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霜被程潜一通话说得,脸都发热,解释道:“我就是看报上说她大学毕业没几年,又热心肠,想着把咱们厂里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叔也高兴点。”要是一分钱不花,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叔还不得好好夸她,说她办事得力!
想到这里,陆白霜不由低了声道:“谁知道报上说的都是假的,什么狗屁热心肠,我们一提让她帮忙,她就想到了钱。要是出钱,我们至于请她吗?这汉城有多少正儿八经的高级工程师?”陆白霜觉得,要是费钱还费力地招待,她干嘛不找一位高级工程师去她们厂看看。
程潜气得哑口无言,他现在都庆幸沈爱立同志刚才没有答应下来,陆白霜这就是特地找老实人欺负。
他们厂资金是不充裕,多的是给不了,他原本是想着到时候向厂里稍微申请一点,意思一下。他们这边态度好些,人家沈同志未必就不同意,现在,事儿没说妥不说,还平白把人得罪了。
程潜觉得自己胸口都要炸,和陆白霜道:“我们这次出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就先回厂里了,如果陆同志还有什么事要处理,我们就分开行动吧!”他是再不想,陪着这位贵戚四处丢人现眼了。
陆白霜一噎,她出来的少,很多事都仰仗程潜打头阵,程潜不在,这汉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多待,忙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等俩人上了返程的车,陆白霜还道:“咱们回去,让我叔请他们单位的高级工程师来看看。”
程潜没搭腔,干脆闭目装睡,高级工程师是你想请就请的吗?而且厂长愿意出这一份劳务费吗?
沈爱立气咻咻地回家以后,闲着无事,干脆把妈妈上次给她的一点白菜籽洒在了院子角落里,想着长一点是一点。又拿了几个蒜子出来,在地里埋了起来,期望能长一点绿叶出来,以后当个香头也好。
她搞得正起劲,忽然听到敲门声,忙去开门,发现是叶骁华,手里还提着一兜苹果,“骁华,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叶骁华幽幽地道:“我都以为你忘记我的名字了,我可一个月没来了。”
沈爱立一愣,“有这么久吗?”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自那天晚上他来告诉她姜家的事以后,俩个就没有再见面了。
叶骁华轻轻叹气,到底还是只把他当朋友,他故意一个月没来看她,她竟然完全没发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看她拿着小铲子,上面还有土,“你在家开荒吗?”
“撒点菜籽,种点蒜,”一边让叶骁华进来,一边道:“本来我今天是可以在家吃大餐的,被厂里喊了回来,没想到遇到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接着,把宜县纺织厂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我今天可能走背运。”
叶骁华却看出了这俩人的来意,“这是看报上写你热心肠,故意来坑你的吧?大概是想用几句好话,哄得你去做白工。”
沈爱立想到这事还有些来气,“其实我都没想到劳务费的问题,就想着,他们厂出个公函,厂里批准我一天外事假,不然难道还要我自己请假过去吗?”
又和叶骁华道:“我当时就想甩脸子走人,到底想着,是在单位里,传到领导耳朵里不好,还耐着性子和她说,要是厂里批准我就去。我才不去,希望她别脑子犯轴,真给我们单位寄公函过来。”
叶骁华心里都有些叹气,爱立就是太实诚了些,要是他估计当场就能挥着扫帚把人打走。
叶骁华见她一脸愤懑的样子,安慰道:“总会蹦出来那么几个不正常的,来你跟前展示展示她脑子的萎缩程度,你看上次姜家把我恶心的,别气了,刚好快中午了,我请你去吃大餐吧?你想吃什么?”
他都有点怀念第一次和爱立一起吃饭的时光,又萌又可爱,撑得就差扶柱子出门了,还能振振有词地和他说,不吃会后悔。
沈爱立忙摆手,“今个不用,我俩自己在家做,我这还有腊肉、腊肠,上次樊铎匀还给我寄了一些黎族的山兰米,应该还有一点,咱们再蒸一点竹筒饭。”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小李来,和叶骁华道:“我再喊个朋友,你介不介意?”
叶骁华道:“怎么会,谁啊?”
“小李同志,小李先前帮我的可多了,因为季泽修,现在几乎不和我们来往了,没想到今天去我家喊我回厂的路上,还提醒我,注意宜县纺织厂同志的用意。”
她这么一说,叶骁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爱立估摸还觉得是自个请季泽修吃饭的事,伤害到了小李同志,想弥补下。
他对这被季泽修气坏了的倒霉蛋还有印象,“行,不然你在家做饭,我去你们厂喊。”
沈爱立觉得这样更好,如果是她去,给朱自健看到,怕是还会为难小李,“行,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保卫部的李柏瑞。”
叶骁华和国棉一厂的门卫一说,那边就去通知了小李,等小李出来,叶骁华就说了爱立的意思,小李微微沉吟,就应了下来。
叶骁华笑道:“爱立让我去国营饭店再定两个菜,李同志要是有空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去。”
路上叶骁华开口道:“我和爱立是同学,听爱立说,李同志以前对她帮忙很多,你们应该是朋友?”
“算是,沈同志人很实诚,经常喊我去吃饭。”李柏瑞能感受到沈爱立的好意,只是,他现在有别的打算,不适合和她们再走得近。
叶骁华道:“说句冒昧的话,你要是不高兴听,也别往心里去,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一点,那个季泽修我从小就认识,从小就一本正经、虚伪得要死,但是说一句心底话,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也放宽心些。”
却不防听小李道:“我知道,谢谢。”
叶骁华挑眉,忽然觉得爱立好像多虑了,这位也不完全是一点城府没有的样子。他忽都有点好奇,季泽修知不知道?
***
杨冬青来随军有一个多月了,家当都置办得差不多,晚上和安少原商量,请他战友们来家里吃个饭。
却听安少原冷淡地问道:“你想请谁?”
杨冬青试探着道:“当然是喊和你关系好的,周连长,邢排长和刘排长,不都和你走得很近吗?”上次在周家吃饭以后,少原有好些天没和她说话,最后还是她哭着抱着他,说上一段婚姻确实也有她的错,但是她对他是真心的,细数了俩人青梅竹马时期的诸多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到底又将安少原哄得回心转意了几分。
但是隔阂还是有的,譬如现在,她总觉得少原的话里有几分讽刺。
果然就听少原道:“和我关系最好的是林连长,我们请吗?”
杨冬青脸色一僵,忙道:“当然得请,人家也喊过我们吃饭,礼尚往来,我们也该回请一次。”那次以后,她许久没出去串过门,想着看家属院的动静再做打算,这些天,也不知道外面传了什么没有。
她正心虚着,就见安少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浑不在意似地道:“我都喊吧,看谁到时候能来。早点睡觉吧!”
“哎,好!”
等熄了灯,俩个人躺在床上,杨冬青往安少原怀里靠了靠,轻声问道:“少原,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啊?你也知道的,我当时嫁给沈俊平是没有办法,我阿大和妈妈觉得他家条件好,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的,现在他瘸了,我妈同意我离婚,我要是再不离,就真得和他过一辈子吗?你心里就一点不惦念我吗?”
黑夜里,安少原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杨冬青见他搭话,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觉得自己慢慢磨,少原对她早晚会和以前一样。
安少原却迟迟难以入睡,他知道,自己现在再去思索对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庸人自扰。
只是心里,到底对冬青的品性产生了质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他,你能确定,瘸的是你,她不会离婚吗?
他知道,他不会确定。三年前,因为沈俊平条件更好,她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嫁给了沈俊平,三年以后,沈俊平瘸了,她转身就离婚,嫁给了他。
到底睡不着,套了衣裳,去操作上跑步去了。
林以恒晚上整理资料,回来的晚,看到安少原在跑步,笑道::“少原,晚上吃多了啊?这个点,还在跑?”
安少原见是他,小步跑了过来,轻声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老林,你陪我坐一会,我心里闷得很。”
林以恒也没吱声,就陪他在路边坐下,问他道:“什么事,心里闷?”
“你早知道了对不对,冬青和嫂子弟媳家的事。”
林以恒见他挑明了说,也没有否认,“上次来我家吃饭,多美觉得你媳妇对她的态度不对劲,想着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给她弟媳去了一封信。”
安少原痛苦地抱住了头,“我一点不知道,她说是沈家亏待了她,才离得婚。”
林以恒拍拍他肩膀,“你这都结婚了,日子还是要好好地过,就是我得和你打一声招呼,多美那边,可能对小杨同志有点意见。在我心里,我们俩的关系是不变的。”
林以恒回家以后,将这事和樊多美提了几句,就听樊多美冷哼道:“安少原只是嘴上说说,你等着吧,杨冬青迟早把他洗脑了。”在她看来,安少原这才结婚,肯定不会立即离婚。这时间一长,夫妻俩感情越来越深厚,现在让他痛苦的问题,怕是很快就会消散。
毕竟这回刀没有割在自己身上,很难切肤体会到。
就是等刀割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以恒又说了安家请吃饭的事,樊多美笑道:“杨冬青肯定不敢来喊我,不信明天你等着看,她要是敢来喊,我就去她家骂我那弟媳的前嫂子。”
林以恒苦笑摇摇头,知道自己媳妇主意大,也没有劝,怕触她霉头,自己被扫地出门。他安少原都贪恋娇床软枕的,不肯离婚,他一个外人,更费不着为他的事得罪自家媳妇。
第二天,一大早杨冬青就起来买菜、买肉,还托人去附近村里给带了一只母鸡回来,准备今天大展身手,一直忙到晚上,眼看着六个热菜都快准备齐了,就等着少原带人回来。
但是直到五点半,还没有人过来。她正想着,要不要去营里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安少原和刘排长、邢排长往她家这边来,心里一定,立即去起锅,炒剩下的两个素菜。
等人进了屋,杨冬青还笑道:“我等你们好一会,没见人来,我还想着,是不是营里有事耽搁了,今天白忙活一场呢!”又和安少原道:“你和周连长说了没,嫂子怎么也没来啊?”
她今天去周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想着周嫂子应该是出门了,中午让少原和周连长说一声,让周嫂子晚上带俩个孩子一起来吃饭。
安少原淡淡地道:“说了,周连长一会就到。”
等菜上齐了,周大年终于到了,就是没见家属。杨冬青忙问道:“周连长,嫂子和大牛小虎怎么没来,我还给俩个孩子做了蒸糕呢!”这蒸糕还是以前她看沈家那边的李婶子做给小孙子吃,学会的,想着今天在周家嫂子跟前露一手来着。
周大年笑道:“你嫂子今天有点不舒服,就没过来了,小杨同志不用客气。”事实是,他来迟,就是刚特地回去喊大妞,但是大妞说什么都不来,说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安少原的面,给杨冬青一口唾沫星子。那他和安少原不翻脸都得翻脸了。
周大年听媳妇这样说,也不敢再劝,自己一个匆匆过来了。
但是杨冬青只道是解大妞别扭,不好意思来,毕竟自己没当面邀请她,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嘴上客气呢!
杨冬青有心交好解大妞,等把一桌饭菜安排妥当,自己解了围裙,带着蒸糕就到周家去。
解大妞一开门,见是她,就皱了眉头。
杨冬青笑道:“嫂子,我今个过来喊你晚上去吃饭,你家里没人,就托周连长和你说一声,可不是我假客气,你快带着孩子去我那吃饭。”
又朝客厅里头的双胞胎道:“大牛、小虎你们看,姨姨给你们做了蒸糕,可香可软了,你们要不要尝尝,”说着,还准备往屋里去。
解大妞实在忍不住,伸手拦住了自己的门。
杨冬青一愣,问道:“嫂子,怎么了?”
解大妞望着她,有些不解地道:“杨冬青,怎么了,你不清楚吗?我不敢让我娃和你多接触,我怕他们学坏了。”
“嫂子,你这话说得,我做了什么吗?”杨冬青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解大妞见她还嘴硬,动了动嘴,纠结要不要给她一口唾沫,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没读过书,人傻,不会想到,这个杨冬青就是那个杨冬青?大妹子,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了,我都知道了,你家那门,我登不起,我家这门,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不欢迎。”
“嫂子,这事有误会,我那天就想说,怕大家对林家嫂子的弟媳家印象不好,所以忍着没有开口,以为林家嫂子心疼她弟媳,一时说说,也没说到我头上来,就算了。不成想,我这不解释,嫂子你还误会上了!”杨冬青一点不着慌,借口张口就来,仿佛她真的有不能言的苦衷一样。
解大妞却是一个直肠子,她认准了的事,别人再怎么说,她都觉得是花言巧语,欺负她没文化,脑子转不开。
杨冬青这事,连她家老周,都说是这么回事,还能错的了?
此时看杨冬青,就像看一个骗子一样,“行,行,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和多美去说吧,犯不着和我一个外人解释,要是多美和我说这里有误会,我解大妞和你道歉都行,要是确实就这么一回事,也烦请你要点脸,别往我跟前凑了,我这人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老周说的大局观,我就怕我吐你一口唾沫星子。”
杨冬青一时脸上青青白白的,就听解大妞又道:“真的,你快点走,我快忍不住了!”
她话说完,杨冬青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嫂子,我真的是太屈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走了。
解大妞冷哼一声,“估计就是这么把少原哄到手的。”
杨冬青背影一僵,返身看了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解大妞,解大妞被她眼睛里的冷意吓一跳,到底觉得自己没错,不要脸的人还好意思委屈来着?
于是,军区家属院里的人,就看着少原新娶的媳妇,端着一个碗,从周家那边一直哭着回去了,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有好奇的跑来问解大妞,解大妞就一句:“她不要脸!”
杨冬青到家的时候,脸上一脸泪痕,也不和人打招呼,径直往卧房去,怀里还抱着一个空碗。来吃饭的几人都不由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安少原,最后是周大年出声道:“少原,你快去问问,到底怎么了?这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样。”
安少原忙放下手里筷子,虽然最近他对冬青有点芥蒂,到底还是没狠得下心来,和大家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起身进了房里,问道:“冬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杨冬青听到安少原的声音,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抽噎道:“少原,我不用做人了,很快整个家属院里的人,都会听信樊多美的话,觉得我是不要脸的贱人。”
她这话一出来,安少原就抓住了重点,皱眉问道:“是谁在外面乱说了?樊多美吗?”在他印象里,林家嫂子不是这种人,她最多当面说,不会背后嚼舌根。
杨冬青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少原拍了拍杨冬青的背,“你别急,慢慢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杨冬青好半晌,才止住了泪,仍旧有些哽咽道:“我好心去喊周家嫂子来吃饭,还……还带了一碗蒸糕给大牛和小虎,没想到周家嫂子劈头盖脸就骂我,让我滚,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就往我脸上吐唾沫星子。少原,你说怎么办,以后……以后会不会大家都这么骂我?”
安少原有些头疼,这件事到底还是爆发了,没有想到起点不是林家那边,反而是周家这边。想到正在一门之外喝酒的周大年,安少原觉得,自己这回娶个媳妇,不仅寒了妈妈和姐姐的心,怕是很快连战友都要对他退避三尺了。
一时有些怔怔然。
半晌才道:“冬青,不行的话,你最近就先别出门。我回头和周连长好好说说,让嫂子在外面不要再提这个话茬。”
想了想又道:“冬青,等回头,我陪你一起去和林家嫂子道个歉,我再和老林说说,让这事翻篇儿过去。”他想,林家嫂子也就是气自家弟媳受了委屈,如果道歉不够的话,他们还可以讨论赔偿的事。
杨冬青见他肯出面,一下子心就定了下来,一把抱住安少原的腰,又呜咽道:“少原,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安少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嘴里却像含着一块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等安抚好了杨冬青的情绪,安少原又没事人一样,出来陪周大年几个喝酒,笑道:“没事,外面和人拌了几句嘴,心里还委屈上了,让大家看笑话了。”
周大年笑道:“小杨同志年纪小,难免脸皮薄些,要是我家媳妇受了气,怕是直接得捋了袖子,和人打起来。回头,我还得被政委训几句。”
邢排长笑道:“看来周连长特别有经验啊?想来嫂子这是平时在家操练惯了的,哈哈哈哈!”
大家一时都哄笑起来。
安少原也勉强跟着笑了两声,嗓子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堵了一样,哽得慌。
等饭吃得差不多,安少原又敬了周大年一杯酒,道:“老周,你一会晚走两步,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下。”
听了这话,邢排长和刘排长都很有眼力劲儿地先告辞了,周大年和他二人道:“你们说,这少原不会是想让我媳妇,教教小杨同志怎么和人吵架吧?”
邢排长笑道:“那安连长可得好好再陪周连长喝几杯。”
安少原苦笑,等人都走了,才将解大妞和杨冬青的矛盾简单说了一遍,说完,有些难堪地道:“老周,我知道这事有点强人所难,但是,冬青和我毕竟才结婚,要是在这家属院待不下去,我老娘那边,怕是更容不下她,那她可真就是没活路了。”
他现在才知道,被蒙骗的不是妈妈和姐姐,而是他!
妈妈和姐姐要是知道,冬青这事在家属院都捅破了,怕是会恨毒了冬青。他是知道妈妈这些年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的,一个寡母靠着种地,把他和姐姐拉拔大。好不容易熬到他成家,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周大年也皱起了眉头,“少原,我先和你说句对不住,我真不知道你嫂子脾气这么臭,小杨好意去请她吃饭,她还骂起人来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周大年还真不知道,这杨冬青胆子这么大,明明先前大妞就说会吐口沫星子,她以为大妞是开玩笑不成?
心里又有些琢磨,这杨冬青是不是觉得他家媳妇好骗,没脑子,不会猜出来樊多美说的就是她?这才上赶着去触霉头?
安少原忙摆手,“老周,我知道,这事真论起来,不是嫂子的错,是冬青和我的错,对不住林家嫂子弟媳一家,你可千万别和嫂子说重话,我就是想请你和嫂子好好说说,暂时不要在家属院里说这事。”
又补充道:“我明个就带着冬青,去和林家嫂子道歉,希望她能原谅我和冬青。”
周大年听到这里,心里也有几分同情安少原,本来这回乡探亲一趟,解决了姻缘问题,好好地娶一个媳妇,是件大喜事,到他这里,却像是硬往自己头上扣了个屎盆子。
还是眼看着这屎盆子就要满地摔的样子。
拍了拍安少原的肩膀道:“行,你放心,少原,这事我好好和大妞说,今个的事,真是对不住,回头你也好好劝劝小杨同志,让她别往心里去。”
安少原将人送出了门,转身望着杯盘狼藉的桌子,好像刚才和周大年说的那几句话,已经抽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背靠着墙,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两个多月前的欢喜雀跃,已然了无踪迹,他感觉到有一块灰色的罩子,将他从头到尾罩住了一样。
明明只是一门之隔,他却不愿意打开那扇门。
也不愿意见里面那个人。
第二天一早,樊多美还在做早饭,就听到敲门声,出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朝屋里喊道:“老林,少原来找你!”
说着,也没有让道的意思,就堵在门口,默不作声地望着安少原和杨冬青。摆明了她对杨冬青的态度。
安少原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嫂子,我今天和冬青,是特地来向你道歉的。”
樊多美挑了挑眉,“哦,少原,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昨晚上,杨冬青从周家一路哭着回去的事,她也听说了,家属院里还都以为是周家嫂子欺负了她杨冬青。
想起这事,有些好笑地道:“一会可不准,从我家哭着跑回去,我担不起那个欺负人的罪名。”
杨冬青的脸又热了起来,但是心里也知道,不解决樊多美这一关,她在家属院,是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没有想到樊铎匀的姐姐,是这样眼里揉不下沙子、又刚烈的性格,竟然丝毫不顾及少原和林连长的关系,当着少原的面,就对她冷嘲热讽起来。
硬着头皮开口道:“林家嫂子,爱立那边的事,以前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和俊平没什么感情,我心里一直有少原,后来他瘸了腿,我妈妈同意我离婚,我就立即离婚了。说起来,我确实愧对沈家,这件事我良心上有愧。”
这时候,在卫生间的林以恒也出来了,看着几人都堵在门口,眼神一闪,劝了一句道:“多美,你看人家都特地来给你赔礼,咱们到底让人进来吧!”
安少原感激地看了一眼林以恒。这一层住着四户,再不进门,一会怕是左邻右舍都探头看过来了。
樊多美一时还真有兴趣听杨冬青怎么瞎编,缓缓地退了一步,让人进来。
等人进来了,清了下嗓子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做不出人事儿,还在后面抹黑沈家,不然,我想安连长也不会娶你吧?”
这种难堪之极的**被人当面揭穿,杨冬青羞愧得脸都要滴血一样,又怕狡辩,会更得罪了樊多美,只得呐呐应道:“是!少原以为是沈家亏待了我,这也是我故意让少原这么想的。”
安少原垂着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了起来。原来冬青本来就是故意为之的。
樊多美这才朝安少原道:“安连长,你们夫妻俩的事,我们外人管不着,但是我可和你说,我弟媳一家人厚道着呢,我知道我说的话,你未必肯信,等以后你回老家,要是有心,可尽管去南华医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又补刀道:“其实,你这回确属大意了,结婚这么重要的事,回部队之前,就应该自己先去确认一下。”
安少原默然,如果自己当初真的像樊多美说的,有心去确认一下冬青话里的真假,那还会不会娶她?这么一瞬间,安少原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执念地要立即就打结婚报告,不管妈妈和姐姐怎么劝,都打消不了他的念头。
哦,他想起来了,因为冬青太可怜了!他希望后面半生能好好保护她、呵护她,可笑的是,这一切原来不过是冬青给她设的局。
如果夫妻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从谎言开始,这一段感情,还能走得长久吗?或者说,还有必要长久吗?
安少原半晌才道:“嫂子,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和你道歉,今天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个补偿的法子,是道歉或是赔偿,都行,我们都决不说二话,就是希望这事儿能在家属院里翻篇,冬青到底还年轻,要是这事传出去,她是没法子在这待下去了。”
顿了一下又道:“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当初结婚,我妈妈和姐姐就是极力反对的,所以,她是没有办法回我老家的。”这几句说出来,安少原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木了一样,他自己都有些怀疑,嘴里这个忤逆母亲的人,是自己吗?
这个被骗的人也是自己吗?
杨冬青也忙道:“我和沈俊平离婚的时候,还了他借我家的两百块钱,他家给我买的工作,我也又退了两百块钱给他家。”杨冬青也看出安少原的不对来,现在却是压根没心思哄他,只希望尽快将樊多美这边解决。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被凌迟也差不多了。
樊多美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你家怕是村里的首富吧,四百块现钱呢!一般工人家庭,怕是都没几个能拿出来的。”
这话再明显不过,安少原转过头,忍不住吁出一口粗气。
杨冬青支吾道:“是少原,把这些年的积蓄都给了我。我瞒着他,还给了沈家。”她这话,掺了一半的假,其中有两百块确实是少原给她的,另一半,是她这些年陆陆续续寄给家里的。
又望向樊多美道:“林家嫂子,真是对不起,是我做人不地道,伤害了沈家人,伤害了爱立。你要是觉得心里有气,我就给爱立写一封道歉信,你看行不行?”她现在压根不敢提,沈爱立浮肿病的原因,还有她自己当冤大头,借给人家一百多块钱的原因。
只得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就希望樊多美这女人能早点消气,她能过个安生日子。
樊多美也懒得拆穿她,“这事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要是真觉得心里有愧,就给该道歉的人道歉去!”
杨冬青忙应道:“好,好,我今个就回去给爱立写一封道歉信。”
樊多美又道:“还有,现在家属院里的人,都说周家嫂子昨个欺负了你,你自己和大家解释去吧!”
“一定,一定,都是我的错。”
等将人送出门,林以恒有些好笑地问媳妇道:“这就出气了?”
樊多美轻轻哼了一声,“我气什么,我该骂的当面就骂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烂心肝的人,为难自个。”
林以恒道:“就是少原,我看着都觉得可怜,你是没注意,刚你说杨家富裕,能拿出四百块现钱的时候,少原眼睛都红了。”
樊多美道:“他这是气得,这杨冬青肯定还瞒了他不少,这四百块钱,我看至少有一半还本来就是靠着沈家攒起来的。”
顿了一会,轻轻叹气道:“其实我今个也是看在少原的面子上,没为难她,少原倒真是条汉子,一见面就说这事是他俩的错,没有把杨冬青一个推出来。”
林以恒也点头:“是,少原最近为这事,心里压力大得很,我不和你说了,有一天晚上,我还见着他一个人在跑步,像是不把自己累趴下,不罢休。”
樊多美点点头,又道:“这事我以后不说,不代表就没人知道,周家嫂子可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昨晚上大家又都说她欺负了杨冬青,她说不定气不过,早就漏了一点口风出去。”
林以恒道:“这事,我们就管不着了,总归,我们答应少原的,做到就行了。”
樊多美满意地看了丈夫一眼,“有你这话,我这一早起来给你做早饭,也不算那么辛苦了。”又俏皮地和丈夫眨了眨眼,“实话和你说,我现在都有些期待爱立收到信,会是什么反应。不行,我现在就给爱立和铎匀写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