忍住一个笑,却又不想让我们看到。可瞧着他迈着稳健的步子大步离去,我又无法想像,像他那样的人,也会笑。
我没有急着回到车上,而是远远地看着他。宇文成都走路的时候,好像是只有腿在动,上半身则是巍然不动的,步频虽慢,行路速度却是异乎寻常地快,不一刻已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尽管只是这样匆匆一瞥,我已经可以肯定,宇文成都不愧是宇文成都,盛名之下,是一个黝黑冷漠的迷。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今天已经掉了新晋榜了,但还是更两章吧 :)谢谢火亲滴顺毛~~抿嘴~
仍旧是上午一章,下午一章
第四十二章
赴太原杨广遭袭 至半夜秦瑶生疑
快一个月了,天天都是旅途奔波,虽然是皇家出行,但从早到晚都坐在马车里颠簸,真是辛苦困顿。想想这皇帝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皇宫不待,偏要出来受这个苦。总算太原也不是很远了,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这一天,我正在马车里教吉儿玩“你拍一我拍一”,吉儿玩得兴高采烈,而我则为自己已无聊到这个份儿上了大为感慨。忽然,这次旅途竟出现了意料外的突发事件——有人来袭马队了!
这次袭击无疑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的,我们刚行过一片地势陡峭的险山,到了一块洼地,杨广下令队伍停下,就地休整。因为洼地是狭长型的地块,整条皇家队伍被拉得很长。御林军被分成了三队,分守着头、中和尾,老杨林也提着囚龙棍,不停地在队伍前后巡视。宇文成都本来是寸步不离杨广的御辇的,但那天仿佛是宇文化及有事,禀明杨广,把宇文成都带在自己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时候,袭击者出现了。我从车里看见,这些人很有章法,队伍整肃,个个都有披挂,虽然不似皇家御林军的精致华贵,但很是顶用,一般的刀剑还真奈何不得。他们很精明地分成了好几队,却不是平均分配,主力的力量都在第一队,直接朝队伍中央杨广所在地扑来,其他的人则分散捣入了后妃、公主、臣子等的队伍。
喊杀声顿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吉儿吓得躲在我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我一手揽着她,一手够着了我塞在车后的锏。把车帘放下,只留了一条缝,我可以从里头看到外边的情景,外头的人却很难看到里面。
袭击者势如破竹,老杨林以一当百,但仍是陷入了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的苦战。有那么一刻,刀剑几乎已触到了杨广的御辇,老杨林吼叫连连,却苦于身陷战团,眼看要赶不及驰援。忽然,斜刺里杀出一支生力军,宇文成都带着几个亲随死士赶到了。他们是一路从臣子的队伍杀来,到了此地,已是浑身浴满鲜血。几个人一出手,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在御辇四近左冲右突,老杨林也终于缓过手来,一边往御辇冲,一边抢了一支号角,狠狠地一通猛吹。已几乎被打散了的御林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听到这一声号角,又渐渐地重新聚成了队形,开始朝御辇方向赶,只留了少数人护着其他车队,几乎已是安着牺牲这些皇亲和臣子的心了。幸运的是,袭击的队伍感觉到了压力,也在往回收,几队合为一队,集中力量攻击御辇。两队人马撞在一处,直杀得是天昏地暗。
我抱着吉儿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吉儿别怕。”
我心里知道,袭击者到了这一刻,已经完全地失了优势。他们的人数本来就比御林军少,要想成功,只有利用地形和皇室队伍的冗长。如今两队人马的主力相遇,又加着杨广这边有宇文成都和老杨林这样的猛将,我已经可以肯定,袭击者是没有胜算了。
果然,两队人马,袭击者的队伍是越打越乱,御林军却是越战越勇。过不了一刻钟,袭击的队伍中有人打了一个呼哨,那些人便齐齐发了一声喊,退走了。御林军中便有几个人要追去,都被老杨林叫了回来,全体守在御辇旁,以防对手诈败。
看着来袭击的那伙人多半是不会回来了,老杨林立即下令,清点人数,有伤的立即做应急处理。太医奔波于各队人马之间,忙得焦头烂额。这一次,战死的人数不多,大多数人都是轻伤,就是大家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清点完毕,老杨林下令全队开拔,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没过多久,御林军中竟有了一种流言,使得军心都有些动摇了,就连我和吉儿,坐在车里,都听到了这种流言:宇文成都应受失职查办。
“因为宇文将军那日不在,陛下才会被置于那样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累得大家受苦。”有人这样说。
“宇文将军那日离开是皇上同意的,怎么能怪他呢?”也有人这样反驳。
众说纷纭,但也只是在众人的口中传说,始终未见圣旨。那一天的战事过后,作战英勇的将士都或多或少有了封赏,唯独宇文成都,既无奖赏,也无降罪。于是,又有了一种说法:将功折罪。
我坐在车里,经常能从车窗看到他。上次交战,他也受伤了,可他就好像是铁打的一般,日日夜夜守在御辇旁,好像是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不用……上“五谷轮回之所”……至少我每次往外看,总能看到他巍然的身影,或前或后或左或右,但与御辇的距离始终不超过两步。
五天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山区,进了城镇,总算不用宿在车里了。皇室的队伍占据了好几座院落,才算全部住下。我和吉儿被分开了,没有住在给公主们的院子,老杨林亲自来接我,把我带到了他和杨广歇宿的院子。
我虽然有些舍不得吉儿,但心里也是很高兴的,这些天,老杨林要忙着守卫,几乎一刻也不得闲,偶尔来看我,也就是略问一句,就赶着要走,如今终于是熬过了最危险的路段,也可以多说上几句话了。
可到了那所院子,我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皇帝在场,我们得先陪着他用膳。几个宫女来替我梳洗,全套朝服,甚至比在马车里的时候更为憋闷。穿着这样的衣服,御膳就算是琼浆玉液,也是难以下咽。更何况,还有一个杨广,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左边一个妃子,右边一个妃子不算,还总要看我。我最讨厌他的眼睛,只得埋头装着吃得起劲。
好不容易候着杨广用完了他的御膳,老杨林借口累了,讨了个旨,我们终于可以自由活动,而不必再陪着杨广受罪了。
我和老杨林出了杨广住的正屋,到底是被选作皇帝下榻的地方,院子虽小,但也是别具匠心,天气也不错,不热也不冷,凉风习习,只觉得那月色下树影婆娑,影影绰绰的,几分羞涩,几分婉约。
老杨林冲我眨了眨眼,伸手递过一个包裹,神秘地嘱咐我回房去看,看完了再出来。我疑惑地接了,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到了我自己的房间,包裹一解开,我呆住了。小小的包裹里,竟包了几件我过去常穿的衣服,有我平日喜欢的男装式样的褂子,还有简单的小裙子,甚至以前王伯当送我的那套宫装也在里头。我本以为,这次出行,我作为杨花公主,行李中只会带着那些厚重繁复的服饰,却没想到,老杨林竟把这些亲自带了。这一番情意,让我心上一阵暖流涌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公主!公主!”门外有人敲门,是老杨林身边的太监,“公主,王爷让我来看看公主可好了没有,要不要派几个人伺候?”
我赶忙应了一声,道:“不用,你先回去吧,告诉父王我很快就过去!”
小太监走了,我则赶紧开始换衣服。三下五除二去了身上那些累赘的东西,手伸到包裹时,又犹豫了。在老杨林面前,我是不用担心因为衣饰不合礼而被治罪的,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帝下榻的地方,穿那些褂子实在太不像样了。我不由得捡出了那件宫装长裙。按理,今天穿这条裙子应是最合适了。可我,手指一触着那丝润的质地,心里竟是震颤不已……王伯当……一想到他,我就止不住地心乱……他对我的指责,他对我的怒火……可是,我还是想念他……想要尽快见到他……跟他解释……他会理解我吗?……即使……不是理解……只是原谅……
不知不觉地怔了半晌,到最后还是穿上了这一件宫装长裙,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什么钗环都没用,只用了一根缎带略扎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再没有什么不妥,便推门走了出去。
小院里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杯盆碗碟,老杨林一个人坐在桌边,正一手持壶,一手端杯,自斟自饮,身边太监和宫女一个都不见,想是被老杨林支开了。
我直走过去,叫了声:“父王!”
老杨林抬起头,一瞧见是我,面上顿时笑开了花,皱纹在他的脸上堆起了褶子,活像一张干桔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