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华阳影视基地的某一处便架起了录像机。
场务组忙前忙后地布置场地。
他们接下来要拍的戏,需要数十名龙套演员扮演流离失所的难民,难民们因为误会,以为男主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群起而攻之,导致不愿对百姓出手的男主陷入危险境地,被女主所救,开始复仇之路。
这一场戏并不难,只是围殴男主的戏份有风险,而男主的扮演者——宁和冬,今天恰好发烧卧病在酒店,于是这场戏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替身演员顾朝身上,等宁和冬好了,再补拍几个露脸镜头。
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冷风穿过薄薄的戏服,刮在身上,钻心刺骨。顾朝准备好,找到掌这场戏的导演,礼貌地笑着说道:“赵导,我好了。”
赵导分神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天赋出众长得好,还不怕苦不怕累的小年轻很有好感,和颜悦色地说道:“小顾啊?你再等两分钟,有几个群众演员还没好。”
顾朝点头。
周边没有人在,赵导难得生出几分闲聊的心思,喝了口热水,有些好奇地问道:“小顾,我看你长得不比那些流量小生差,也有天赋,完全可以去试镜正经角色,为什么要当替身演员?"
不只是有天赋,赵导拍了那么多电影电视剧,一点就通甚至没点就通的也只见过顾朝,夸张点,比得上不少以实力著称的演员。
用老掉牙的话来说,顾朝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是这块料。
关键他还长得好,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眉宇清俊极了,唇红齿白,鲜眉亮眼,一双眼眸如琉璃石,颜色微浅,即使穿着一身落魄的古装戏服,光靠容貌便让人眼前一亮。
特别是顾朝笑时,露出颊边左侧单个的小梨涡,整个人的气质青春又阳光,看起来就是别人家的小孩,见到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不说天赋,光是这个外表,赵导就不明白了,顾朝怎么就甘心做宁和冬的影子呢?还没得到回答,那头的场务打了个手势,示意布置完成,群众演员也准备就绪。
“其实也没什么,我欠宁哥一份人情。”顾朝眨了眨眼,随口回答,末了笑着说道:“赵导,那我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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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有一种特殊异能,拿到剧本琢磨一会儿,就能了解角色的灵魂。
方才还笑着的人,此刻踩在泥泞里,望着神色麻木的难民们,眼底的痛心切骨要溢出来般。
他看见有一对母女踉跄跌倒,母亲拥着小女孩,坐在泥巴地里泣不成声。他手指蜷缩,快走几步上前,想去帮忙,可难民们看见他,麻木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扭曲,一哄而上,拿着石头、棍子将他团团围住,一声声质问张牙舞爪,都在问他为什么前几天叛军攻城时不在,骂他叛徒,咒他亡命。
一句句剜心刮肉也不为过,他动了动干裂的嘴,想开口解释,想说是皇帝使计让他带部下离开,想说这一切是场阴谋,一颗石头重重砸了过来,额角缓慢地蜿蜒下一道血迹,堵住了他喉间未吐出的话。
“你们恒家军当初说会护好我但城每一个百姓,可叛军打来时你们在哪?!我们家破人亡时你们在哪?!你们可有做到?!"
"叛徒!枉我们那么信你!"
脊背挺拔如松柏的男人似是承受不住剖肝泣血的痛,终是被压弯了腰,他神色空茫,天地在他眼中失去颜色,最终他垂下了头,没有还手,任由百姓把怒火发泄在身上。
浓烈的悲恸从四肢百骸倾泻而出,透过屏幕,足以感染每一个看见这幅场景的人。
每看一次顾朝的表演,赵导就忍不住惋惜。精彩的表演,可惜了,到最后露脸的戏份都会被切掉。
“卡。”拍摄结束,回神的赵导象征性喊了声,看着刚刚还心如死灰的大将军转眼间扬起笑容,一秒切换成青春洋溢的少年人,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得知是一遍过,顾朝没有多惊讶,安静地去一边找碘伏。
因为导演特意嘱咐过群众演员们要尽量真实,把最恨的人想象成他,他的额头刚刚不小心被砸破了,作为一个替身演员,稀少的戏份演完,片场就没他什么事了,也意味着没有人会来帮他处理伤
还好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顾朝清洗完血迹,小心翼翼地贴了个绷带,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他看了一眼,和赵导打了声招呼,匆匆换下戏服,赶去附近的酒店找宁和冬。
可走着走着,被磕破的地方越来越烫,脑袋也逐渐开始发晕。
顾朝站在十字路口,盯着前面的红灯,用力晃了下脑袋
。
倒计时结束,红灯变为绿灯,顾朝微微皱眉,捂着头,想着宁和冬还在等他,还是迈开了腿。
眼前的红绿灯开始模糊,如黑白琴键般的斑马线扭曲交缠,从磕破的小口子开始,整个脑袋炸开一般,顾朝呼吸滞住,在快抵达对面时脚步踉跄了下。
绿灯不知何时变红,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被突然停住的青年挡住去路,司机悄悄看了眼后座低头看纸质资料的男人,鸣笛了一声。
刺耳的鸣笛犹如一根针插-入脑海,顾朝只来得及转头看了眼那辆车,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司机:"……"夭寿啦,碰瓷啊。
没有等到车子重新启动,司机反而还打开车门下了车,霍江月睁开眼,等司机回来后,淡淡问道:“怎么了?”
司机欲哭无泪,想到自家老板还有个会议要开,这是什么事哦,他解释道:“先生,有人碰瓷。”
霍江月顿了顿,似是有些怀疑听错了,问道:“什么?”“有人碰瓷。”司机重复了一遍, "他晕过去了。"霍江月沉默须臾,抬手揉了揉鼻梁,很快下了决定:“先送人去医院。”
"好。"
老板发了话,司机转头去扶地上失去意识的人,在副驾驶和后座犹豫一番,在霍江月的指示下放去了后座,给人系上安全带。
轿车重新启动,这次转变方向,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霍江月放下资料,打量着旁边的人,意外地发现碰瓷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还在读大学,长相极为出挑,怎么也不像会做这种事。
昏迷的人似乎有些难受,又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紧皱着,委屈地绷着脸,绷出单侧一个小梨涡。
霍江月不由多看了几眼。不多时,霍江月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给梁特助发消息,那场小型会议改为线上。
消毒水味充斥鼻尖,顾朝睁开眼,头顶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眨了眨眼,眼前的东西没有变化,真不是梦。也是,他刚刚做了那么长的一串梦,怎么也该醒了。
"醒了?"
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顾朝循声望去,看见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大约三十左右的样子,剑眉星目,薄唇挺鼻,气场极为强大,浑身充斥着上位者运筹帷幄的气质,目光平静地看过来时,让人丝毫不敢冒犯。
他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耳朵上戴着耳机,似乎正在工作。
顾朝一看就知道这人来头肯定很大,是他惹不起的人,撑着床半坐起身,礼貌地说道:“请问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真的很谢谢你,我是怎么了?"
男人取下耳机,淡淡道:“你突然晕倒,摔在我的车前,医生说你疲劳过度。”
顾朝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还以为是砸坏脑袋了。
摸了摸头上处理好的伤口,顾朝想起昏迷前自己貌似确实挡住了一辆车,语气十分抱歉地说道:"这位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医药费是多少?我现在转给你。"
男人还没开口,病房前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中年人快步走进门,进门问道:"先生,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现在走吗?"
霍江月颔首,看向顾朝,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说道:“不用,举手之劳。”
这个年纪因为太过劳累晕倒,想来日子过得不太好,这点医药费对于他来说九牛一毛都够不上,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正好会议已经结束,霍江月关了电脑,起身准备离开。
顾朝有些意外,眼前的人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很有善心的好人,不是贬义,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不管怎么说,他明显耽误了人家工作,还让人家垫付医药费,顾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在男人路过他身边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男人的西装下摆。
霍江月投以问询的目光。
顾朝动了动唇,忽然想起这样的人确实不缺他那点医药费,话到嘴边,莫名改口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司机眼神诡异,视线定格在顾朝脸上,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不仅明晃晃的碰瓷,还盯上了他的老板。套路这么明显,这人难道看不出他老板最是冷漠无…..
"霍江月。"
司机:???
司机惊讶时,霍江月并不是
觉得有什么,他只是随口一说,安抚这个看起来比较腼腆的年轻人,反正今天之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顾朝结结实实愣住了。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唤醒了他刚刚做的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