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宇并不甘示弱地瞪着她,这个女人对徐春风利用在前,现在徐春风落难了,不说关心,反而觉得人家是活该?
最后是程攸宁败下阵来,垂着头,语气平静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事我确实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你们觉得,是我欠徐春风的,那就随你们便好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多留二位了。”
秦书宇冷声道:“那还钱总可以吧?既然你和徐春风没什么私交可讲的,那二百八十块钱,程同志是不是也不好再留着?”
程攸宁白净的脸皮“噌”地一下子爆红,一双如秋水般透亮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书宇,喃声问道:“是徐春风和你说的?是他的意思?”
徐春风一向最维护她,从不会在旁人面前,说她一点点的不好,怎么借钱给她的事,这俩人会知道?
李婧文也看出来了,程攸宁是没有心的,连“要怪只怪他运道不好”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明显是一丁点都不在意徐春风死活的,立即帮着要债道:“徐春风当时借钱给程同志是救急,现在他自己都要下放到内蒙,还众叛亲离的,程同志的情况,总不会比他还‘急’吧?”
程攸宁这回没脸说,她不欠这笔钱。她当初为了不让徐春风低看她,是执意打了欠条的,要是徐春风真追究起来,这笔钱她是赖不掉的。
但她先前手里头的最后一点积蓄,都用于置办嫁妆了,这一时半会的,确实没有办法挪出这笔钱来。
望着李婧文和秦书宇,一副不要到钱,不罢休的样子,终是咬牙道:“那请二位稍坐一会,我现在就去筹钱。”大姨还住在谢家,离蒋家并不是很远,来回半小时够了。
李婧文和秦书宇人都在蒋家了,并不怕她溜走,听她说筹钱,就让她去了。
程攸宁径直到了都慧芳家,这两天都慧芳身体有些不自在,正请了假在家里休养,看到她过来,还有些惊喜,“攸宁,你最近不是要去医院照顾蒋帆姥爷吗?怎么有空过来?”
程攸宁眼神闪躲了下,轻轻启口道:“大姨,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都慧芳笑道:“什么事啊,看把你愁的,大姨能帮的,肯定帮你。”
“大姨,我欠一位同学280块钱,他最近要被下放了,今天过来,让我还钱,我手头最近有些紧,但是人家现在情况急得很,我这不还,倒像是要赖债一样。”程攸宁说着,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听是借钱,都慧芳愣了下,上个月攸宁结婚,她为了让嫁妆和婚宴好看些,已经贴补了五百块钱,现在手头也只有四百现钱,是留着应急用的。
也就是谢镜清坚持让她住这边,多陪陪芷兰,他自己去了谢林森那边住。不然现在光是租房子,都够她头疼的。
要是这回再拿280块钱出来,她以后要是有急事用钱,还得朝芷兰拿吗?上次攸宁结婚,芷兰说话就夹枪带棒的,问是否以后也给她准备等额的嫁妆?再者,她这回眼睛出状况,医生虽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安。
都慧芳犹疑了。
程攸宁见大姨的表情,心里就有些咯噔。
果然就听大姨道:“攸宁啊,上次你结婚,大姨把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现在还真凑不出来这么多钱,不然你和蒋帆开口说说,你们都结婚了,遇到事情,小夫妻俩也该商量商量。”
大姨没钱,程攸宁是不信的。
但是大姨不愿意帮她,她也不好再多说,轻声道:“那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大姨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这都饭点了,留下来吃饭吧?芷兰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你们姐妹俩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不了,大姨,我那同学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啊,这么急吗?”听到人现在就在蒋家等着,都慧芳又有些犹疑起来,斟酌着开口道:“那不然,我先给你凑点儿?”
这个当儿,谢芷兰恰好骑着自行车回来,刚到门口,就听到母亲的话,再一看程攸宁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面上不显地问道:“表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妈?不是说,最近蒋帆姥爷都是你一个人看护着吗?我昨天还和我妈说,表姐真是孝顺,一进门,就给蒋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程攸宁怎么会听不出谢芷兰话里的挖苦和讽刺,蒋帆姥爷最近已然不能生活自理,蒋家人不放心把老人家交给看护,就想多个家里人盯着。
蒋帆爸妈会松口让她进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是最近红小兵闹得太凶,她要是不赶紧进蒋家的门,怕以后一家人都有可能被赶到大街上去。
此时对上表妹的挖苦,程攸宁也没有斗气的心思,淡淡地笑道:“我是小辈,这是我该做的。”
谢芷兰见她不接招,也懒得再说,问她妈道:“妈,我刚听你说给表姐凑点什么?是有什么喜事,要凑份子钱吗?”
“不是,是你表姐最近手头不凑手,我说给凑一点儿。”都慧芳觉得这事,和女儿说开也好,免得后头知道了,又要不高兴,觉得她偏帮着攸宁。
谢芷兰确实不高兴,程攸宁在她妈身上予取予求,她妈眼睛周边长水泡,眼球里又长小黑点的,她都急得不得了,程攸宁一次都没来看过。
今天过来,还是为了借钱。
心里不高兴,面上也就带了出来,“妈,你瞎操什么心,表姐又不和以前一样,她现在是蒋帆的爱人,蒋帆会是缺钱的主儿吗?你别一听个话头,就替表姐急上了,回头给姐夫知道,还以为我们怀疑他对表姐不好呢!人家新婚夫妻的,你们当长辈的,乱插手可不好。”
都慧芳哑口。
程攸宁也不好再说借钱的事儿,面上微微笑道:“表妹,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大姨,下午还要去一趟医院,我就先回去了,你和大姨快吃饭吧!”
都慧芳喊了一声“攸宁!”
那头程攸宁转身就走了。
都慧芳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女儿道:“你啊,你姐这回是真遇上事儿了,她同学在蒋家等着她还钱呢!”
谢芷兰不以为意地道:“妈,她都是蒋家的儿媳妇了,难道她和蒋家人,还没有和你亲吗?那怎么不见她来你床前伺候,反而去伺候蒋帆的姥爷了?妈,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没有你那几百块钱,人家也不会少一块肉。”
都慧芳轻声道:“蒋家的儿媳妇不好做,不然她不会来找我开这个口。”
谢芷兰好笑道:“蒋家的儿媳妇好不好做,我不知道,但是你好骗,倒是真的,她把你手头的钱都卷走了,怎么,以后是要和我平分着来给你养老吗?”
谢芷兰见母亲不说话,又和母亲道:“妈,你尽管放心吧,这个烂摊子总有人给她收拾的。”
***
李婧文等了一会儿,心里有点发慌,低声和秦书宇道:“咱们难道真的拿钱走人吗?”
秦书宇摇头道:“怎么会?她要是把钱凑齐,我就拿着这笔钱和收据,闹到她公婆那里去,不说她公婆是老革命吗?能和程攸宁一样这么不要脸?”他今天进了这个门,就没准备无功而返。
李婧文有些意外地看了秦书宇一眼,秦书宇年纪比她还小一岁,平时行事也有些跳脱,没有想到,这回在徐春风的事情上,他这样坚定。
俩人正聊着,程攸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同志,李婧文和秦书宇都是认识的,正是蒋帆。
当初他们刚到京市来,京市纺织工业局的钱局长还带着人过来,和他们交流了下多刺辊梳棉机的研制问题,蒋帆也在其中。
蒋帆一进门就朝俩人笑道:“刚听攸宁说,李同志和秦同志来了,欢迎欢迎,上次一别,也有好几个月了,大家最近还好吗?”
秦书宇碰了下他伸过来的手,开门见山地道:“蒋同志,我们今天来是为徐春风的事,找程同志,还请你和程同志仔细说说,帮忙出面解释一下。春风不能莫名其妙地戴一顶‘流氓’的帽子。”
蒋帆点点头,“是,我也见过徐春风,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事,我们攸宁也是被迫牵扯到其中,要是贸然出面,对攸宁以后的生活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她毕竟是位女同志,没有这份肝胆相照的勇气,还请两位同志理解。”
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她欠的钱,我这就拿给两位同志,还请你们代转给徐同志,不胜感激。”
秦书宇翻了个白眼道:“好一个欠债还钱,她没有肝胆相照的勇气,蒋同志你也没有吗?还是说,你觉得徐春风‘流氓’的名号是名副其实的?”
蒋帆有些不高兴地道:“秦同志,你这未免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秦书宇冷笑道:“如果程同志不愿意配合,那我只好让徐春风将俩人来往的信函,全都交给红小兵,让他们再审审看。”
蒋帆缓声道:“倒也不必如此,秦同志刚才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攸宁不好出面,但我可以出面。秦同志放心,我会和贵单位好好沟通,力证徐同志的清白。”
秦书宇心里一阵冷笑,觉得这人脸皮未免忒厚些,李婧文上前缓和道:“那就太感谢蒋同志了。”
蒋帆又让他们稍等,去房间里取钱给他们,程攸宁跟着一起进去了。
等蒋帆夫妇俩走了,李婧文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好听了爱立的建议,来了这一趟。”
秦书宇点头道:“确实,回头咱们也给爱立写一封信,把这里头的污糟和她说道说道。当初徐春风为了这么个人,和她杠了那么久,想想,都替他俩不值。”
这时候,房门打开,蒋帆递了280块钱出来,让秦书宇给开了个代收的收据。
最后蒋帆跟着秦书宇俩人去了纺织科学院,直接找了分管的书记,说明了事情始末,并且亲手给徐春风写了一封澄清证明,贴在了纺织科学院大门口。
有了这一封澄清证明,就算徐春风的名誉恢复不到从前,但至少档案上不会再有“流氓”两个字。
蒋帆的配合和前倨后恭的态度,让秦书宇都怀疑,这人今天是不是有些魔怔?
等走完了程序,秦书宇和李婧文送蒋帆出来的时候,蒋帆问道:“是有人给你们出了主意,让你们来找攸宁的吧?”
秦书宇没有否认,但也不准备告诉他,是爱立提的建议。
蒋帆笑笑,也没有多问,他心里对这件事有数,沈爱立的仗义,早在申城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他一度以为,程攸宁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虽然父母不是很看好程家的处境,他毅然决然地将程攸宁娶了进来。
婚后头一回去程家,他意外地在程攸宁的抽屉里,发现了好多封徐春风的信,当时就想给这人一点教训。没想到,纺织科学院的人,还都挺有义气,愿意为了徐春风出头。卖给沈爱立和樊铎匀一个面子,也没有什么不可。
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程攸宁正有些忐忑地坐在客厅里等他,看到他回来,忙迎上来问道:“帆哥,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蒋帆望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道:“攸宁,你和徐春风什么时候通过信?你还收了他的钱?280块,你缺这笔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