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见到如此场景,南城墙上的人都被吓坏了,还以为闪电炉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然的话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刮面劲风。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还未等人群中传出切切私语之声,一道史无前例的闪电带着尖锐的鸣叫声、冲出云层破空而来,朝着闪电炉径直落下,明亮的光柱晃得周围如同白昼,一头撞上那根直指苍天的巨型长矛后,足以毁天灭地的闪电才忽地摇身一变犹如被驯服的羔羊般,乖乖地扑进闪电炉的怀抱,原本黑漆漆、静悄悄的炉子忽地闪耀出万道蓝光,并伴有阵阵波浪般的声响传出,这种千古奇景一直持续到大雨倾盆而下,才算告一段落。
李处厚和庐州府一众官员在南城门望楼中站了良久、沉思了良久,才带着莫可名状之色缓缓离开。
第二天雨过天晴,庐州府内便热闹开了,围绕着闪电炉有害还是有利,一群无聊的市井之民开始了他们的侃侃而谈,不过与此相对,府衙中也进行着同样的辩论。
这话题还是李处厚抛出来的,至于辩论的双方,他就不用去找了,这些人不请自来,以武陟书院山长若冲先生为首的当地儒生士林为一派,夏竦代表官方为一派,庐州府内的豪门商人工匠连带着本地富户自成一派,这三派,唇来舌往各说各的理。
若冲先生提出:“行于空中的闪电乃是天道,天道之命不可违,况且以奇技淫巧之术骗得上苍的闪电降世更是有违天理,古往今来背天逆行者,天理难容,实自取灭亡、自取其辱之道,非智者之举!”
夏竦配合地点了点头并未表示赞同或者反对,接下来叫豪门代表唐轩说说自己的看法,唐轩团团一揖,脸还黑着,被烧焦的胡须还没来得及修理,但是精神特别好,跃跃欲试道“诸位乡亲父老,闪电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听之任之之时,这东西多半是为害人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轻则烧毁房屋树木,重则要人性命,反之,若是像赵押司这般将闪电善加引导,则可化害为利,今日的电灯就是一例,这电灯无需蜡烛、火把、灯笼那般所费甚多,只需有电就可亮起来,而这电也就是上天赐予的闪电,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就如涓涓流水一般,唯一难处就在于那灯泡制作赵押司暂且保密,我想如果来日赵押司能将灯泡制作之术传于天下,于国于民都是大大的有利!”
唐轩一言结束后,身后的商人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人赞同、有人担心、有人持观望态度,赞同的人不外乎通过唐轩的一番话,发现了商机;担心的人多半是靠着蜡烛、灯油之类为生的商人;至于持观望态度的那是还没想好,看看风头再说!
听完唐轩一席话,夏竦也点了点头,不做表态,任由若冲先生接着辩驳。
只见老学究似乎早有准备,忽地搬出《周易》给闪电降世那天卜了一卦,卦象为:恒。
“怪哉、怪哉!”若冲先生心说奇怪了“这时出现恒卦作何解释?恒者巽下震上,上刚下柔,雷风相与、刚柔皆应,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不过反过来一想,卦象是不是暗示着不要逆天而行呢,想通此节后若冲先生忽地眼前一亮说道“既然天道不可违,地道亦不可违,人世间的事还得靠自己才能恒久,想偷懒假借上苍之力,我看未必恒久,如此不如不要的好!”
唐轩虽然不精于周易,也不擅卜卦辩辞之术,但商人出身的他,就算望文生义也能找出自己的理,想到这唐轩捋起袖子,对着若冲先生说道“那照先生的意思,耕地遇到大旱也不必去浇水,生病了也不必求医,蛮夷袭扰我大宋也不必还击了,就照上天的意思顺其自然好了,如何啊!”
“一派胡言,老夫何时说过耕地遇到旱情不必浇水了,老夫只是就事论事,说闪电本是上天的神力,这神力就如龙之逆鳞一般,不可随意触碰,搞不好会贻害人间,唐员外,这断章取义非君子所为,我看你是太急于利了吧!”
若冲先生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唐轩痛处,话一出口才后悔起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
这时大伙回过头来再一看唐轩,只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恨得牙关紧咬,唐轩虽是有官职在身,可是平生最痛恨有人说他势利,因为他的这个在家员外郎就是靠着父亲捐钱捐出来的,所以每每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话中讥讽他利字当头,今天若冲先生算是自动送上门的冤家,老学究一句话才出口没多久,只听唐轩突然大喝一声,“若冲老儿,你也欺人太甚,吃我一脚!”
话音未落,唐轩他一脚飞来,若冲老学究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在众目睽睽的府衙内若冲先生摔了个四脚朝天,颜面扫地,一骨碌跑起后,胸中忽地窜起一团无名的怒火,借着这股怒气,若冲先生发疯似扑向唐轩,两个人就地扭打成一团。
知府李处厚万万也没想到一场日后会惊动天下的辩论会演变成拳脚相加,情急之下高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公堂之上如此放肆还当本官不存在吗?”
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声震屋瓦,不过唐轩和若冲两个人都在气头上,李处厚那一嗓子算是白喊了,惊堂木的声音更是权当没听着,谁怕谁啊,唐轩不怕丢官,若冲更不怕有谁会报复,他可是当今新科状元杨寊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