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詹妮弗提供了一些有关他从医院逃亡出来的消息,但还有许多问题迄今是个谜。解开谜底的钥匙,也许是他在谵妄状态下所说的那第三种语言。那是一种音乐性很强的、燕啼莺鸣般的语言。可是他那血红蛋白分子中的纤维素,还有放射性同位素测定的二万七千年又是怎么回事呢?
每走一步,木乃伊七号总是赶在我们前面,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如果他愿意回医院就好了,可是这只能是痴心妄想。我只希望他不要伤人。略能自慰的是:起码詹妮弗还能安然无恙。我已把她送回家去,并严厉地吩咐她务必在今天夜里呆在她自己家里,把门锁上。
我在等候雷利的时候,见到一名警察在擦枪。这支枪很像是狩猎用的,只是子弹有所不同。它没有铅头,而只有一个针头,里面装着麻药。
突然,雷利和一名警官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朝大门口奔去。
“带上麻药枪,”那警官高声叫道,“出动两部警车。”
我跳起身来追他们。“出什么事啦?”我喊道。
“还不清楚,”雷利皱紧眉头,“阿布杜尔来电话,说他听见一声枪响。”
如今必须分秒必争。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地加速前进。车上的保健器,一声声地划破夜空。
难道木乃伊七号被那两名警察打死了吗?
第十章
阿布杜尔站在天文台门前等候我们。“真糟糕呀,糟糕透了。”他说了两声。
我们随着他急步朝小屋走去。一弯新月挂在半空。但小路上昏暗不明。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现在透过树丛可以看到小屋里的灯光了。手执步枪的警官和我们三人朝门口走去,其余的警察把小屋团团围住。我们在窗口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那张床和书桌。里面好像没有人。
阿布杜尔推开房间,领先冲了进去。乍一看,屋里似乎杳无一人。仔细一瞧,角落里直挺挺地站着两个身穿着警官制服的人,两眼直瞪瞪地,一动也不动。
“警官布雷尔!皮尔彻!”手执步枪的警官喊道。
他冲到他们面前,扬手在他们眼前摇晃。他们的眼皮一眨都不眨。其中一名警官还握着一支手枪,枪口朝着地板。
我想起我们医院的那名守卫。如今又有两位患者供精神病专家去研究了。
我们在小屋里搜索了一遍。那一叠有数学计算的纸已不见了。有一面墙上,在很低的地方,有一粒子弹,已嵌入板壁。一名警察用刀子把子弹剜了出来。子弹上没有血迹,看来没有打中目标。
另外一名警察在照料那两个人。“你们瞧!”他把手枪夺了过来。枪管完全变了形,金属好像被熔化过,又被拧成了麻花状。
我们把这两人带到了天文台。
阿布杜尔神情十分阴郁。他那一对发亮的眼睛也似乎暗淡无光了。“他想必是在小屋里抓住他们俩了。”他摇头喟叹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们两人留下的。我要是在那儿就好了。”
“你没有在那儿,真是谢天谢地,”雷利道,“这是我的过错。我本不该让任何人去那儿的。”
救护车来了。护理员把那两位警官抬进车厢。这两人都像雕像似的直挺挺的任人搬动。
我的嗓子里觉得粘乎乎的。我们这是第一次把木乃伊七号看作一个与己不相容而又及其危险的对手。我们原以为他会作出友好的反应,这种想法多么幼稚天真!我们把他从长眠中引入一个既无伙伴又无亲友的陌生世界。事情已十分明显,他决不会回医院了。
“我又有一个想法,”雷利道,“我们还是盼望他今天夜里到天文台来。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他那叠数学计算被他从小屋里带走,这不是毫无原因的。我们有理由盼望他来。”
第十一章
雷利在天文台的每一条走廊里都安上两名岗哨。“我们的计划是放他进来。然后把他包围。”
“谁还能从警犬眼皮底下走过去啊!”看夜的守卫咕哝道。
雷利瞅着阿布杜尔,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确是有人在警犬面前走过去的。
阿布杜尔把雷利拽过一边。“我想在东边的门口放哨,”他说道,“就是那扇靠近树林的大门。”
“行,”雷利答道,“我给你派两个人。”
“我最好独自一个人站岗,先生。”
“你连一件武器都没有。”雷利皱眉道。
阿布杜尔微微一笑。他拍拍腰。那把长弯刀在他衣服下鼓了出来。“你放心好了。”他答道。
“好吧,”雷利道,“但我不喜欢这件武器。”
阿布杜尔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他脸上一副滑稽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教授所说的话。平时只要有阿布杜尔在场,我就会有一种安全感,但不知道他若同木乃伊七号相遇会有什么结局。
雷利和我检查了一下袖珍无线电话联系有无故障,然后走进天文台观测室,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间屋子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山洞。最轻微的音响都会激起回声。巨型望远镜矗立在我们头顶。电气传动装置上不断发出嗡嗡之声。
“自从我们离开‘神像大厅’以来,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雷利说道,“你觉得呢?”
“我也是这样。”我轻声答道。
“你觉得这次有希望吗?”
“难说。”
他咳了几声。我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起话来。“要让警察不开枪,看来愈来愈难做到了。但如果今天夜里让他逃脱,我们恐怕一辈子也找不着他了。詹妮弗说他右臂已经麻痹,这使我很伤脑筋。我敢肯定他脑子里已有溢血。这大概是在博物馆里开始的。”
“你是说我在追赶他的时候开始的?”
“是的,”他答道,“神经病学家早已说过,只要血压一高,就有危险。就像在脑子里埋着一颗炸弹似的。也许这就是他不愿回医院的理由之一。他可能知道自己不久人世了。”
雷利的自信心还是第一次出现动摇。“在过去几小时内,我开始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他说道。
“那也难说,”我想鼓励他,“我们吸取了许多教训。如果我们把他完全地弄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再次在无线电话中呼应了一次。东西两条走廊中没有见到什么异样。前面的大门依旧锁得牢牢的。远处有一头小狼在哀嚎,山上也传来了狼的呼应声。
“有时我觉得科学的进展实在太慢,”雷利说道,“常常要花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时间才能取得某种成果。如果出现了像木乃伊七号这样的事,我们就必须慢慢地、不慌不忙地向前进。可是我们未经深思熟虑就采取了行动,终于铸成大错。”
无线电话中轻轻地卡嗒一声,然后送来一阵低语。“西墙外面有动静。”
我们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传动装置仍在嗡嗡地响着。远处的狼又嚎叫了起来。
五分钟后,无线电话又卡嗒一声。“西墙外……有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雷利站起身来,示意我同他一起脱鞋。“千万别出声。”他迅速地走到观测室门口,然后贴着墙走进西走廊。过道尽头的高处有一扇窗户透进一些微光。我们一声不出地逼近它,来到一名警察身后。
墙外的脚步声时有时无,但愈来愈近。这时突然传来脚拖地的声音,此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名警官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屏着呼吸的。我刚要说话,在我前面的警官举起一只手,原来那脚步声又转回来了,并向门口逼近,然后停住了。门外有人!
我身后的一位警官举起了步枪。另一位警官悄悄向门口走去。
“做好准备。”他低语道。
我们在暗中等候着。时间过得真慢啊。
“门开啦!”他大叫一声。这扇门倏地敞开,只见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然后一声狂吼。霎那间,我在博物馆见到的恶梦似乎又向我袭来。大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一阵凶恶的吠声在门外狂叫起来。
雷利不禁咒骂了两句。这是一条狗,用来看管天文台的一只德国牧羊犬。我们把这两条狗全都忘了。
我们听见那看夜的守卫沿着小道跑到门外,呼哧呼哧地喘个不住。
“走开,吉恩克斯!”他呵斥那条狗。“你们里面没有事吧?”
一名警官把门打开。“我们把你那条狗当作我们要找的人啦。里面没有事。对不起,我们把你的狗给惹恼了。”
他打开电灯,把走廊里审视一遍。我朝雷利教授看了看,发现他正在苦笑。
“唉,如果他就在附近,我们肯定把他吓跑了,”他叹道,“我们关灯回各自的岗位吧。”
我跟着他回到观测室。这场虚惊弄得我腿都发软了。
雷利用无线电话同阿布杜尔联系了一下。东走廊里安然无事。这时已近午夜时分。
“我们可以轮流睡一会儿,”雷利说道,“夜里三点我叫你。”
我点头答应,但不知道自己能否睡着。我蜷身躺在墙角,把上衣叠起来当枕头。石板地又冷又硬,但没有想到我如此疲倦,没过几分钟,就朦胧入睡了。
地板弄得我背上酸痛,怎么躺都不舒服。我醒了好几次,在最后一次醒来时,我看了看表,2点30分。我又闭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右臂被什么东西夹得紧紧的,就醒来了,刚想挪挪身子,却觉得右臂被夹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