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一早就让丈夫去买点新鲜的水果,自己在家里**蛋饼。半个月前她就收到姐姐的来信,说爱立来申城出差,给她带了点东西,她就估摸着人会周日来。
沈爱立正在里弄门口一家家的比对着门牌,有买菜回来的婶子问道:“同志,你找谁啊?”
“婶子,你好,我找沈青黛!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在哪边?”
那婶子听是沈青黛,笑吟吟地道:“我看女同志模样和青黛一样俊,是她侄女儿吧?”
沈爱立正笑着准备回答,旁边的门忽然开了,一位十多岁的女同志从门里面伸头出来张望,标准的鹅蛋脸,圆圆的杏眼,樱桃嘴,眼球还是好看的黑茶色,一笑起来让人感觉像“叭”地一下听到花开的声音。
见到外面的人,沈青黛立马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爱立,立即眼睛一亮,拉着爱立的手道:“小爱立,你都长成这么大了啊!快进来进来!”
沈爱立立即喊了声:“小姨!”她印象里的小姨,还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张脸蛋水嫩嫩的,还有点瘦削,现在偏圆润一点,身上的白棉衬衫和黑色长裤,显得人更为干练,看起来也和气很多。
一旁的婶子道:“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沈青黛的侄女,你之前老说你侄女长得多好看,我还不信,没想到和你长得可真像。”
沈爱立忙谢道:“您太夸奖了。”
却见小姨一点都不和人客套,“是吧,是吧”地应和着,好像人家说的就是事实,不仅有些扶额。
沈青黛和韦婶子调笑了几句,就道:“韦大姐,一会有空来家里坐坐啊!可别忘了啊!”说着,还悄悄对韦婶子使了个眼色。
韦婶子立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好咧,好咧,一会就来。”说着就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匆匆地走了。
沈青黛转身对爱立道:“一早就在候着你了,你这小家伙倒也没偷懒,来得算早。”
沈爱立跟着小姨进来才发现,小姨家还挺宽敞,有个近二十平方的小院子,左边搭了个花架,上面种着花,还有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小鹦鹉,下面整整齐齐地码了煤,用雨布罩着,右边还放了一张白木桌,旁边是把藤椅。
沈青黛把爱立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拉着她手道:“你小姨父一早买水果去了,伊利非要跟着去给他爸搭把手,你说哪用得着他搭手,不添乱都是好的。”
爱立笑道:“我还只在照片里见过小表弟。”
沈青黛带她到客厅里把东西放下,沈爱立大致看了下,一共两层,上面只是一个小阁楼,下面四间房子,有八十平左右,比她家宽敞很多,明面上也没有打眼的东西,布置得十分简洁。
放下东西,沈爱立想起来还有一封信,忙从帆布包里拿出来,“小姨,我这里还有一封妈妈给你的信。”
沈青黛接了过来,让她先去院里坐着,自己进厨房端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鸡蛋饼过来,对爱立道:“先凑合着吃,一会让你小姨父去订几样饭菜送家来,这家的红烧肉和酱牛肉都可好吃了,我早和你妈妈说,等你们过来一定要让你们尝尝,就是好几年都没见着你妈妈了。”
沈爱立说了声“谢谢小姨”,就咬了一口鸡蛋饼,一口下去,感觉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蛋饼。
仔细看了一眼,见鸡蛋厚厚的一块贴在饼上面,明显是一个鸡蛋的份量了,碟子里可还有两张呢!开玩笑道:“小姨,你也太舍得了吧!”
沈青黛闻言,有些好笑地道:“小爱立好不容易来一趟,难道你小姨连个鸡蛋都能不舍得给你吃吗?”又不着意地看了一眼爱立的脸和手,大姐可能怕她见到爱立的时候太过惊讶,在信里提前将爱立得浮肿病的事说了,不然她刚开门看见爱立,怕是都得红眼。
沈爱立并不知道,前几天沈青黛接到姐姐的信,就开始和人换鸡蛋,攒了十来个,今天一早就用了五个。
沈青黛拆开爱立带来的信,不由越看越皱眉,上一封信里,姐姐倒是一点没提,杨冬青补贴娘家,搞得家里入不敷出,和爱立被举报的事。
前面一件是家事,倒好说,她上一次接到大姐的信,还和爱立小姨父叹气,说想不到她们家的孩子还会得浮肿病,苏瑞庆当时还问是不是大姐家里出了什么事,怕他们担心所以信里没说。
现在看来,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把手里的现钱都紧着儿媳用了。
只是沈青黛觉得,不管大姐是怎么考虑的,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要爱立的工资的。爱立这孩子太实心眼,自己有事肯定都是憋着不和家里说。
后面关于爱立被举报的事,却立即引起了沈青黛的警惕,即使看到姐姐说没被抄出来什么东西。
等看到最后几句,大姐托请她帮忙的事,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简直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青黛收好了信,对爱立道:“政治上的问题可马虎不得,但凡有一点危险的可能性,都要提高警惕。这位举报你的女同志,你也没必要和她闹翻脸,就当不知道,以后远着就是,这种人你要是显出对她的提防,她还以为你在想法子报复,那就成了一块赖皮膏药了,想甩都甩不掉。”爱立的小姨父是做党政工作的,沈青黛听过很多这种恶心人的事。
沈爱立原本是准备和王元莉撕破脸的,但是觉得小姨说的也挺对,笑道:“小姨你跟着小姨父学了不少啊!我妈说你以前只知道吃吃玩玩。”小姨父年轻的时候去过苏国留学,学的就是政治经济学,在那边就入了党,回国以后就在政府部门工作。
沈青黛眉毛微微一挑,笑道:“你妈妈还这样说啊,她年轻的时候,可也没好到哪儿去,信上的地址今儿是申城,明儿是蓉城,38年的时候还参加抗日救疗队去了安城,当时可把你外婆吓死。”沈青黛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沈爱立没想过妈妈还参加过抗日救疗队,颇有些意外,“我一点儿都没听她提过。”
沈青黛点点头,“你妈妈不喜欢提以前的事。”毕竟她年轻的时候,确实遭了很多罪。
对爱立道:“你妈妈也是很不容易,一个女同志独自拉扯着一对小儿女长大,”望着爱立又有些欣慰道:“还好你和你哥哥都很成才,我听你妈妈说,我们爱立志向可远大了,立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呢!”
这话说得爱立都脸红,“哎呀,小姨,你这样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沈青黛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脸皮可得练练,不仅业务能力要搞好,人际关系也得多花点时间。”
正说着,门口传来响动,沈青黛忙起身道:“肯定是你小姨父和伊利回来了,”说着,朝门口喊道:“来了,来了!”
“还好今天去得早,有刚来的苹果和甜瓜,还买了点香蕉。”苏瑞庆一边将东西递给妻子,一边道。
“妈妈,我姐姐来了吗?”跟着爸爸后面的小伊利,一进来就问道。
沈青黛好笑道:“你来看看,来了没有?”
小伊利张着嘴就“哇”了一声,“我姐姐来了!”边说就朝爱立跑过来,沈爱立立马弯腰将人抱住,“伊利都长这么高了啊!”
“姐姐,我可期待你来了,我每年都能看到你的相片,我早就想你来家里了!”小伊利立即展开话痨模式,说着他知道的关于姐姐的情况,“大姨在信里说,你都大学毕业上班了,我想你会不会来我们这儿出差呢!那我就能看到你了,没想到你真来了!”
“哎呀,伊利,姐姐的心都被你萌化了,你比姐姐想象得还要可爱。”
连苏瑞庆都觉得好笑,对爱立道:“我本来还和你小姨说,伊利比你还像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不停,你小时候还不怎么爱说话。”
眼睛在姐弟两个身上巡视了一遍,摇头道:“看来是我判断失误,你们姐弟两个倒是一样的肉麻。”
小伊利对着爸爸“哼”了一声,然后鼓起小嘴,对着爱立的脸上就是一“吧唧”,把头埋在爱立怀里道:“我可想姐姐来了!”
爱立现在都觉得后悔,来的第一天应该就来看看小姨的,有些愧疚地对伊利道:“姐姐走之前,还来看你好不好?”
小伊利立即点头,小大人模样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姐弟两个逗了一会鹦鹉,苏瑞庆要去酒楼订菜,小伊利也嚷着和爱立一起去,但沈爱立心里惦记着一点事,哄着小伊利跟着爸爸出门了。
等人都走了,沈青黛端了一套汝窑的茶具过来,和爱立介绍道:“这还是你外公留给我的,对了,你外公还留了好几个金戒指给我,一会你挑两个,这东西现在可不好买到。”爸爸去世的时候,姐姐觉得自己违逆了老人家的意愿,害得他操心大半辈子,除了一方砚台,什么都没有要。
沈爱立拿起来看了看,这一套是豆绿色,确然有“千峰碧波翠色来”之感,不禁感叹道:“古人的工艺真好,连我这个对瓷器一点不懂的,都觉得非常好看。”
沈青黛一边洗茶,一边笑道:“这一套不好带,我这里有个月白花草纹鹅颈瓶,挺小巧的,我仔细包装好,你带火车上应该没问题。”
沈爱立忙摆手,“不用,不用,小姨,放我那里糟践了,你看我像摆弄这些东西的人吗?”
沈青黛也没有再说,她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倒不是不舍得给爱立,就是杨冬青给她的印象不好,东西要是在姐姐家里不见了,那可真是要心疼死她。
给爱立倒了一杯茶,笑道:“等你以后结婚,有了小家庭,你自己来小姨这里挑,都是你外公收藏的东西,在你还是在我手里,都是一样。只要你好好爱惜就成。”
沈青黛说得诚恳,沈爱立眼下也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沈爱立喝了一口茶,有些犹疑地开口道:“小姨,你能和我说一点我妈妈年轻时候的事吗?”
沈青黛瞬间就明了她的想法,一双杏眸望着爱立,轻声道:“你是不是想问问你爸爸的事情?”又道:“我早就猜到,你迟早有一天会来问我,但是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你出生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知道的,也是你外婆和我透露的一点。”
也不等爱立说话,就道:“只知道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又在国外念了博士,和你妈妈一起参加的抗日救疗队,后来又一起去了川省那边的蓉城,你在那里出生的。”
沈爱立等着小姨讲下去,没想到小姨却不说了,不由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