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曾一鸣都说懵了,“这就投产了?”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他们险些以为,这次是石沉大海了,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投产的消息。
立马接过信来看,见那边还要给他们发奖章、参与证书,心里也涌起一股热流,有些激动地和爱立道:“我们这支野生军,终于搞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来了。”曾一鸣知道,这份奖章,对于他们这些或许一辈子就在一个厂里终老的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认可和惊喜。
曾一鸣立即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司晏秋他们分,也没有多留爱立,临走前问她道:“樊同志是不是最近要回来了?”
“是,明天下午到。”
曾一鸣点点头,“过两天不就是周末了,我们一起去你那吃个涮菜吧?我这里还有家里寄来的一些腊肉,咱们做个咸口的?”
沈爱立笑着点头:“行啊,这天真是要把人冷得僵住了,”铎匀乍然从海南那边回来,也不知道适不适应这天气。
俩人约定好两天后晚上在爱立这吃饭,曾一鸣就仔细地把信放在口袋里,骑着车一溜烟跑了,光看他的速度,都知道他迫不及待和人分享这份喜悦的心情。爱立也裹紧了围巾,骑着自行车回家,天已经有些麻麻黑,一路上冷风把人都吹麻了,像是要往她的四肢百骸里灌一样,沈爱立冷得眼睛都不想睁开。
还有两里路到巷子口,隐隐好像看到了周小茹的身影,正准备骑快些,上前和人打个招呼,头忽然眩晕了一下,沈爱立心里一激灵,立即把车停了下来,有些心慌地朝前喊了一声:“小茹!”
她怕自己的低血糖又犯了!
那一声呼喊却在呼啸的北风声和簌簌的雪声里,被掩盖了下去,前头的周小茹好像压根没有听到,骑着车很快走远了,转身进了巷子。
沈爱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吓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高烧了,正准备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却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带着车栽倒在了地上。
最后的记忆,是好像看到了程潜。
沈爱立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旁边还坐着陆有桥和程潜,一时看着俩人有些懵。
程潜见她醒来,立即站了起来,“沈同志,你可算醒过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沈爱立摇摇头。
很快就从程潜口里知道,自己因为高烧和低血糖晕倒了,他们刚好在这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看到她本来想喊她一起过去吃个饭,没想到就见她忽然晕倒了。
就近把人送到了医院来。
沈爱立心里都觉得有些庆幸,还好遇到了熟人,忙表示了感谢,想起来问他们怎么到汉城来了。
程潜笑道:“先前沈同志提议我们厂的喷水室应该早点改造,我们厂长最近就想到你们厂来参观一下,今个傍晚刚到,好巧就遇到沈同志了。”
陆有桥也宽慰她道:“沈同志,你先安心住着,明早我们去你单位,给你请个假。”说着,还递过来一个饭盒,里头有一个馒头,“你先将就吃点,垫一垫。”
沈爱立喝了一点热水,把馒头掰碎了,一点点吃了下去,感觉好多了,但是现在天已经全黑,还下着雪,她也不敢硬撑着回家,准备明天早上就出院。
劝陆有桥和程潜先回去休息,俩人都不肯,最后还是程潜将陆有桥劝走了,“厂长,咱们明天还要参观国棉一厂的喷水室,您还是要养足精神,沈同志这边后半夜就没药水了,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好说歹说,陆有桥才去了旅馆。
这边程潜见沈爱立精神状态挺好,也不困的样子,干脆和她聊起了天,“沈同志,我本来最近还想给你写信来着,没想到咱这就又遇上了。”
沈爱立听他这话,都有些唏嘘,诚恳地道:“这一回可多亏你们。”她在雪地里晕倒,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再耽搁一会,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自己想想都有些后怕。
程潜摆摆手,“证明咱们有缘分,合该叫我们碰到。”顿了一下才道:“沈同志,先前不是说给你说陆白霜事儿的后续嘛!这回我们厂长来真格的,硬是没再让她进厂来,连当个操作工都不同意,小陆同志最近去食品厂当临时工了。”
沈爱立接话道:“临时工也挺好,在县城里,好歹也算有份工作。”她说的是心底话,食品厂算是个好单位,陆白霜要是愿意好好做,转为正式工人,也是迟早的事。
程潜摇头道,“您觉得她能好好做吗?她在我们厂傲慢、怠懒惯了,做事手脚不利索不说,压根不服人管,在食品厂第一天就和人吵架,连着吵了三天,那边就让她回家了。”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沈爱立有些好奇,“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啊?”
“杨荞荞告诉我的,她刚好有亲戚在食品厂,杨荞荞可烦她了,以前小陆同志就说杨荞荞长得好,要勾引厂长,事情还闹到了厂长爱人那里,可把杨荞荞气坏了。”
沈爱立也来了兴趣,“她这么不靠谱的啊?”
程潜挠挠头,“不瞒你说,我和她共事几个月,把我气得心口都疼,就拿那回我和她第一次去拜访你的时候,明明是求人办事,她却像是别人都应当应分的一样。上半年还有一次,我们去对接汉城这边的纱厂,有一批货物出了点问题,她非说是纱厂的工人手脚不干净,调换了货物,这事最后还是我们厂长出面才调停了。”
沈爱立笑道:“程同志也是不容易。”
忽听程潜道:“沈同志,这陆白霜就是个混人,这事过了就过了,您这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厂长一直都说您很优秀,业务能力拔尖不说,人也宽厚、热心。”
沈爱立不由眉心一跳,总觉得程潜这话里有话。
果然就听他道:“我们厂长这次是来参观你们单位的喷水室的,他一路上都和我念叨,本来这事想委托您这边帮忙看看的,没想到给陆白霜一搅和,他是再不好厚着脸皮和您开口了。”
沈爱立忽然笑道:“程同志,你们陆厂长,真应该给你加一份工资。”他这样见缝插针地,处处为他们厂考虑,一开始,她还真当程潜要和她说陆白霜的事,没想到从陆白霜又转到喷水室上来了。
想了想,也没有一口拒绝,和他道:“这事,等你们参观完喷水室,可以让我们陈主任这边给指派一位技术员过去帮忙。”
程潜知道,这话就是有松口的意思了,也没立时就将人逼得给他们承诺,心里想着,到时候让陈主任这边再做一做沈同志的工作,这事看起来还有转机。
又给沈爱立倒了一杯水,沈爱立看着药水吊的差不多了,和他道:“程同志,我这边也没事儿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夜里冷得很,你在这边睡,很容易冻到,出差在外的,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程潜笑道:“沈同志,我早和值班的护士打探过了,这隔壁房还有一张空床,我晚上睡那边,你这边夜里要是有事,我也好过来稍微照应一点。”
沈爱立听他都安排好了,没有再劝,想着明天早上就能出院,也犯不着半夜再让人去把妈妈喊过来。
没想到夜里又发起了高烧,值班的护士见她脸烧的红通通的,吓一跳,赶紧喊了医生过来。
又将程潜喊了起来。
医生诊断了一下,道:“她这发烧像是合并了细菌感染,就是会反复。”
程潜听说没大事,心里也松了口气,暗想今天晚上自己幸好没走,不然沈同志这边都找不到人。
一直到早上八点,沈爱立才昏昏沉沉地醒来,觉得头有些痛,嗓子也干疼,床前还坐着程潜,立即有些歉意地道:“程同志,你还在啊,会不会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啊?”
程潜从饭盒里拿出两个尚有些温热的包子,“沈同志,你赶快吃点,昨晚你烧的可厉害了。”
与此同时,在火车上的樊铎匀,正在看他们这次出差的计划表,吴清辉探过头来看了一眼,“铎匀,你做事真是细心,竟然还将我们这次行程列的这么轻轻楚楚。”
说着,指着上面排列在下午四点以后的圈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樊铎匀笑道:“这是我留给爱立的时间。”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让吴清辉一噎,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道:“你这也不能每天都围着对象转啊,你好不容易申请到这次回汉城的机会,那些老同学、老朋友不要拉一块喝个小酒,侃几句大山?”
樊铎匀摇摇头,“爱立身体不是很好,我想趁着这次回来,给她把营养搞上去。”
“啥,你这回来,还要给对象做饭?”一时心里有些震撼,怪不得樊同志的对象,对他死心塌地的,那寄到海南的信,就像雪花片一样,一封又一封的。
敢情凉人私下是这么处的,樊铎匀平时看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对对象这么体贴。
同行的李娟听他们聊了几句,心里有些好笑,想不到樊铎匀这么勤快,和他道:“我开口晚了些,我本来还想把我表妹介绍给铎匀的,没想到这么快,铎匀就有对象了。我现在听他说还给对象做饭,简直是扼腕叹息。”
她表妹找对象可挑剔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不过也不怪她眼光高,实在是长了一张好皮子,工作也尚可,在她们县的农垦局上班,也算是端着铁饭碗了。
这县里的年轻后生,还不是随她挑。就造成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眼看着一年年拖下去,年纪也不小了。
最近她看着,家里像是忽然着急起来,托她也帮忙给介绍介绍,她就想起了樊铎匀来,没想到小樊同志有对象了。
吴清辉随口问道:“娟姐,你表妹叫什么啊?现在有对象没有啊?不然给我介绍介绍?”
李娟笑道:“还没有,你要是有想法,等咱们这次回去,我就给你介绍,我表妹在农垦局上班,姓苏……”
听她说到这里,樊铎匀就皱了眉,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对于这次和化工厂的交流,你们有什么想法?”他隐隐觉得,李娟口中的表妹,或许是他和吴清辉认识的那位故人。
李娟和吴清辉听他忽然这么认真地提问题,俩人一时都面面相觑,到底陪着他,将这次的交流计划又梳理了一遍。
等说完,汉城也到了,樊铎匀提着行李就和俩人告别,“我们后天在化工厂门口见,我这次在家住,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说着,给人留了一个地址,就走了。
等到家,发现门窗都紧闭,厨房里的炉子都冷了,暖水瓶里的水也是冷的,不由有些奇怪,爱立怎么像是有一天没在家住一样?
至于说是只有一天,因为灶台和桌面上尚没有积灰,显见昨天该是还清扫了的。
他先前给她寄信,说了今天下午到,她要是有事,肯定会给她留一张字条,仔细看了一下书房和客厅,什么都没有,立即跑到了国棉一厂找序瑜。
序瑜见是他来找,还有些意外,“铎匀,你真回来了啊?”立即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和他道:“爱立昨天发烧又低血糖,在马路上晕倒了,被宜县的纺织厂厂长看见,给送医院了,还没好利索,估计还要挂一天药水。”
樊铎匀得了确切的地址,就往医院去。
爱立又是一波高热过去,人还有些懵,忽然看到樊铎匀出现在自己跟前,身上、头上、肩膀上落了好些雪花,朝他笑道:“铎匀,真好,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