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手上各是一个活人--刻的虽是活人,倒也与死人无异了,又或者,已是生不如死。
凶神正上方的刻画中,倒似是一个神殿,但这本应神圣的神殿中,却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妖异,诡秘,目视一久,竟似有狂笑声隐隐传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开。
因为她已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带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翼姐姐,让你久等了,我已带了黑暗之王大人的使者来了。”另一个女刺客从门口走入,身后跟着一个脸色阴沉的似人似兽的怪物。
“你好。”怪物的声音很沉,却很大,不禁令人联想到敲鼓的声音。但翼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相比较起这两个人,更体现出她的绝代倾城之色。
“不用客气,说吧。”冷冰冰的声音,那个长相平平的女刺客又是一阵笑,然后才说道。
“跟我们的冰山美人说话最好少说废话,要不然会被冻在上面的哦。”
“是,我主他对你很满意,你将张凌引至妙勒尼山顶等行动都很好的帮我们达成了计划。”
“这也是废话”翼打断他,那使者面露尴尬之色,继续说:“但是,你对阿丝郎抱有好感的事却很不明智,刺客不该有除了完成使命所需以外的任何情感吧?所以现在,因为你的失误,张凌已有二心,我主希望你能除掉他,相信你不会拒绝的。”声音中多多少少透着些威胁之意。
翼冷然一笑:“相信我不会拒绝,难道我能拒绝么?……况且,我也早就想杀他了。”话语的后半句,忽又充满了仇恨。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张凌只是静静站在了门外,仿佛在听一些与自己不相关的话。
但听到这一句话以后,怔了片刻,随即惨然一笑。
抬头,望天!挥剑,长啸!厚实的石墙整块的飞崩而出,一个影子随之掠入。女刺客与那使者都只感觉喉口一凉--像是剑穿过的感觉,也是生命中最后的触感。
那把剑,仍在淌着血,离翼的心口,还有半寸。
张凌握剑的手,乃至全身,正剧烈颤抖着;原本潇洒的一张脸,也因为扭曲而显得狰狞--两人之间,只隔一把剑,但天涯到海角的距离,又怎能长的过这三尺之长剑?
翼没有动,平静地看了张凌数秒,伸出一只手拢了拢头发。
然后,那把黑剑,就如她料想的那般垂了下去。
“你该恨我,你有太多的理由杀我了……”张凌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全身上下只让人感到绝望--不是让别人绝望,是他自己的绝望。
翼还是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这慢慢心碎的男子。
长时间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翼向前走了一步,张凌一拍手,剑深深插入了那个巨大的黑柱中。
缘在门口,正要冲进去试图阻止这一悲剧,悲剧却变成了浪漫剧——翼两只手环住了张凌,靠在了张凌的肩上,变化的如此之快,以至于缘还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一
秒钟后,她确定了,默默走开,带着欣慰,或者心酸,张凌想到,地平线的尽头,正是天涯与海角的相交之处,沉浸在翼周身摄人的香气中,张凌意识到,天涯与海角的相交,不过是看似的相交,他们最终还是两条平行线!
可张凌还是没有放手,任翼周身的迷香一分分麻醉了自己的意识,浪漫剧终于落幕,男主角带着许久不见的浅笑倒在女主角脚边,女主角的嘴边是冷笑。
当张凌再次醒来时,已置身在那黑色石柱之下,全身被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捆在上面,张凌挣了挣,竟然使不出半分力气,妖剑弑光,就在他头顶两米左右,!
但此时,张凌已经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怎能拔出剑?石柱上透着一股及其浓重的血腥气,甚至都让张凌有些作呕—如果他有呕的力气,就一定吐出来了!
直到此时,张凌才意识到黑石上面的雕刻都是暗红色的血色。
凶神的眼中,竟似有血光闪动,在这昏暗的监狱中显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但对此时的张凌来说,还有更值得担心的—身体里的血气仿佛受到什么东西的牵引,化成一条淡淡的血丝,汇入石柱中,献血汇入的速度,不知是因为张凌冰灌血液的缘故,还是有什么阻止的缘故,却是极慢!
张凌心神一动,是有人刻意要折么我?还是不想杀我?他的问题很快得到解答,一个巨大的羊头怪出现了。
张凌看得分明,那正是巴风特,于是心就沉了下去,“德古拉殿下,”
它弯下腰,毫不掩饰话里的讥笑之意,“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这个十字架移开,来让你死的快一些,可黑暗之王大人说那样你可能会跑的,所以我只有多等一会再挖下你的眼睛来复仇。”转了一个身,忽又自语道:“反正它也是要死的人了,我先挖了他双眼也没人知道”话刚说完,巨大的死神之镰已到张凌面前。
“我知道!”随着一声娇喝,镰刀停了下来,张凌的眼中也亮了一下,不是为她保全自己的双眼,而是为她这个人!
“翼……请杀了……我吧”声音已若游丝,一旁的巴风特眯起双眼,看着这两个人!
翼头一转:“我不让他动手,只因为你早一秒失去威胁我就早一秒有性命之尤罢了。”
巴风特面色一沉:“他已无路可走,你看不出?我现在杀了你也无所谓。”
第二十七章 死灵:只有一人可以救他
张凌冷笑一声,知道翼也有可能被灭口之后力气似乎凭添了几分,“有人说过,世上本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
巴风特依旧沉声道:“说得不错,你的这条路有很多人走过—死路!”张凌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下去:“妖剑本是无心,杀的人多了,才有了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凌没有任何把握,只是感觉妖剑上似乎传来了几分生气,体力略有恢复,但随后传来“咔喇”声印证了他的猜想—黑石上产生了一道裂缝,然后猝然崩裂!
妖剑直落而下,银白色的链子应声而断。几乎就在同时,张凌一手接过妖剑,另一只手拉过翼,在大厅中央一闪而过。
当四处飞散的石块终于落定时,巴风特已经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巴风特的眼睛一扫,看到大门出口处数滴冰蓝色的液体,露出一点令人悚然的冷笑。
巴风特离去了,这里似乎应该安静了,可偏偏就是一阵轻咳打破了宁静。
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大石后走出,正是张凌和翼。
“翼,你走吧。”张凌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一滩冰蓝色的血溅在地上。
翼凝视了他几秒,目光忽又变得温柔,轻声说:“我不走,我愿意与你死在一起。”
张凌怔住了,怔了许久。
自己入魔,追求力量,为的不也就是这一句话么?可此刻,却着实不该——翼再不走,就有可能与自己一同死在此处。
咬了咬牙,张凌决然说:“你父母留给你的环上,可是用血红色刻着独翼二字?”翼愣了一下,不明白张凌的意思。
“是啊,我有跟你说过,但你怎么知道是血红色的?”张凌痛苦地闭上眼,慢慢地说,似乎每一个字,都足以将他从心底彻底撕碎:“因为那字,就是我刻上去的,杀你父母的人,正是我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时间,就似凝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翼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共同近了一次死亡,才下定决心不管生死如何与他在一起;可偏偏又在此刻,得知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该如何?
而张凌想的却要简单很多:“杀了我,你赶快走。”心酸?或许是有一点,但又怎能顾的上呢?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竟似连巴风特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其实你们不用这么痛苦的,作一对同命鸳鸯不是要好的多么?”奸笑着,走到张凌身边,镰刀已举起——可就停在了那里,一条条细细的冰索若有若无的缠绕在了巴风特身上,竟然困住了巨大的巴风特。
“翼,你快走,我已控不住他多久了……”张凌突然开口。
巴风特有些惊讶,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面色苍白如纸的人还能如此冷静的找准时间放出法术——若非如此,以此时的张凌又怎制的住巴风特哪怕片刻?
翼还在犹豫不决,巴风特却突然放声大笑:“可笑的生物啊,你们以为会有存活的机会么?我的手下早已将这里包围了,连只苍蝇都不能出入!”张凌与翼,默然不语。
巴风特没有骗他们,一队队张弓待射的幽灵射手正不怀好意——或者说充满杀意地走过来。
张凌淡然一笑:“还记不记得我说,与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看着那举世无双的佳人,他突然忆起望事。
初见时,那淡月下醉人的身影;星夜,妙勒尼山顶的浪漫,俱在眼前;纵然知道是假的,又何妨?
可翼却没有回答他。张凌苦笑,自己欠她的,不知不觉中竟已太多太多。
最难消受美人恩,却又叫他如何消受美人之恨?
因为自己,害得她家破流亡沦为亡命之人;又是因为自己让她在这阴谋中越陷越深无法脱身。
自己却还在妄想能得她垂青?
她之所以会成为刺客,是因为十七年前遇到他,她之所以来这个任务,是在十七年后的今天遇到他。
他摇了摇头,尽最后一点力量将妖剑横在翼身前。
一个身影疾电般窜了进来:“你方才说,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