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羡薇出门前,大家都给她鼓励,连小乔乔都跟着大家伙说,“妈妈,加油!”
林羡薇贴了贴女儿的小脸,带着写好的离婚申请,去了单位。
今天本来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教师大会,等会开完,林羡薇就喊住了校长,把自己的离婚申请递了过去。
校长和副校长看到她的离婚申请,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印象中,林羡薇的家庭似乎还挺好的,爱人觉悟也高,经常在报刊上看到他的名字,俩人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学校领导第一反应就是要劝阻她,说的不外乎是“家和万事兴”、“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一类。
林羡薇温顺地听他们说完,接着拿出了文江写的那份离婚协议来,温声道:“诸位领导,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是我们早就商议好了,彼此感情破裂,没有办法再继续共同生活,决意离婚,文同志甚至答应,离婚后将孩子给我,可见他对离婚的决心,我和他一样,已然深思熟虑过。”
又想到爱立给她出的主意,接着道:“不瞒诸位领导,孩子这回就跟着她姥姥回老家去了,我和文江同志都想着,早些把离婚的事情办下来,孩子的户口刚好也一道迁回去,免得以后两家人生分了,这些事儿越发不好办。”
这就是说,怕文家以后出尔反尔,不把孩子给她。
学校的领导们,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要离婚的夫妻双方这样冷静的,竟直接商量起孩子跟谁来。
而且男方连离婚协议都拟好了,别说,文江同志不愧被称为杂志社的笔杆子,这协议条晰缕顺的,让人一眼就看得明白。
学校党委书记是位女同志,意味深长地道:“林老师,你可想好了,这离婚容易,再复婚怕就是没那么容易了,你一个女同志带一个两岁的孩子,以后难处怕是多着呢!”
副校长也试探着问道:“林老师,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和我们说一说,大家一起给你出出主意。”
林羡薇苦笑道:“不瞒诸位领导,我婆婆和我妈妈为我们的事,就差动手打起来了,再拖下去,亲家都成仇家了。我和文江同志确实是性格不合,没有再继续共同生活的条件,两家长辈也都希望我们早些离婚。”
副校长道:“我先前听同事们说,你们可算是模范夫妻,夫唱妇随的,林老师,夫妻之间闹矛盾是常有的嘛!”
林羡薇拿出了杀手锏来,“诸位领导,其实文同志这边,已经打好了离婚证明,要我一周之内,和他去婚姻办事处把离婚证领了。古话都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要是再拖下去,明儿个我婆婆都得唾到我妈妈脸上来。”
爱立让她得一口咬定是性格不合,夫妻双方自愿离婚,且双方长辈都热切地盼望他们离婚。
这样,领导们就算再想劝她,也得掂量掂量,他们适不适合再打着为她好的大旗,而不给她盖章?
磨了一个半小时的嘴皮子,校长到底给她在离婚证明上盖了章,林羡薇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简直觉得如释重负。又接着去了街道办,把章盖了。
回家的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等到家,得知妈妈和舅妈也从文江那里拿到了离婚报告,林羡薇高兴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同意?”
贺亦棉道:“爱立说了,一提他的姘头,再说告到他领导那里去,他准会同意的,我们过去旁的话也没说,就按照爱立的说辞,让他看着办。”虽然中间也费了一些周折,还和他们单位领导见了面,但是只要拿到离婚证明,这些都不算什么。
要不是不想让乔乔有个“生活作风问题”的父亲,贺亦棉这次绝不会这样饶过文江,但是与其斗气,更重要的是让她的女儿全身而退,以后带着乔乔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沈玉兰又道:“其实,文江要是愿意写个和乔乔断绝父女关系的证明,就更好些,但是今天我们怕把人逼急了,文江要是改口不愿意离婚,就难免有些得不偿失,所以今天就没提。”沈玉兰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她自己就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亏。
爱立生出来以后,她一度就非常担心谢家会来抢孩子。
贺亦棉道:“没事,咱们一步一步来。文江不愿意断绝父女关系,不还有金文英吗?她肯定还以为咱们在拿乔,回头诈一诈她去,搞不好她愿意代儿子写个呢!”
贺亦棉望着两份离婚证明道:“咱们下午就去把离婚证领了,然后一起去逛逛第一百货,办些年货,给羡薇买些日用品,再给乔乔买两身新衣服,庆祝庆祝!”
林羡薇笑道:“我昨晚还和爱立说,今天去逛第一百货呢!那咱们大家一起去吧!”
沈玉兰笑道:“你们年轻人去,我和你妈妈在家给你们整一桌好菜出来,咱们晚上再开瓶红酒,一人喝一杯。”
贺黄氏也在一旁凑热闹道:“咱们今晚上从饭店叫一桌,大家一起去逛商场去。”老太太又抱着小乔乔道:“乔乔,你说好不好?给你买衣裳去?”
“好,乔乔还要吃糖人!”
贺黄氏忙应道:“好,给乔乔买,咱家这么多人挣工资拿钱呢,乔乔想吃什么都可以。”
老太太这话就是说给外孙女听的了,贺亦棉也接口道:“等你妈妈调到了汉城去,姥姥就带着乔乔去舅奶奶家住好不好?”
乔乔软糯糯地应道:“好,乔乔可高兴了。”
林亚伦逗她道:“乔乔,来,给大家笑一个!”
乔乔立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小口米粒般的牙齿来,把大家都逗乐了。
等吃了午饭,一家人就出动,陪林羡薇去领离婚证,然后将其中的一张纸交由林亚伦,让他给文江送去,其他人就转道去了商场。
正是年底,来办年货的人很多,大家怕挤到了老太太和乔乔,把俩人护在中间,一家子四代人,脸上都笑盈盈的,委实让人瞩目。
成大杰不过朝那边瞥了一眼,一时就收不回眼神。
正在选布料的房子秋,问了他两次,哪块布料好,他都没应声,就侧身朝他看了一眼,“大杰,怎么了?”
成大杰紧紧抿着嘴,死死地盯着那一群人最后头的一位年轻人。
房子秋一开始没看到沈玉兰,只知道他盯着一位年轻人看,推了推他道:“大杰哥,怎么了?那个年轻人你认识?”
房子秋也不由多看了两眼,见眉眼俊朗,身形匀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但是印象里似乎并不认识。
正奇怪着,就见自己丈夫像失了魂一样,朝那个年轻人走去,忙追了上去。
沈俊平正在和樊铎匀聊着,要不要在这边多买两把手电筒,给小妹备着,忽然被一位大叔拉住了胳膊,见并不认识,面上仍笑问道:“同志,有什么事吗?”
成大杰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来一个声音。
房子秋见丈夫表情很奇怪,像是很痛苦、悔恨的样子,又抓着人胳膊不放,对面的年轻人已然皱了眉头了,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爱人就是可能看你像一位故人,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沈俊平听是这么回事,微微笑道:“不碍事。”
此时,前头乔乔看到玩具,跑快了两步,大家都跟了过去,沈俊平望了一眼樊铎匀。
樊铎匀立即会意,拉住了成大杰的胳膊道:“同志,对不住,我们家人跑到那边去了,我们得跟上了。”说完,就把成大杰的手拽了下来。
房子秋一个劲地道歉,沈俊平摇头笑笑,“没事!”转身就准备去找乔乔她们,却忽然听到旁边的女同志低声道:“大杰哥,你怎么了?咱们不认识人家啊!”
沈俊平和樊铎匀的脚步,瞬时都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位男同志。
成大杰嘴唇嗫嚅着,喉咙却像是被堵塞了一样,发不出来音,望着沈俊平,竟是滚出了热泪。
沈俊平看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妈妈从来没有瞒过他,他的生父叫成大杰,去年还告诉他,这个人并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好好地活着,在申城又成了家。
望着似乎眼含热泪的成大杰道:“真巧,这位同志跟亡父竟是一个名字。”
本来还不明所以的房子秋,立即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了沈俊平,呐呐道:“你,你是……俊平?”
沈俊平平静地摇头道:“你们认错人了,铎匀,我们去找妈妈吧!”
俩人直接从成大杰和房子秋跟前走了过去,房子秋一个心都砰砰直往外跳,一会看看成大杰,一会看看越走越远的沈俊平的背影,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
这位竟然是大杰哥的儿子!他长这么大了!是这样丰神俊朗的一位青年,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房子秋尚未缓过神来,就听见“砰”的一声,丈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立即大叫着:“大杰哥,你怎么了?救命啊!来人啊!”
前头沈玉兰听到后面的动静,有些疑惑地朝后面看了一眼,问刚过来的儿子道:“那边怎么了?”
沈俊平淡淡地道:“好像是有位同志不小心摔倒了,一会商场里的人就会过来吧,怕是得为赔偿的事扯皮,妈,咱们离远些,别一会把奶奶和乔乔冲撞到了。”
沈玉兰忙道:“是,那咱们先不给乔乔看衣服,去日用百货那边看看去。”
***
贺家这边其乐融融,文江晚上到家,却垂头丧气,如丧考妣,金文英看到儿子这副样子,以为是为他媳妇不回家烦神,不高兴地道:“大江,你不要这样没出息,林羡薇稍微拿乔一下,你就被她拿捏住了,这样可不行,以后这家里,岂不是任她一个姓林的称王称霸了?”
昨天晚上,文登州和文江从贺家回来,都一言不发,金文英只以为俩人是没在贺家讨到好的缘故,压根想不到,儿子离婚的事在一天之间就毫无挽回的余地。
金文英以为两边还在纠扯,她断定林羡薇不会真得离婚,毕竟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文江个人的条件,都是百里挑一的,林羡薇只要没有昏头,就定然不会离婚。
再者,就算林羡薇昏了头,不还有她妈妈贺亦棉在,还有她舅舅贺之桢呢,再上面还镇着贺黄氏呢!这里头但凡有一个明白人,这婚就离不了。
直到现在,把儿媳家的亲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金文英才不得不承认,丈夫当年给儿子提议的这门亲事,其实还真是不错的,儿媳家那边的亲戚都是识大体的。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过于护短,哪有女儿去人家做媳妇,不受气的?事到如今,她仍旧不觉得自己对林羡薇有哪里过分的地方。
文江有些疲惫,从公文包里把那份离婚证拿了出来,递给母亲道:“妈妈,我和羡薇真的离婚了,以后她就不是你的儿媳妇了。”
金文英望着儿子手上薄薄的一张纸,入眼的“离婚证”个黑字异常醒目,上头确确实实地写着她家大江和林羡薇的名字。
离婚理由是“双方感情破裂”,子女处理一栏是:“一女文一乔跟随女方生活,”财产处理一栏是:“无”。
最后一项其他协议,写着:“双方面议生活费由男方拿出两百元,每月40元,分五月付清。从一月十五日至五月十五日止。”
下头是一个半的骑缝公章。
金文英拿着离婚证明的手,止不住地抖,“乔乔,乔乔也归她了?”
文江坐在了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屋梁道:“是!”
金文英气到:“大江,你糊涂啊,那是咱们文家的孩子!你怎么能让林羡薇带走呢!”
文江有些嘲讽地道:“妈,你不是说,不管乔乔在贺家住多少年,始终是我们家的孩子吗?她们爱养,就给她们。”
金文英一时哑口,瘫坐在了椅子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儿媳妇怎么就真的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儿媳妇那不声不响的性子,怎么就敢干出离婚的事来,林家和贺家的人,竟一个都不劝吗?她心里想不通,就问儿子来。
文江苦笑道:“是她妈妈和舅妈闹到我单位来,让我无论如何得把离婚报告给打了。妈,我和你说了,羡薇要离婚。”
这时的金文英,已然如丧考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