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兰怒目瞪着彭南之,恨不得再甩她几个嘴巴子,她家爱立本本分分做人,彭南之凭什么往她女儿身上泼脏水?
她家爱立和叶骁华是再正常不过的来往,人家做父母、做奶奶的,都对爱立交口称赞。
就因为爱立碍了姜瑶的路,她彭南之就欺负到自己跟前来。
这一巴掌甩的太突然,不说徐学琳,就是彭南之也一时懵住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玉兰,很快反应过来,瞬时一股无名火往头上直冒,拎起手里的包就要往沈玉兰身上砸。
边叱骂道:“你一个寡妇,自己立身不正,和男人勾勾搭搭的,养这么一个好女儿,有样学样,还不能让人说了?我就是要说,让大家都听听,南华医院的沈玉兰和她女儿沈爱立,是个什么东西,什么货色,敢闹到我面前来!”
贺之桢立即侧身挡在沈玉兰跟前,那包砸在他后背上。
彭南之气疯了,怒气冲冲地就要往贺之桢身后的女人身上砸,刚才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荡然无存。
这边动静这么大,姜蓉蓉和沈俊平都快步走了过来,姜蓉蓉万想不到自家婶子会和沈伯母发生这么大的肢体冲突,忙拽住婶子,安抚道:“婶婶,沈伯母,你们都冷静一点,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好说!”
又朝徐学琳喊,“琳姨,快来帮忙!”
徐学琳这才反应过来,忙过来把人拉住,但是也不敢真得拉住,只是做做样子,彭南之的手仍抓着贺之桢的衣服。
沈俊平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硬生生地掰开,望了一眼姜蓉蓉,直接挡在了彭南之跟前,问妈妈道:“妈,怎么回事?”
沈玉兰气得胸脯起伏,喘着粗气和儿子道:“她仗势欺人,嘴巴不干不净的乱说你小妹。”
这时候涌过来很多人围观,餐厅的服务员喊了经理过来,经理是认识彭南之的,有时候市委会在这边接待客人,彭南之经常作陪,他接待的次数多了,也就认了人。忙询问道:“彭大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这样动肝火?”
彭南之看见经理,立即指着沈玉兰,颐指气使地道:“小刘,这个泼妇,她无缘无故欺负人,敢甩我巴掌!立马把她赶走!”
沈玉兰冷哼了一声,大声朝围观群众道:“她女儿看上了一位男同志,男同志看不上她女儿,她反怪是我女儿把人抢走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姜靳川的太太,多大的官威啊,让大伙也听听,瞧瞧,姜靳川的太太就能不把咱们市井小民当人了,想欺负就欺负了?这是新社会,是咱们无产阶级当家做主的新社会,你彭南之还想爬到人民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吗?”
姜蓉蓉立即听出不对来,心里一惊,忙道歉道:“沈伯母,您消消气,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我婶婶绝不会是这个意思!”
沈玉兰完全不搭理她,眼神锐利地望着彭南之道:“你问她有没有,她拿了四百块钱,砸我女儿身上!几次三番地在我女儿面前说些欺辱人的话,我倒想去市里问问,他姜靳川自个的家属都管不好,思想意识这样僵化、腐化、封建化,他能做市委宣传部的领导?那这是要把我们汉城的人民群众带到哪条暗沟里去?”
沈玉兰完全不管不顾,她这些年低调做人,并不代表她不懂这些话术,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望着彭南之道:“我会写信上访,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能管管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太太!”
彭南之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下去,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她以为沈玉兰一个寡妇,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被她口头欺辱两句,也只能忍气吞声,她最近刚好因为女儿的事,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没有想到,沈家母女俩都是这种得理不饶人的,这么一丁点事,就要上访!
一时面皮涨成了猪肝色,就听姜蓉蓉在她耳边焦声道:“婶婶,快道歉,这事绝对不能闹大,绝对不能!叔叔不会饶了你的!”
彭南之心里头已然清明了过来,但是让她对着沈爱立的母亲道歉,她做不到!
她家瑶瑶和叶骁华的事,完全是被沈爱立这个穷鬼给搅黄了,瑶瑶还一心认定了叶骁华,不肯听她爸爸的话去相看,现在被扔在乡下,瑶瑶自小娇生惯养的,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每次收到女儿的信,说在乡下的日子像坐牢一样,她一颗心都像被刀片搅碎了。
这一切都因为沈爱立而起,沈家就是她彭南之的敌人!她绝不会低头道歉,她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她说的都是实话。
想到这里,强自镇定地和沈玉兰道:“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你不要给我和瑶瑶爸戴高帽子,谁问到我这里来,我都敢说我说的是实话。”
沈玉兰还没有开口,就听贺之桢笑道:“既然彭同志这么笃定,自己没错,那我们后面也去市委办公室或者监察委那里问问,是不是我们没听懂彭同志的话,误会了?”
他笑得极为和善,说话的语调也不轻不重,像是在和她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彭南之却瞬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由仔细打量了贺之桢两眼。
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奇怪,这人提市委办公室,是知道她的工作单位,还是随口提提的?
贺之桢说完,也不再理会彭南之,转身问饭店经理道:“请问经理,我们已经付了钱票,是否可以在这里用餐?”
刘经理忙道:“自然,自然,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饭店。”纵然他想偏帮彭南之,也不敢把客人赶出去,这边一看也不是好惹的主。
贺之桢点点头,和沈玉兰道:“这事回头再说,我们去吃饭吧!”
等沈家几人走了,姜蓉蓉又低声劝道:“婶婶,这事不能大意,必须在这里解决了,一旦闹出去,叔叔会生气的,要是影响到叔叔的工作,可就因小失大了!”刚才沈玉兰的话,让姜蓉蓉瞬间起了警惕心,她和沈家人也算是打过交道,知道沈玉兰把女儿看得很重,每每和她提起,都是一脸骄傲的样子。
一位保护女儿的母亲,今天敢在这里打人,明天自然也敢闹到市委办公室里去。到时候不说婶婶自己会不会挨批评,要是牵连到了叔叔,这事就难以收拾了。
姜蓉蓉心里明白轻重,可是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彭南之,并不愿意低这个头。
刚才姜蓉蓉喊出那声“沈伯母”,彭南之就意识到姜蓉蓉和沈爱立一家认识,她想起来上次她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姜蓉蓉也在,却从头到尾没和她提一句自己和沈家的关系,此时听她一再要自己去和沈玉兰道歉,心里不由起了反感。
冷笑道:“蓉蓉,你婶婶挨了巴掌,不能还回去,你不帮我出气不说,还要我和你沈伯母道歉?她是你哪门子的伯母,不如你和婶子说一说?要是瑶瑶在这,定然不会这样干看着我受气,果然这些年是白养你了,关键时候才看见是人是鬼来!”
姜蓉蓉瞬时脸色煞白,忍着情绪道:“婶婶,我和沈俊平以前是同事,认识他母亲并不奇怪,不管您怎么想我,您该知道,我是好意!”
徐学琳犹疑了下,还是劝彭南之道:“南之,这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听蓉蓉的,你们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沈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大了对她们没有影响,对你们……”
姜蓉蓉特别烦她,她估摸着今天一开始挑事的就是徐学琳。心里到底清楚,这件事不能连累了叔叔,不然对她们姜家来说,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虽然气苦,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婶子。
奈何后者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越劝,她心里火越旺盛。
沈玉兰这么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有些歉意地和贺之桢道:“今天真是连带你跟着受累,没想到会遇到这人,刚才砸的那一下,要不要紧啊?”
贺之桢给她盛了一碗汤,“没什么,玉兰,你不用放心上。你尝尝这汤。”
沈玉兰尝了一口,苦笑道:“我现在气得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我先喝点茶,缓一缓。”
贺之桢这才开口问道:“我听青黛说,爱立不是和华南工业局的樊铎匀在处对象吗?这姜家是怎么回事啊?”
沈玉兰叹道:“姜家女儿看上了省委秘书长的儿子,这骁华和爱立走得近些,碍了她们的眼吧!这事儿闹了两三回了,上次叶骁华的爸爸还帮着出了口气。我们家和叶骁华家牵扯的有点多,爱立和骁华是大学同学,又意外救了他弟弟,他奶奶和我也是老相识。断不会因为姜家的缘故,就不和他家来往的。”
贺之桢点头道:“是没有这个道理。”心里明白,这姜家就是看着玉兰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些。不然姜家该挑刺的是叶骁华那边,要是叶骁华真有对不住她家的地方,合该去他家找理去。这事儿,无论如何和沈家是扯不上关系的。
玉兰这么些年真不容易,一个人待在汉城,连个搭把手的亲友故旧都没有。要是在申城,不说有他和青黛,就是沈伯父当年也是有好些故旧转到那边去的。
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汉城这边市委里,我也有些朋友,回头我来问问。”
沈玉兰忙道:“贺大哥,这事你不用插手,好不容易来这边一趟,怎么好劳烦你为这些事烦心,我回头找曾大姐说一声就行。”补充道:“叶骁华的奶奶是北省离休的副省长曾湘秀,我以前在安城帮过她,最近因为爱立的缘故,又联系上了。”
见俊平一直皱着眉,和他道:“是不是看见姜蓉蓉了?这事我和爱立早知道了,她是姜靳川的侄女儿,是他家接到城里来读书的。”
正说着,姜蓉蓉就走了过来,和沈玉兰道:“沈伯母,今个的事,我代我婶子向您道个歉,真是对不住,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婶子这一回。”她话说得艰难,她心里清楚,当她代表姜家出现在沈玉兰面前的时候,她和沈俊平就绝无可能了。不管是姜家,还是沈家,都不会允许她和沈俊平再有一点牵扯。
但是今天这个口她必须开。叔叔对她很好,说有再造之恩都不为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叔叔的仕途因为婶子的傲慢、无礼而受到影响。
她劝不动婶子,只得自己来。
沈玉兰见是她,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道:“蓉蓉,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是个好姑娘,先前俊平在家休养的时候,我很感激你时常来看他,还给他带那么多书。我并不想让你为难,但今个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的道歉我没办法接受,你也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姜蓉蓉瞬时就羞愧得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才婶子骂她狼心狗肺的时候,她都没有哭,但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就没法憋住,匆匆点了头,道了一声:“伯母,对不起!”
头都不敢抬一下,也不敢看沈俊平,转身就走了。
沈俊平第二天一早就要走,沈玉兰叮嘱他道:“你在宜县要多注意安全,腿还没好利索,还要多休养,重活就麻烦同事们帮帮忙,等好利索了,咱们再还人情,都不迟的。”
沈俊平点头,和母亲道:“妈妈,我和姜蓉蓉只是同事关系,您和小妹都不必因为我,而有什么顾虑。”
沈玉兰笑着应下,“好,妈妈会和小妹说的。”
沈俊平并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去找了他在报社任职的朋友。
沈玉兰这边把儿子送出门,就准备去市委,不想一出门就看到了贺之桢,和她道:“玉兰,我就猜得到你今天不会上班,要去哪里?我怕陪你一起过去吧!”
沈玉兰摇头道:“贺大哥,你知道的,这事不好麻烦你!”
贺之桢笑道:“这事我出面,比你出面有用些。这里面的门道,你听我的,不会有错。”
彭南之从友谊饭店回去就一夜没睡,早上看着丈夫出门,到底怕沈家那边真闹出什么动静来,嗫嚅着和他道:“靳川,昨个我在友谊饭店,碰到了沈爱立的母亲,发生了几句口角,她说要去上访。”
姜靳川有些没听明白,皱着眉问道:“什么沈爱立?什么上访?”
说完,忽然想起来,上次那姑娘就叫这个名来着,一时怒火攻心,气得头上都要冒烟,“彭南之,我怎么叮嘱你的,这件事我巴不得息事宁人,你怎么老是在外面捅篓子,你知不知道最近是我工作调动的关键期?”
他在副厅的位置待了多年,最近好不容易看着有往上升一升的可能,上次被约谈,他这裂缝补了许久,眼看着差不多要平了。枕边人又给他惹事,姜靳川现在一点不敢掉以轻心,就怕中间真闹出什么大事来,局面要是失控,他这回真是因小失大了。
恨恨地骂道:“蠢货,老子这回要是再出什么事,老子就跟你离婚!这日子不过了!你立刻去和人家道歉,老子要是再被监察委员会约谈一回,咱们一家都玩完!”
被约谈一回还可以说是误会,要是再来一回,就算他是清白的,同事和领导心里都会有疑虑。姜靳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