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清的想法,樊铎匀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出几分,他要是回京市了,爱立回去也是迟早的事。
但是谢镜清在信中提及的一句话,让樊铎匀有些侧目,不由又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铎匀,近期风声不甚明朗,你只身在海南,我想来仍有些担心,速速回京为上。你若是有其他的挂碍,我也会帮忙想法子。你若是同意,还望早日来函。”
他的挂碍,不就是爱立?
因为先前爱立和他提过,所以樊铎匀知道,谢镜清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但是他或许不知道,未来京市才是飓风的中心。
他有些意外的是,谢镜清第一时间觉察到了风声,竟然就想着将他安排稳妥,这份心意不知道是看在他和谢家的渊源上,还是看在爱立的份上?
但是这个疑问,他必然是得不到答案的,倒是在给爱立回信的时候,提及了此事,“不知道谢镜清此举是看在我们谁的面子上,我已预备回绝。”
又写到:“你工作的事虽然着急,但是也要注意身体,确保按时吃饭。我这次在乡下给你淘换了一些腊肉和干竹笋、香菇一类,你在宿舍若是无法做饭,可拿去宋家一起改善一下伙食……”
末尾才写到:“你先前来信问我,吴清辉和苏知微的事,我今日刚到单位就收到了吴清辉的订婚宴请柬。并不预备过去,周日我想去一趟羊城,拜访一下华南工业局的领导,商量一下调回汉城的事宜。请切记按时吃饭,希望我的爱立每天都平安顺遂!”
落款是“爱立的多云同志”。
调回汉城的事,樊铎匀心里酝酿了很久,却是第一次明确地将此事提上俩人的议程。
一周以后,爱立收到了樊铎匀和妈妈的回信,先拆开看了妈妈的信。说叶骁华过来告诉她,姜靳川已然确定免去一切党内职务,让她不用担心姜家的报复,他家已经和姜靳川沟通过。
沈爱立看到这里,心里才一块大石落地。又见信的后半部分,妈妈提到贺之桢提出领结婚证的事,“爱立,贺之桢担忧我这边遭一些闲言碎语,提出了这个建议,我上已无父母,惟有一双儿女,特来信问询你的意见。你不要有顾虑,请如实告诉妈妈你的想法,我的人生已过了大半,这一步走不走,对妈妈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不希望因此而让你们兄妹俩人,心里有落差感。”
沈爱立立即就有些坐不住,要不是看到后面说,贺叔叔已经回申城,四月份再过来,沈爱立都准备立即起身给妈妈单位打电话,让她快些把证领了。
她能有什么意见,她当然是同意啊!恨不得放鞭炮那种!
沈爱立坐着沉默了半晌,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没想到贺叔叔这么棒,转眼就劝得妈妈和他领结婚证。
这个年代很多人都不领结婚证,只是办个酒席就算结婚了,特别是妈妈和贺叔叔到了这个年纪,但是贺叔叔还郑而重之地提出领证,可见对妈妈的看重,和对她名声的维护。
光这一点,沈爱立都觉得比谢镜清和成大杰不知道好多少倍!
等缓了情绪,又拆了樊铎匀的信来看,一打眼看到谢镜清的名字还有些意外。上一次看见这个名字,还是黎主任给她写信,说谢镜清请他当中间人说和的事。
后来她告诉了谢林森,谢林森让她不用担心,谢家那边,他来解决。
后面倒是安静了下来,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又蹦跶出来了?
沈爱立最近忙着三刺辊的事,也没空理会这些事,立即给妈妈和樊铎匀写回信,给妈妈的信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妈妈,请您尽快和贺叔叔领结婚证,这是您女儿现在最迫切的心愿,盼望您老人家能帮女儿圆了。”
给樊铎匀的信,肆意地吐槽了一顿谢镜清,“他还真大方,抛出这么大一个诱饵,以为我们会感激涕零吗?真的,这么多年了,他对我和我妈妈,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试图以施舍者的身份出现。可惜很遗憾,我不想当乞丐。
这事我都不想和我妈妈提,免得影响她的心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妈妈和贺叔叔就要领结婚证了,我今天一起收到了你和妈妈的信,我现在庆幸我先看的妈妈的那一封,有这个好消息打底,再看到谢镜清,我才没那么气,我知道我妈妈过得越来越好,他再怎么蹦跶,也影响不到我们。
就是我现在太忙了,没空分心思在这些事上,不然我都想再写一封信,骂他算盘打得好,不应该去当医生,应该去当个会计!
铎匀,我最近关于三刺辊的研究,有了一点点的进展,这次的方案,要比大小双刺辊复杂很多,但是我每推进一步,心里就越发兴奋,我感知到,我真得走在了高速梳棉机研发领域的前沿,这一项研究,或许能够引领后面二三十年高速梳棉机的前进方向……”
写到这件事,沈爱立仍觉心潮澎湃,一时难以收笔,等反应过来,又写了两三页纸,心里有些汗颜,不知道自己这回吹牛是不是吹大了?要是回头效果不好,铎匀大概会嘲笑她。
却仍旧执笔写到:“多云同志可以期待我的凯旋,我也期待多云同志早日将调回汉城的事落实。你是否感知到,你的爱立正在和你一起向美好的未来进发?祝多云同志事事顺意,早些和爱立同志团聚!”
落款是“3月23日想念多云的爱立”。
两封信写完,上了火漆,爱立就出门将信寄走,然后继续蹲车间去了。
沈爱立万想不到,谢镜清这次来信的起因,会是因为她妈妈和贺之桢的事。那个消失了二十六年的男人,会在这么多年以后,仍旧有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
京市,谢家客厅里,谢镜清和母亲面向而坐,谈起了爱立的事。
“母亲,我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关于爱立的事。”
他一起头,周老太太就皱了眉头,忍着性子听他接着往下说,就听儿子道:“母亲,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现在局势不稳,我想让她到京市来。”
周老太太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立即闪过一丝怒意,压了下情绪,望着自己的儿子,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事,慧芳那边同意吗?芷兰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吗?”
谢镜清抬手揉了揉眉心,淡道:“我还没有提,想先问过您的意思。”他知道爱立和她妈妈一样,是个要强的姑娘,要是他费了周折把人调过来,母亲回头和她说两句重话,这孩子定然掉头就走。
所以,他一起了这个心思,就立即来和母亲商量。
周老太太见他这样说,心里就有谱了,摇头道:“我不同意。现在你和慧芬、芷兰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就是我老太婆都不去打扰你们的小日子,你何苦要把这么个搅家精弄过来?她的母亲也还活着,你将女儿弄来,那母亲呢?”
说到后面一句,周老太太目光锐利地盯着儿子的脸。
谢镜清有些不耐地道:“母亲,我和玉兰已经绝无可能,不说我已经有妻小,就是她,也已经有对象。”这件事是谢微兰写信告诉他的,说在申城看到藏季海单位的局长和沈青黛一起去第一百货,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士,和沈青黛面容极为相似。
她后来让藏季海去打听,得知随行的确实是沈爱立的母亲,而且还是贺之桢的对象,最近贺之桢请了探亲假前往汉城,去了十来天有余。
就听母亲冷笑道:“她还照样是好手段,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风流到找第三任丈夫,贞节这种东西,这个女人从年轻时候就没有,镜清,我问你一句,事到如今,你还怪母亲吗?还觉得我不应该拆散你们吗?”
不待儿子回答,又继续道:“我听微兰说,你这些年,一直留着这女人的照片?”
谢镜清已然不记得,当他知道沈玉兰和贺之桢的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此时面对母亲的咄咄逼人,情绪有些烦躁,隐含怒意地问道:“母亲,你难道觉得她应该为我守一辈子吗?凭什么呢?当初是我放弃了她!”
凭什么让她守一辈子?
周老太太冷眼望着儿子,许久才幽幽叹道:“镜清,你在这个节骨眼接女儿回来,你当妈妈不明白你的心思?你不想沈玉兰和这一个成对不对?你想借着女儿的名义,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呢?”
然后呢?
谢镜清自己也没有想清楚,让她做情妇吗?她年轻时候性格就烈,他要是敢提,她怕是一把刀子就能扎过来。
周老太太软了声调,劝道:“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听我的,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永远没有必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前二十多年,没有你,她们能活得下去,后面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谢镜清冷声道:“母亲,这是我的女儿,对于她的亏欠,我已然后半生都良心难安,您如果想让您的儿子后半生都活在愧疚、懊悔里,您就继续坚持己见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
周老太太怔怔地看着他,等他快出客厅,才出声喊住道:“镜清,你一直怨恨我对不对?为了那个勾引我儿子的贱人?只要我活着,她和她的女儿一辈子都别想踏进我谢家的门,我不允许这种女人,脏了我家的一块砖!”
谢镜清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身,而是抬脚快步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瓷器摔地的声音。
厨房里的何姐忙跑过来,就见老太太胸脯起伏得厉害,显然是气到了,焦声问道:“周姨,这是怎么了?镜清惹您生气了吗?您别和他置气,他平日里最孝顺了,就是嘴上不说。哎呦,人走了吗?我还做了他的晚饭呢!”
周老太太摆摆手,有些头疼地道:“小何,你让我静静,你去忙你的,这边一会再收拾。”
何姐忙应下。又劝了两句,才转身回厨房。
心里嘀咕着,明儿个一早还要给森哥儿打个电话,这怎么就扯到把他妹妹接回来了呢?要是真能接回来,森哥儿肯定高兴,但是她可记着,森哥儿和他说,那姑娘不愿意回来的。
她心里估摸着,这事就是镜清一厢情愿,森哥儿妹妹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埋汰这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