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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之倾君》第354章

作者:千梦 字数:47885 书籍:穿越千年之倾君

  “宇,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从前有个女孩,,无父无母,是个孤

  儿,还身带癖疾,性命垂忧。实在无望.我就去拜佛,佛前许下三愿,天

  伦永固,身体康健,觅得同心人,岁岁年年常相伴!于是,她被带到另一

  个时空,成为婴孩,得名乔安。”

  龙宸宇睁大眼睛,看着郑重其事的乔安,眼眸深沉。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能有《孙子兵法》这类失传的奇书

  吗?那并非无名谷所搜集的,而是我前世曾用,记在心间,背默下来的。

  还有,徐府出事时,我只有四岁,可是却又很多对于徐府的记忆。那时我

  给你说是因为幸福,其实不是的。无论有多幸福,连四岁都不到的孩子能

  记得什么?或者徐府出事的那幕能深深刻在脑海,但其它的记忆没道理那

  祥清晰详尽的。是因那那时的我,身体虽然年幼,却早已有着成人的灵

  魂!”

  “所以呢?”龙宸宇惊诧片刻,便回过神来,淡淡道。 “所以呢?”龙宸宇惊诧片刻,便回过神来,淡淡道。

  “宇,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

  “我相信你胜过相信自己,何kuang虽然你的话语有些匪yi所思,但认真

  想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许多事情,尤其是你远异于常人的智hui,

  敏锐,睿智,确不是你的年龄该有的。但那又如何呢,安?不管你是什么

  样的,都是我喜欢的安.不会变的!”他微笑着道.并无丝毫不安恐惧抑

  或厌恶。

  “不是的,宇,那不是重点。我想要说,人是有前世来生的。即使今

  生无法相守,也有来世可以期盼,不必那样绝望的。宇,我们相约来世,

  好不好?”

  没想到她得到的却依旧是龙宸宇坚决的“不”!他深深地瞧着乔安,

  瞧着她看似洒脱飘然的笑容,宁和平淡似乎并不在意的神情,缓缓摇头:

  “不好,安,一点都不好!就算这世上真有来生,但如若来生我记不得

  你,该怎么办?即使在大街上相遇,擦肩而过,我却都认不出来你.怎么

  办?”

  “为什么你不担心我会忘记你呢?”

  “因为,只要我记得安,就一定会找到你,将你挽留在我身边的。”

  在那瞬间,乔安竟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那日,见龙宸宇无恙,她瞬

  间从大悲转到大喜,竟然落泪!那时,虽然万毒之首噬体疼痛异常,但宇

  的安然,她的泪下.却都叫她欣喜如狂。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

  可是,居然 这是否也是种奇迹呢?是,师父说过,她落下第一滴泪时,

  离死亡也就不远了,因为,她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但那又如何?早

  在许久前,她的心就已经不由自主到了别人身上了!

  而那个人,如今时不时有让她想要流泪的冲动。

  比如那日,她一觉醒来,便闻见幽幽梅香,当时时至深秋,梅不该这

  样早绽放的。她寻香而去,在外间瞧见美女耸肩玉净瓶里供着的数值梅

  花,芬芳幽然。乔安讶然向前,伸手抚摸,才发觉那并不是梅花,而是以

  美玉雕琢而成的景雕,匠工巧妙地运用美玉本身褐白交错的色泽,分雕枝

  花.刻工精湛,栩栩如生。更奇特的是,那幽幽梅香竟像是从玉自身散发

  出来的,清幽不绝。

  龙宸宇则站在旁边,道:“这是梅玉,自有梅之芬芳,幽幽不绝。

  安,你不是说,人生老病死如花开花落般吗?如今我为你寻来常开不败的

  梅!梅既可不败,你自然也能继续活着。”

  乔安想笑,却又想哭,为了自己当时随口一语,他经真去寻来常开不

  败的梅,这样执著的人呵 可是,不一样的啊!即使真有常开不败的梅,

  与她的万毒之首又有何干?那么聪明的他,又怎会不明此点?只是太痴太

  恋.哪怕只是些微的zi我安ei.也会叫他觉着舒服点。

  宇他始终不能接受她命不久矣的事实

  他确是太执著,执著得令人感动,令人哀伤

  而面对这样执著痴狂的龙宸宇,乔安也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上龙云山山顶,带着丝丝寒意的秋风迎面吹来,衣衫飞扬,仿若将随

  风而去般。但是.站在山顶迎风而立,感受着周围同样带着些寒意的清新

  空气,_乔安却感觉平静了许多。

  正如她所料,半月期限一过,恢复武功的她顿时感觉比先前好了许多

  ,看来她的身体真的是很虚弱了,只是凭借着闭心诀第三层的高深内力

  支撑,才能不露端倪。而且,这几日,她也明显能感觉内力的消耗加剧,

  不知是万毒之首肆虐扩散得太快,还是心境散乱造成了心诀退步.抑或两

  者兼有。

  她知道,如今体内的万毒之首跟六年前有着天壤之别,若是仍换了

  闭心诀第二层的乔安,只怕连你一个月也撑不住。而如今,她又能坚持多

  久呢?她的医术高于施映靛,但很多时候,她却无法测知自己的真正情

  况.尚需仰仗施映璇,或者是因为靠得太近了。

  身后又响起轻细的脚步声,乔安回头,果然仍是素衣淡妆的忘尘,也

  依旧手执提篮,带着各色祭品香烛。她似乎很经常到这里来,为了什么?

  忘尘像先前般面向北边祭奠,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站起

  身来,道:“每月的十五我都会到这里来祭奠一位故人。对了,你怎么又

  到这里来了?你已与他和好,入住皇宫,他难道肯放你出来?”

  “你的消息倒是但灵通!”乔安淡淡道,“这次又是谁告诉你的

  呢?”

  忘尘微笑不答,乔安也不追问,望着四周微薄的山岚,忍不住叹息,

  低声道:“我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我真的不知道留在他身边这个决定

  是对还是错。”

  忘尘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都已经近一个月了,他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接受万毒之首无救的

  事实。看着他饱含希望的双眼,坚定执著的眼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忍不

  住要相信,我会活着,我绝不会死!可是,他能寻来常开不谢的梅,老天

  却未必会给我久远些的生命。他一直这样坚信.我不知道我离开的那天.

  他会怎么样!”

  忘尘默然,许久才道:“你要小心!”

  乔安微有疑惑,转头看着神色有些凝重的忘尘:“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先皇当初为何不肯立他为太子,落定尘埃,免得许多争

  端?”

  似乎好像曾经听谁说过,乔安努力思索着。忽然记起来了:“我记得

  先皇曾经说过,一来是怕为他招来祸端,二来是 怕他的性子如你般偏

  激.不放心。”她看了眼温婉沉定的忘尘,实在很难想象.你眼前这样柔

  和似水的女子曾经被冠以偏拗执著得近乎疯狂的评价。

  忘尘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也许他在你面前不曾表现出来,

  但是他的体内,是有着一股戾气的,这点,很小的时候,我跟先皇就发现

  了。因此.先皇派遣最有名的儒士来为他讲授儒学,希望能够借此消解,

  那几年倒也相安无事。不过,我想我后来离他而去的行径该是有刺激到他

  的,听说那段时间他极基地暴戾,喜恕无常。但是,”她看看乔安,笑了

  笑,带着赞赏,感激与欣慰,“先皇肯把皇位传他,可见他已经能够克制

  自己,沉稳凝重到了能叫他放心的地步。我想.他该是受了你的影响,你

  的气质清冷沉静.淡漠冷定,刚好能够克制压服他的戾气。不过,如今你

  性命堪忧,而他偏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这样下去,我怕

  他体内的戾气会再度蔓延。”

  乔安看着她,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忘尘说的这些她也都隐隐肴有

  感,但是 “你很了解他?”

  “我说过了,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乔安追问道:“那么,当初你离开他时.就应该能预料到会对他产生

  的影响,为什么还要那样做?而先皇也同样应该能够预见,为何还会应允

  你离开呢?你们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忘尘淡笑道:“忍了这么久,还是终于忍不住了么?”她幽幽叹口

  气,不自觉地仰望天空,金秋碧空,湛蓝如洗,而在那浮云遮蔽的天际,

  似乎又隐隐出观了那张模糊又清晰,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我说过了,我

  跟他很像。就如同他现在只能看见你一人般,当年我离开时,眼里心里也

  只有那一人而己。至于先皇,不管他有多宠我,当年的情形,也是容不得

  我再安然居于皇宫的。何况,我自己也确然不想了。”微微侧首,看着乔

  安微带讶异的眸光,她竟然莞尔,眼线弯弯,刹那间像是变了个人,有着

  说不出的俏皮可爱.“怎么,很惊讶我心里会有别的人吗?”

  乔安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很惊讶,但也有些觉着悲哀。”都以为

  皇宫中的女子苦守终身只为君王,但她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

  感情,也有着自己的故事跟过往呢?端太妃与慕容德,凄美却又惨烈,两

  个人的爱情却毁灭了无数的家庭;清妃与秋凌鉴,悲欢离合尽尝,然纵是

  力山火海也都同往下跳,连眉头都不皱;而这位“为国祈福’的芮妃,却

  原来也是为爱抛弃所有.而其他的人呢?利益,算计.权势无数因素交

  错其中,这究竟是这些妃嫔的悲哀,还是帝王的悲哀呢?

  “那个人是谁?”

  忘尘又笑了笑.温淡疏离.瞬间又回到了原先那个博学温文的忘尘师

  太。她真有很能掩饰自己情绪的天赋,就如他一般。忘尘笑道:“这个可

  就不能说了!你不是君氏少主,隐谋乔安吗?有那样的势力与才智,何不

  自己去查呢?好了,我要回去礼佛诵经,不陪你了。”

  乔安默默地看着她悠然离去,身形洒脱自在,却似乎又隐隐带着一丝

  悲哀伤感。刚刚的那番话她的语气全变,不但不如先前的亲切温和,反而

  隐隐带着些许挑衅讥嘲。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也有谁曾

  经这样待她,时而亲切,时而严苛,时而温和,时而冷漠

  乔安眼前一亮。对了,是师傅!师傅待她确实阴暗不定,难以捉摸。

  自从知道娘亲与无名谷的渊源后.她终于明白那是种爱恨交缠,分辩不清

  的感情,难道忘尘也是?或者说,芮妃也是?可是,她们之间并无瓜葛

  啊!

  乔安想着,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她跟这位忘尘,或者说

  是芮妃,有着超乎寻常的昆密关糸?然而,只是瞬间,她便将这念头抛到

  脑后,脑子重新装满了龙宸宇,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他逐步认清现实

  呢?唉,刚刚应该趁机说动忘尘跟他和解的,怎么竟给忘了?

  这日,龙宸宇下朝后回到飞炫宫,竟然瞧见乔安端立桌前,手执斑竹

  紫毫笔,正聚精会神地写些什么,竞连他进来也不曾察觉,或者说不曾理

  会。走近一看,写的却也寻常,只是些诗词罢了,字迹秀美娟雅,又带着

  丝丝挺拔刚挺,不由得有些不解,道:“安,你写这些做什么?”

  乔安头也不抬,依旧专注临书,道:“闲来没事,陶冶下情操.而

  且,写了这许久,也觉着心里清静了不少,算是修身养性吧!”

  “你的涵养早就够了,还修什么身,养什么性?”龙宸宇望旁边一

  看.这才发现她已经写了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几十张,微微皱眉,夺过她

  手中的毫笔,嗔道.“已经写了这许多了,今日就算了吧!你如今身子不

  好,别这样费神。”

  乔安侧脸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乔安只是着凉要静养几日

  般,叹了口气,依言收拾笔墨纸砚,指着旁边的一摞书,道:“这算什

  么,我还想要抄那些书呢!没个几千张哪能成?

  龙宸宇信手翻过几本,更是眉头深锁,竟然都是《南华经》.《蝻

  经》等佛经,咬唇道:”你干什么抄这些书?该不会看破红尘,想要出家

  做尼姑了吧?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起这心思,我叫人拆了天下所有的尼

  如庵去!

  语气半真半假.却隐约透出股寒意。乔安笑着推他一把,道:“你想

  哪里去了?不过是佛教的经书都是教人静心养性的,某些方面跟闭心诀有

  相通之处,我边抄边读,也不无益处。”她的话半真半假,读着佛经确能

  叫人心思平静,但对乔安而言,更重要的是龙宸宇!若她有朝辞世,而龙

  宸宇限于诺言需得好好活着,可正如忘尘所言,若是他因她过世而戾气大

  发,那便是她的罪孽了。所以她才要抄这些诗词经书。

  一旦她亡故,这些东西作为她的遗物必定会被龙宸宇好好保存,时不

  时拿出来缅怀念旧。而在看这些诗词经书时,他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些诗

  词经书看进去,而这里,就有着她想要说的话:“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

  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一切恩会会,无常最难久。生世多畏

  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

  怖。”以及其他许多许多,或劝诫,或开导,也许有用,也许无用,但

  是,她总该做些什么。

  龙宸宇这才释熬,道:“吓我一跳!对了,今日龙宸锐之事已经完结

  乔安的手微微一顿,这几日虽然近乎不理世事,但她所关心的人的消

  息还是不断传来。被蒙骗许久的青怡挺身指证龙宸锐。先前她可谓是龙宸

  锐的智囊,事事为其出谋划策.知晓诸多机密.以及基党羽成员。意图谋

  反.刺杀皇上,毒害皇后,嫁祸郡主,以及其他种种重罪.不一而述,证

  据确凿如山,不容龙宸锐抵赖。

  而端太妃,听说她这几日身居内宫,只步不出,也未寻人求情。想必

  得知慕容锦儿果是龙宸锐所害后,她受打击颇大。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罢。慕容德为她付出了那许多,而他的女儿,却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想

  必她按受这个现实也是极艰难的。

  其实,即使不说,乔安也猜得到龙宸锐的下场,她所关心的是另一

  人:“青怡如何入罪?”

  龙宸宇扰豫了下,低声道:“为龙宸锐之党羽,为其出谋划策,参与

  种种大不敬之行,罪在不赦,念其初犯,又出面指证龙宸锐及其党羽罪

  行,流三千里。”

  只是流刑,已经是算极轻的了,毕竟,还留着性命,还有自远疆归来

  的希望。乔安知道龙宸宇因为青怡害她毒发之事异常恼怒,因此声明此次

  龙宸锐之事他绝不参与,交由三公九卿定论。现在看来,他还是念着她的

  情面,网开一面,轻判青怡,笑道:“多谢你了!”

  龙宸宇笑着抑住她,将头偎在她的肩上.道:“我们之间还用这样客

  气吗?对了,你昨日出去,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你知不

  知道,我很替你担心。若是出去散心,以后叫我陪你,这样我能安心些。

  若是你想要见什么人,跟我说一声,我宣他们进宫陪你,好不好?”

  乔安微一踟踌,便下定决心,何不趁此机会将忘尘之事说出.给二人

  一个和好的契机?,毕竟.因为她如今身体不好,而心境情绪又会影响闭心

  诀,关及性命,龙宸宇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不肯有丝毫违拗。“宇.我去

  龙云山了。”她转头看看龙宸宇,他笑容微敛,剑眉轻锁,似乎想到了什

  么,看着她不说话。乔安继续道:“宇,我见着她了。”

  龙宸宇身子一僵,依旧没说话。

  乔安道:“宇,我知道她先前离弃你,是她不对,可是,她毕竟是你

  的母妃,母子连心。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对当年的事情也有悔意,

  你就原谅她,跟她和好,好不好?我知道先前她遗弃你,令你伤心,可

  是,我先前也伤过你,你也同样原谅我了。这次,你也原谅她一回.好不

  好?”

  龙宸宇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安,那是不一样的。你是另有苦

  衷,为了我好,而她,是遗弃,是背叛!我不会原谅她的,而她,也不需

  要我的原谅。”

  “宇,”乔安轻轻唤道,“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自己的苦衷呢?如果

  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抛夫弃子,只为什么‘为国祈福’?宇,我知道你

  心里一直因此有结,我不想要看着你因此难受,我想要帮你解开这个结。

  你就答应我,到龙云山去见见她,好不好?”

  龙宸宇微微侧首,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低喃道:“龙云山么?”蓦

  地,他扬起头,看着乔安,道,“好,安,我会去龙云山的!

  龙宸宇虽应了乔安会去龙云山,却迟尺未见行动,反倒是乔安的身体

  日益虚弱,内力在迅速地退减,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快。她隐隐觉出,这似

  乎跟她那次进入小寂灭有关,似乎那次小寂灭加速她的虚弱。尽管她百般

  遮掩,龙宸宇却还是发觉她的异常。震惊伤痛之余,他开始不断宣召各地

  名医为她诊治。

  怪杰关荣,施映璇,甚至乔安自己无一不是医术超绝之人,然费尽心

  思,苦思十数年尚未有结果,寻常名医又能有何为?然而,尽管明知无

  用,乔安却还是由得他去.因为她明白,若不叫他做些什么,他定会发疯

  的。

  可是,那些所谓的名医对万毒之首根本不知所谓,甚至有些连乔安脉

  象有异都发觉不了,能有何用?每一位名医前来,龙宸宇的眼中都会带着

  希望的明亮;而当所谓“名医”离去,他的眼神又变得黯淡.甚至比先前

  更加沉暗。明亮.黯淡,再明亮.再黯淡 周而复始,变换不休,换得

  的结果是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暗,阴云浓雾弥漫,希望越来越少,而绝望越

  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看着他,乔安不由得记起忘尘所言,心中暗

  暗担忧。

  但是,看着那双明暗交替的瞳眸,乔安隐约记得.似乎很久之前,也

  曾看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她闭心诀有成时,关荣带她游历天涯,希望能

  寻到良方。那时,关荣的眼睛也如他这般,明亮黯淡,变幻不定。对照着

  龙宸宇的神情,她隐隐约约觉着,或者,师傅还是在乎自己,爱自己的

  吧?她忽然苦笑.摇了摇头,为何最近这样经常想起他呢?前番在许愿石

  旁.看着忘尘,她也突然想起他来。是否自己当真命不久矣?

  这日,乔安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晚霞满天。这些日子,她似

  乎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却仍觉着困倦。飞炫宫内空无一人,平常除去上朝

  几乎寸步不离的龙宸宇竟也不见踪影。乔安心中略感不安,忙起身下床,

  出了飞炫宫才见门口守着的宫女侍卫.忙询问龙宸宇的去向。

  宫女毕恭毕敬地向乔安行礼,答道:“回郡主的话,皇上出宫去了,

  临行前吩咐,说如果郡主问起,就说他去完成允诺郡主之事了。”

  允诺她的事情?乔安微微皱眉,略加思索.忽然明白过来。“皇上可

  有带侍卫出去?”

  宫女摇摇头,道:“回郡主,奴婢不太清楚。郡主不妨去问宫中禁卫

  统领,或者能有所获。”

  先前乔安见过数次禁卫统领,问到他那里,得到的回复却是:“回郡

  主的话,皇上吩咐奴才不得跟随,因北 ”不等他说完,乔安已经转身往

  宫门的方向奔去。

  几日前,龙宸锐之案已告终结,乔安毒发.算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按理说,龙宸宇定不会轻饶他.何况又无朝臣为他求情,然而,出乎众人

  意料之外,龙宸宇竟然只是下令终身监禁他.并未处死。但与先前的龙宸

  烈不同,他是绝不会有翻身那天的,这点,乔安还是敢肯定的。

  虽然说龙宸锐之患已经消除,但龙宸宇身为皇帝,忧患重重,如今天

  色昏暗,又没带侍卫,万一有事 想到这里,乔安更加焦虑.干脆施展轻

  功追去。虽说她如今功力消减,但一施展轻功,依旧疾如电闪,半个时辰

  的功夫已然到了龙云山脚下。此时夜幕降临,但半轮明月悬挂空中,如同

  冰晶般,将淡淡清光洒满世间。乔安眼力又好,向上望去,依然隐约瞧见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人影晃动,瞧身形正是龙宸宇。乔安微微放心,正欲

  追去,忽然身子一僵,如石化般不动,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

  迷蒙月光下,迷影重重,龙宸宁似乎仰头看看山顶,因为是背影,又

  隔得远,瞧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接下来,乔安清晰地瞧见,他竟而拂衫跪

  了下去,朝着山顶的方向叩头,接着缓缓起身,行了一步,重新跪下去,

  叩头,起身.行步,再跪下。

  他在做什么?尊贵如他,为何要下跪?又要向谁下跪?难道 这蜿蜒

  曲折的山路,他就是这样一步一跪地过来的么?所以才会这样慢,这样快

  就被她追上?乔安仰头看看似乎已经直攀如云的山路,难道他想要这样直

  到山顶么?乔安诧异,震惊,却又心痛无比,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想着,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在离他有数十步的地方停下,随着他

  缓缓而上,却始终保持距离。朦胧的月光下,他突然停顿,转身向山下望

  了眼。乔安一惊,忙隐起身影,他的武功早废,这样的距离,他应该发觉

  不了的吧?只听得一声细几不可闻的叹息顺风而下,乔安忽然明白,他并

  非发觉自己.而是看向皇宫。想到这里,乔安微微心安,接着树影的遮

  挡,向他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顿时心中疼痛得如同遭受凌迟,几乎惊叫出声。他依

  旧衣衫整洁,发饰齐整,背影挺直,眼神明亮,在月色下如玉树临风,秀

  逸夺人。但是,在他额头处,赫然有着一片血污,周围似乎有着斑斑青

  紫.可见这一路他叩头之用力。再看看尚还有十之六七的路程,乔安倒吸

  口冷气,若是这样拜上山顶 他究竟想要怎样?她几乎想要立时冲上前路

  拦阻他,却仍然按耐下。宇向来骄傲,定不会愿意旁人瞧见他这样狼狈的

  模样,所以才不愿带侍卫前来。若是直到自己瞧见他这般模样,骄傲如

  他,恐怕会更难受。想到此地。乔安忙捂住嘴,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发

  出声音,眼泪却已经汩汩而下,难以遏制。

  梦幻般的月色,幽雅秀丽的龙云山,如龙宸宇乔安这般璧人,本该是

  无限美好浪漫的月下登山,却令乔安心碎一路。龙宸宇果然是一步一拜,

  即便总是面对背影,乔安也晓得他额头的伤越来越严重,因为他走过的石

  阶有的已经开始染上血迹,随之而来的,便是乔安心痛的泪水洒落。

  宇,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已是明月西移,而乔安却只

  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痛得近乎麻木。在踏过无数层台阶后,龙宸宇终于抵达

  山顶,径自住许愿石的方向走去。难道他是为许愿石而来的吗?乔安心

  想,阵阵山风已将他坚定又沉痛的声音自山顶带下.悠然飘入她的耳中:

  “我从不信这世上有天,有仙,有神,也从不会来拜。但是,如若相信能

  叫她康复,我愿意去信!若天有耳能闻,天有眼能见,我,龙宸宇在此立

  誓.若能叫安康复.我情愿替她承担一切苦痛!我也愿起誓.若她能无

  恙.我龙宸宇愿终身持斋茹素.绝不妄杀一个.为其积德!”说着,俯下

  身去,磕了三个头.即便是隔了十数步的乔安.也听见那砰砰的声音,可

  见其用力。

  龙宸宇言罢,起身上前进香。而乔安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京城传

  言,龙云山山顶的许愿石是灵验无比,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

  求,便能梦想成真。原来他夜晚上山.是为了替她祈福,祈求他平安无

  事。而龙宸锐之所以能保得性命,也该是宇为了给她积德,不欲多伤人

  命。思想间,乔安已是泪流满面,他本来从不信这些的,可是今日却她

  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

  来.似乎是向龙宸宇的方向走去.听声音,正是忘尘。乔安疑惑,这样

  晚.她怎么会出来?刚好往这边来?难道只是巧合吗?她忙隐匿身形,躲

  在浓浓的阴影中.向着山顶看去。

  忘尘走过去,只能瞧见背影,不知道她神情如何,但身形微微抖动,

  瞧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温淡如她,也该是激动得难以遏制的吧!反观之她

  对面的龙宸宇,神色淡漠.一扫方才的深情温柔执著。忘尘突然伸出手

  去,似乎想要触摸他额上的伤,龙宸宇却后退几步,避了过去,依旧不动

  声色。忘尘轻轻叹息:“你从不信乱力鬼神之说,更对那传说嗤之以鼻,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照做?”

  照做?传说?乔安暗自猜测.难道龙宸宇今日此举乃是有因之果,并

  非单纯地表示虔诚?似是知道乔安的疑惑般.忘尘缓缓走过龙宸宇,走至

  许愿石边,轻轻抚摸着,悠悠道:“传闻此山乃天佑灵山,灵气甚重,此

  许愿石乃连通天界这领事,因此将护龙寺,妙心庵皆建于此山。民间皆传

  言,说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求,便能梦想成真。其实却少

  了极重要的步骤,那就是许愿之人需得一步一跪,且第一十到达此山顶,

  潜心祈求方能如愿。宇.我记得你还很小的时候,在皇室藏书中读到此

  处,哂笑不已,今日你却 ”

  她幽幽叹口气,微微侧脸,乔安见她神色迷惘,眼神蒙乱,似乎想到

  什么,深思飞乱.似自言自语般道,“唉,其实,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

  此?那时,我也曾经自夜一步一拜直至山顶.诚心祈求上苍.愿那件事从

  未发生,愿一如重来,可结果 宇,你真是跟我一模一样!”

  龙宸宇面如寒冰,冷冷道:“我今夜约你出来,可不是为了来听你泼

  我冷水的。”

  乔安恍然,原来是宇约她出来,而她想必早已在旁边恭候许久,见他

  许愿完方才现身相见的。

  他这样冷言相对,忘尘竟也微露伤感之色,淡笑道:“我猜也是她叫

  你来的。否则,依你的性子,恐怕是终身都不愿再见我了吧?你倒真是听

  她的话,肯为她来见我,又肯 你待她倒真是好,难怪她也那样待你!如

  此感情用事,你终究还是像我多,像你父皇少些。”

  龙宸宇冷笑道:“终身不愿见你?哼,当年是谁几次三番将我拒于门

  外的?我今日来,却不是像安说的般要解开什么心结。我只是不愿逆她而

  已。至于你.哼,人说,有爱才有恨.我是曾经恨你,但如今我心里只有

  安的安危,再无其他人的分量,也就无所谓什么恨了。好了,我已经来见

  过你了,话也说过了,能够跟安交代,该走了。”刚迈了几步,他忽然记

  起什么,顿住脚步,却不回头,只冷冷道,“我知道你铁石心肠,也不信

  安所说的什么你已懊悔。但是如果你真觉着对不起我的话,就为她祈

  福.祝她平安吧!”后面几句话,声音已经渐转低沉温柔.还有着隐隐的

  伤感。

  忘尘却道:“等一下,若你真想为她好,就听我几句话!”

  君氏篇 第三十七章 逆天搏命 ( 1 )

  龙宸宇顿住脚步,却仍旧没有回头,只听忘尘沉着冷静的声音从背后

  传来:“你应该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也该知道她的弱点是你.闭心诀的破

  绽也是你。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别再让她为你忧心,为你操劳。让她安

  心.让她平和,这样才对她最好。”

  龙宸宇沉默了会儿,乔安借着月色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

  么,却又抿嘴忍住,面无表情地下山去了。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

  山阴树影中.正想随之离去,忽听到忘尘轻笑道:“他都已经走了,你还

  不出来,躲在那里做什么?”

  乔安一怔,随即涌起震撼与猜疑,她居然能感觉到自己在这里?这么

  说来,她会武功?而且功力应自不低。不,不止,先前自己竟然没有注意

  她身怀武功,或者是疏忽,或者是不留意,但总能说明此人武功不可小

  觑。她究竟是什么人?先皇妃嫔.为何会有着不俗的武功?乔安想着,慢

  慢从隐身之处出来.看着她。

  忘尘面向她,眼神却向已经穿过她,达到未知的虚空:“只有绝望

  时,人们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任何一线救命稻草,哪怕只是虚幻。他

  居然如此.可见他心中的希望已经渐渐磨灭,渐渐绝望了。不过.你的心

  思还是白费了。正如我所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跟必要,你想

  要我影响他,怕是要失望了。”

  乔安正想说话,突然喉间一阵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直觉喉头腥

  甜,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待咳嗽平息后,于间竟赫然有着斑斑殷红。看着

  淡淡月光下那鲜艳得近乎妖艳诡异的颜色,乔安眼眸轻垂.神色微暗。她

  的身体,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方才那一路居然没有毒发,当真算是奇迹

  了!

  忘尘也看见她掌中的鲜血,也吓了一跳,急及过来,拉着她的手掌细

  看,震惊不已,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神色间顾夹杂着些伤痛关

  切。

  乔安心中更加疑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毒不会这样?”见

  忘尘神色微变,更追问道,“你究竟是谁?刚才你跟宇说话时说到我的闭

  心诀的破绽是他.你怎么知道我修习闭心诀?你又怎么知道闭心诀有破

  绽?别跟我说是锦儿告诉你的.这些连锦儿也不知道!”

  忘尘片刻便恢复正常,笑着摇摇头:“不管什么时候,你的心思都是

  这样敏锐。怎么,隐谋乔安,君氏少主,到现在你还没有查出我的底细

  吗?那可得努力些才行!”

  又来了,一提到她的身份,忘尘眼眸神色间就会出她那种微带讥刺嘲

  讽的光芒,加之平日里她的温柔亲切,乔安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忘尘,似

  乎应该跟自己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不知为何,乔安忽然忆起先前霰芷所

  言.慕容绮儿的武功不知有何人指点,进步极快 “除了锦儿,是否还有

  旁人来见过你,她的妹妹绮儿呢?”

  忘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这你也知道?是,我跟她妹妹也颇投

  缘,那丫头跟我年轻的时候还真像,刚烈,直率,又冲动,做事不计后

  果 ”她的眼眸忽然一黯,随即淡然道,“因此,我教了她几招功夫。这

  几天这丫头倒是跑得比往日都勤些,学功夫也用心许多。”

  想必是因为跟霰芷的比试吧!乔安努力回想当日慕容绮儿与霰芷动手

  时的情形,慕容绮儿的武功绝不能算高,招式皆是普通至极,但出于颇有

  章法,又能跟霰芷日日比试,恐怕是由内功心法的原因。只可惜自己并未与

  她交手过,难以得知,回去定要好好问问霰芷才是。

  忘尘看着她指间渐渐干涸的血迹,眼眸中光芒变幻不定,忽然道:

  “你如今的情况究竟是怎样?”

  乔安淡淡而笑:“剧毒扰着我也就不说了,因为体内积毒日久.如今

  身体也不行了,刚刚吐血也是因为这原因,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现在

  只能猜测.赌着看我究竟是死于毒发身亡,还是死于虚弱致死。”

  看着她仿佛淡漠的神色,忘尘竟然感觉心中一痛,低声道:“无论如

  何.我希望你能在临走前再来见我一面,可好?”

  此刻的忘尘又成为前些日子待她如亲女的那个忘尘,眼里脸上尽是关

  切担忧。“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只是投缘吗?”乔安不自禁问道,实在想

  不通其中的蹊跷,“你老实说,我跟你究竞有着怎样的关系?我总觉着,

  在此之前,你似乎应该知道我才是。”

  忘尘再度微笑:“你可以去查啊!你不是有着很厉害的情报系统

  吗?”

  乔安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

  忘尘笑而不答。乔安默默想着,见她无意再谈下去,向她拱拱手,转

  身正欲离去,忽然旋风般转身.如电般直向忘尘攻去,出手迅疾无比。忘

  尘初时似乎吃了一惊,仓皇躲过,随即左闪右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出

  手。乔安攻势渐增,同时喝道:“你为什么不出手?是怕我瞧出你的来历

  么?”

  乔安未尽全力,忘尘也行有余力,边闪边笑道:“你别想套我话,若

  够本事,便逼我出手啊!不过召集你的情形,却是不宜出手呢!若是你还

  顾念着他,还是尽快住手的好。”

  乔安自家情况自家晓得,只得凝住身形。不知为何,她心中

  忽然升起个奇特的念头,忘尘.难道是 那个人?但那个人究竟是谁,她

  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个对她很重要

  的人。可是,在此之前,自己应该没有见过她才是啊

  转身下山_,以她的轻功,没多久便到了山脚。转身住山顶看去,还隐

  约能瞧见忘尘凝立原地,似乎向自己这方向看来,又似乎不是。转身正欲

  回宫,想了想,却反向仙雅居的方向疾驰而去。回到欠违的居所,乔安不

  禁感到一阵熟悉,而四姝等人见乔安回来,都欣喜异常,忙前忙后,围着

  她说话,不肯散去。见霜草仍然在京,乔安不禁转向一边的舒凝宠:“舒

  门主,难不成什么时候擎天门的总舵迁改到京城了?怎么这次逗留这许久

  也不回去?”

  舒凝宠看看旁边的霜草,叹口气,道:“乔谷主,拜你所赐!霜草定

  要在这里留着,我也没法子,只能日日飞鸽传书,遥相联系,处理门内事

  务。”

  众人都笑起来,霜草轻轻捶了他一拳,道:“我要留在这里陪小姐,

  又没拿刀加你脖子上,你爱回去便自己回去啊!干吗把责任推到我身

  上?”

  众人笑得更厉害,乔安也忍不住微笑,看着霜草跟舒凝宠,突然记起

  什么,神色凝重.向舒凝宠道:“舒门主,你可能确定,三十年前,尹细

  雨确已被我师傅击毙?”

  众人都是一怔,舒凝宏也不例外,随即答道:“我师傅亲眼瞧见尹细

  雨不避不闪地受了关谷主一掌,你该知道,关谷主的寒冰掌乃是江湖一

  绝,无论何人都难以硬挨一掌而无恙的。_乔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

  题?”

  乔安没有答话,深锁秀眉,低喃道:“难道是我多疑了,那她究竟是

  什么人 ”

  次日清晨,乔安回宫时,宫里已经是一片慌乱,所有人找她找得几乎

  已经发疯了,见她回来,都大大地舒了口气。闻讯赶来的龙宸宇一把抓住

  乔安的手臂.急急问道:“安,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说一声?这些下人

  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乎将我急死。”

  乔安思及昨夜所见,心中伤痛,却仍笑道:“你怎么这样?我听他们

  说你去了龙云山,想着你可能晚些才回来,就回仙雅居见见四姝他们。看

  你.急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伸出手去替他擦拭汗迹。

  龙宸宇松了口气,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呢!”忽

  然感觉到乔安的手触到他的额头,微微一僵,记起额上缠绕的纱布,忙

  道:“你别太担心,我只是不小心撞了头,御医已经给我诊断包扎了,没

  什么大碍。”

  乔安忽觉鼻子一酸,淡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以后要小心了。”

  龙宸宇点头应了,忙拉着她回飞炫宫。自从她入住后,内室变多了张

  床,两人分居两床,中间并无遮挡。倒不是龙宸宇有什么念头,如今知道

  乔安的身体情况,他自不会去冒犯她.致使终身遗憾。只是,这样能观察

  着她的身体状况,免得晚上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晓。白日除了上朝,龙宸

  宇都在外室批阅奏折,连接见大臣也改在了飞炫宫外室。而乔安,则在内

  室看书写字,打发时间。

  稍有空闲,龙宸宇便到内室看着她,或者干脆将奏折抱进来,跟她共

  处内室,她读书写字,他批阅奏折,偶尔抬首.视线交汇时.室内便浮动

  着淡淡柔柔,丝丝缕缕不绝的情意,瞬间变得旖旎温情。不需要任何言

  语,任何清楚的表示,两人都已经明白彼此对这份时光的珍惜与恋眷。

  如果,能够这样直到永远,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事难如人意.随着乔安身体日差,龙宸宇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只是,只要乔安在,他立刻收敛起坏脾气,温

  柔谦和一如往昔。乔安看着,连劝也不知该怎样劝,她知道,龙宸宇心中

  已经隐隐感觉到那份绝望的悲痛,却仍自强撑着,而自己,更不能捅破这

  层纸,将一切挑明。

  而同时,乔安吩咐无名谷查控芮妃的消息也已经回来,简单得出乎意

  料:“龙意灵,女,十八,端惠淑秀,容颜秀丽,为帝封为芮妃,育皇四

  子龙宸宇,后往妙心庵为国祈福。”正是皇室史册上所载,除了这零寥几

  雨,再打控不出其他诮息.简单一如当初的尹细雨。是的,尹细雨,若不

  是自舒凝宏处确定尹细雨已死,她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尹细雨了。但认真想

  想,也未免有些儿戏,尹细雨是江湖上有名的毒手罗刹,又怎能摇身一

  变,成为皇宫妃嫔?何况,她还是南疆人。

  _乔安也曾细问霰芷与慕容绮儿交手的情况.霰芷却懵懵懂懂说不出个

  所以然来,只知她武功有高人指点,日日进步甚速,两人堪堪为敌。她也

  曾亲自去观看两人交手,无奈慕容绮儿所用皆是江湖寻常的招式,只在要

  紧关头加以变化,变成了极厉害的招数,抵得住霰芷的碧秋掌法。而她借

  故与其交手,却发觉她的内功乃是纯正的玄家心法,依旧得不出头绪来。

  她也曾问过龙宸宇,龙宸宇微微皱眉,细细思量许久后,道:“这

  个,我也不大清楚。父皇跟母妃都从未提过母妃的事情,我所知的也就是

  皇室史册所记载的.并不多一分。安,你问她做什么?我已经说了,我心

  中再没有什么心结.如今,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便万事皆足!”说完,他

  又匆匆转身,查阅医书,批阅奏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确实,如今乔安

  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也着实没有心情去理会一个自小便离他而去的母妃。

  看着他忙碌匆急的身影,乔安也抛开了忘尘之事,凝视着他的一举一

  动,一颦一蹙,暗暗叹息。他,日复一日地黯淡,日复一日地绝望,日复

  一日地暴躁而消沉..终究,他知道事实的时间太短,太短!自己与七卫,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实,四姝也已在六年前得知,唯有他,是在自己生命

  所剩无几时才得知,而同时袭来的,只有越来越浓深的绝望,不曾见一点

  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令乔安多份生的希望,做来做去

  却都是无用功。连四姝七卫尚且绝望得近乎崩溃,何况是他?

  她很想告诉他,如果他能不要那样伤悲,那样绝望,那样像是即将失

  去全世界的落寞,想要拼命挽留的执著痴狂,或者她会觉得好些,不会对

  未知的死亡那样惧怕。可是,她也明白,他做不到.普如同自己做不到对

  他少分关切.少分在乎一般。

  他们,终究是,谁也放不下彼此分毫!

  这日,龙宸宇携着她在御花园散步,秋逝冬至,寒梅傲放,芳香幽

  幽.独领院内芳色。两人原本赏梅闲聊,温馨畅快。忽然一阵风吹过,将

  枝头怒放的梅花吹落几瓣,悠悠荡下。龙宸宇看着,伤感道:“都说这梅

  花最是傲雪凌霜,为何也会被寒风吹下?”

  乔安笑道:“梅花能在寒冬绽放,已胜过许多春花。而风吹花落,或

  者天意如此。

  龙宸宇神色突变,带着伤痛,也带着愤慨,冷冷笑道:“天?若真有

  天,它定是聋子,是瞎子,怎么配做天?”

  _乔安奇道:“为何说天是聋子,是瞎子?”

  龙宸宇愤愤然道:“它若不是聋子,为何我那样呼喊期盼,它都没有

  听见?若他不是瞎子,多少人因你得福,多少人祈求你留世,它为何没有

  看见?若它当真眼明目亮,赏罚分明,为何为老花不落新花落?为何为何

  白首松颜无碍,反倒是韶华芳龄遭遇横祸?”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

  来愤慨,其中却有饱含浓浓的痛楚。

  乔安知他意指,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宇,别这样!”

  龙宸宇反手握住她,微一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紧得似乎想要将

  她藏入体内,不叫那些病痛死亡寻着,昆得乔安微觉气闷.有些喘不过气

  来:“安,从前都是你帮我,我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是你跟你师父前来

  救我性命;我被龙宸烈的人追杀.堕入悬崖.是你跟施映璇救得我;我与

  兄弟争夺皇位,处境不利,是你帮我扭转乾坤,登得帝位安,每次都是

  你帮我,而如今是你唯一需要帮肋的时候,我却帮不了你,就算我是皇帝

  又如何,就算我掌有天下又如何?我连我想要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安,我

  真没用!我真没用!安,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乔安感觉到肩上有着火烧般的灼热,

  是有的人伤痛无比的眼泪,一直渗入她的身体,灼痛了她的心。她轻轻揽

  住他的腰,柔声道:“宇,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的心意,也

  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内疚了,好不好?”

  龙宸宇摇摇头,泪珠成串滑落。在乔安的面前,他从不用掩饰情绪,

  唯有此次,最为伤痛,最为崩溃,却最得克制按耐。此时,他终于到达负

  荷的极限。“安,怪我,全都怪我!当初是我求你出谷来助我,是我强逼

  你爱我,是我把你从淡然无波的心境中拉出,推出狂风暴雨的漩涡中,可

  是,我却没能护你周全.我没有能够保护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

  虚弱,越来越靠近 而我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老

  天爷连一丁点儿的希望都不肯给我?如果能令你多份希望,多活一天,我

  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啊!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就算是虚幻的希望都没

  有!”

  乔安并不善于安慰人,只能紧紧抱着龙宸宇,给他力量.给他抚慰.

  却无法劝解。因为,她也同样伤痛,伤痛即将来到的死别,她也舍不得

  啊!阵阵寒风吹来,更多的梅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地落满衣衫。

  许久许久,龙宸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抬起头看着乔安的双眸:

  “安,我们成亲吧?”

  乔安愕然,道:“你说什么?”

  龙宸宇凝视着她眼眸,似乎直直看进她的心里,令她不自禁地心为之

  一缠。“我是说.安,嫁给我吧!没有其他人.没有任何妃嫔,只有你,

  只有我的妻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像我曾经对你说的那样.罢黜后宫.

  让你成为我的唯一!”

  乔安这才明白,震动.喜悦,苍凉而又哀伤:“宇,不值得,你明明

  知道,我时日无多,没有必要为这样的我再生事端。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地

  度过最的珠时光吧!”

  “不,值得的。”龙宸中眼神竖决如铁, “正因为 我才要这样做,

  让全天下人知道你乔安是我龙宸宇的妻子,唯一的妻子!除了你,这辈子

  我绝不会再要旁人。”

  她知道他一直说的是妻子而非皇后,因为皇后是属于映昌皇帝的,而

  妻子则是属于他龙宸宇的,独一无二。感动于他的心意与细致,可是 乔

  安轻叹着道:“宇,别急着说这些话。你还有一辈子,很长的。”

  龙宸宇紧紧地盯着她,敏锐地道:“安,你不信我?”见乔安低头默

  然,他脸上瞬间闪过黯然与伤痛,随即振作,轻笑着.话音轻柔而坚定,

  “没有关系,安,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这就去吩咐宗正堆备封后大典,

  越快越好!”

  或者是早有准备,或者是龙宸宇已等不及,或者是他怕乔安等不及,

  封后大黄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准备着,最终定在半月后。本来,所有人都早

  已猜测着这场黄礼的日期,甚至民间已经私下设定赌局,供众人下注。然

  而,当它姗姗而来时,却还是震动整个紫星王朝。因为,龙宸宇已下诏

  令,在封后大典的同日罢黜后宫,宫内嫔妃无罪者均可返还家乡.罪者留

  守冷宫!同时宣布,凡其在位期间,永不选秀!

  消息一出,顿时轰动整个紫星。众人议论纷纷,有赞叹的,有嗤笑

  的.有喜有怒,更多的却都抱持怀疑的态度。此举固然前无来者,足见映

  昌帝之情深义重.但其终为皇帝.坐拥天下.真能永生只要乔安一个女子

  吗?即便是寻常男子,想要做到也是极难的啊!

  然后,后宫前朝却顾不上质疑以后,已经难以容忍“现在”了。短短

  数日,朝堂上大臣奏折如山_,后宫里以太后为首的一众命妇劝诫似潮,祖

  宗规矩,皇室颜面,后嗣祖业 种种理由滚滚而至,众云纷杂,足以将常

  人逼疯。可惜龙宸宇并非常人,他手握朝权,有着自己坚实的班底.掌握

  着紫星各处命脉,无人能够动摇。尤其,掌管兵权的大将军孟权佑对此事

  极为赞同,全力支持。何况,即位以来,龙宸宇积威已久,从来无人敢正

  面抗衡(孟权佑那次除外),以他竖忍执著的性子,又是这样竖决如铁的

  事情,哪里肯退让半步?顿成僵持之局。

  这些事情,即便龙宸宇不说,乔安也猜得出来,却也不去理会,任由

  龙宸宁独撑大局。她明白,他想用自己的力量为她做些什么!然而,微微

  出乎乔安意料的是,端太妃竟然置身事外,并未参与后宫众人的劝诫。而

  那日端太妃的不请自来则将其中奥妙道出:“其实,我很佩服皇上这种魄

  力与爱恋。若是当年先皇对芮妃也有这种痴恋与魄力.或者,所有人的悲

  剧都不会有了。皇上的悲剧,我跟他的悲剧,锐儿的悲剧,锦儿的悲剧,

  所有人的悲剧 ”

  听她提及芮妃._乔安顺势问道:“端太妃娘娘,当年芮妃之事究竟所

  为何来?”

  端太妃想了想,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年是三年一度

  的选秀之期。你应该明白,宫里嫔妃每隔三年就要承受这种与更多女子分

  享丈夫的过程,凄熬也罢,喟叹也罢,都没法子的。芮妃性子刚烈,或者

  是先前已经经历太多次的失望与折磨了吧,从那年期年初起,她的气色就

  一直不好,恍恍惚惚的.偶尔会露出些痛恨恼怒的神色。终于,那年的六

  月六日,也就是天观节,皇上带领诸臣妃至护龙寺祈福。即将近宫之际,

  她突然出列,对着皇上跪下,说她甘愿至峰顶妙心庵为紫星祈福。而皇上

  的反应也很奇怪,所有人都很震惊,他却平静如水,似乎早知会如此般,

  点头应允。于是.芮妃当即收拾行李自护龙寺往峰顶而去.连皇宫都没

  回。当时,烟雨蒙蒙的,皇上一直喊她,她却连头也没回过....”

  乔安思索了会儿,又问道:“那娘娘可知芮妃的身世来历?”

  端太妃摇摇头:“那时我跟她还算投机,也还说得上话。但她很少提

  及她的身世,而皇上也不许人提,恐怕没有人知道。”

  送走了端太妃.乔安暗自思索着,端太妃所说与众人所传并无二致,

  只是更为详细而已。而据忘尘所言,她却是为了心爱之人.这其间无论如

  何也是连不起来的。不过,乔安叹口气,看看旁边的华服诸饰,突然间又

  温柔地笑了。管她当初所为何来,如今,她乔安只要顾着将至的封后大

  黄,顾着宇便已足够。至于旁人,有关的,无关的,她却都不想理会了。

  激动人心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精致而高贵的衔珠凤冠,十二金簪,珍珠额坠,深青色曳地连襟的华

  贵长裙,以金色丝线在衣领,袖端,襟侧,襟底细细绣上含龙云纹,外罩

  着玉色轻纱,腰间束着五色彩纹绶带,旁边佩着两串玉佩,珩、踽、、

  环、琚、冲牙依次而下,底部坠以玉珠流苏。她乔安这辈子从未穿着如此

  华贵累赘,而薄施脂粉的她也从未这样的清艳照人,倾国倾城。尽管与往

  常装扮大异,但是她心甘情愿承受种种不适。为了这场婚礼.宇已经承受

  那么多,她只不过多担些重量而已。

  祭天,臣朝,拜宫 乔安已经记不得那许多繁琐复杂的程序。群众的

  欢呼,庙堂祭拜,百官的朝贺 她也都记不清楚。她只记得,在通往金銮

  殿的那条红毯上,她缓缓行着,看着尽头微笑的龙宸宇,温柔而深情。当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来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往龙椅走去,

  准备接受百官朝拜,她突然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二十年来,她一直以为她不会有爱情,更不会有婚姻。她曾经无数次

  地回想着爹跟娘相处的细节,纵然离别多,相聚少,但两人的情深义意重

  绝对无可置疑。那种伉俪恩爱,鹣鲽情深的生话,同建家庭那种相互扶持

  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可是,她遇上了龙宸宇,遇上了爱情。她无法忍受成为众多妃嫔之

  一,与所有人共同分享丈夫,而他身为帝王,却注定是三宫六院.佳丽成

  群,两人间那种矛盾深如难以逾越的沟罄,更夹杂着万毒之首这项因素,

  她以为婚姻于她而言只是虚幻,她所能过的注定是不完整的人生。然而,

  就在今天,那些本以为只是梦幻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虚幻飘渺而

  又真实得无可置疑。他终于向她证明,他的人生,只握在自己手里,不由

  旁人摆布。

  在龙宸宇牵她入座,对着她温柔而笑时,泪珠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外礼既毕,剩下的就是宫廷内的朝仪,即拜见宫中诸位太妃,以及太

  后。离了金銮殿,往春晖宫去时,乔安忽然身子一软,几乎跌倒,龙宸宇

  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安,你怎么了?”

  乔安仰首向他绽出一抹微笑,如同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花朵,沙漠

  荒原舞姿生长飘舞的绿树,坚强,傲然,而又有着绝世的美丽。“没事

  脚.软了下。”说着站直了身子.文文身形.深吸口气,端庄大方地向春

  晖宫缓肝行去。太后,端太妃以及其他诸位太妃均在宫中.依礼而坐。乔

  安依次拜见,恭谨温婉,礼仪到位,一举一动中更是散发着犹如龙宸宇般

  的高贵气息,使人心折。即便是对乔安存有微词的太后等人,也不得不承

  认,她的气质风姿无人能及。

  拜见完众位命妇,龙宸宇携她回宫。按理说,皇后应当居于凤仪宫,

  但乔安此时情形特殊,容仍然居于飞炫宫。从出金銮殿起,龙宸宇都能感

  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问道:“安,你的手怎么在抖?”

  乔安微笑着,眼中渐渐浮起雨雾,颤抖着答道:“因为,我太激动

  了。因为,我,乔安,终于成为你的妻,你的唯一!我觉得太幸福了。”

  龙宸宇闻言绽笑,温和一如煦日。

  是的,她真的是太幸福了。所以,即便她在行礼同时要忍受着万毒之

  首发作的极度痛楚,她也甘之如怡。

  封后大典后,乔安已是正式的皇后,理应得理六宫事务。但一来乔安

  身体不适,龙宸宇不舍得她操劳.二来如今的“六宫”也已有些名存实亡

  的味道,有太后统领众太妃,其余事务遇有少府负责众事项。乔安能做的

  依然是写字,念书.抚琴,以及努力地活着。她的字,已经积了厚厚一

  摞。

  自从那日万毒之首第二次发作,万毒之首发作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快,

  短短一月.已经两次,每次七日,疼得乔安几乎想要将自己全身麻痹。由

  于怀疑上次进入小寂灭加速身体的虚弱,乔安也不敢再妄入,遑论闭心诀

  第三层的大寂灭。她只能忍着,用尽一切办法忍着。然而,咬破的唇瓣,

  指甲扎伤的手心,她奇特的神情,终究还是让龙宸宇起了疑窦,详加追寻

  下,得知万毒之首发作的情形,他的颓然伤痛显而易见,而对乔安的怜

  惜.和那种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痛楚也刺痛着乔安的心。如今他已经这般难

  以忍受,若是将来万毒之首更加厉害,她五感全失,他又该是怎样的心痛

  啊?他能忍受那样的心痛而不致疯狂吗?

  乔安曾经想过令他服下施映璇研制的忘情,忘记自己,却被龙宸宇拒

  绝。“即便是痛,安,我也要记着你,绝不能忘了你!如果你真那样做,

  我会恨你的!”他的坚待和倔强一如往昔,半点也没变。而乔安也不勉

  强,这忘情本是施映璇为她研制的,她不也同样不愿意服用吗?

  于是,两人继续僵持下去,一个为让对方而忙碌,另一个则为叫他少

  些伤痛而费神。

  这日,施映璇突然入宫求见。龙宸宇又惊又喜,莫非他已寻到良方医

  治乔安?忙令人速速带他进来。施映璇风一般地奔进飞炫宫,连向龙宸宇

  跟乔安行礼都顾不上,满面喜色,喊道:“小姐,有救了!有救了!”

  乔安闻言并不惊喜.只是淡淡地看着龙宸宇,没有说话。龙宸宇却大

  喜,忙道:“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施映璇兴奋地点点头,向龙宸宇道:“宇公子,这些年来我一直浪迹

  天涯,寻求名医。同时广泛阅读师傅留下来的武林典籍,希望能够寻到对

  小姐有用的东西。结果,真的让我找到了。原来,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位

  有名的神医,平生专供医毒,医术清湛无比。我就想,或者此人能帮到小

  姐.便暗地留心查探他的下落。前几日,无名谷那边传来消息,那位神医

  就隐居于豫郡南边的山林里。小姐,只要找到他,你的病或者就有救

  了!”

  乔安依旧是淡淡的:“是吗?”说着看向龙宸宇。他已经喜形于色,

  自座位起身向她奔过来,紧握着她的双手,笑道:“太好了,乔安!太好

  了,你终于有救了!”说着忍不住紧紧将乔安抱住,几乎喜极而泣。乔安

  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余光扫向施映璇,微微垂眸,并不说话。

  既然找到名医.按理说乔安该是越早动身越好,但乔安却不慌不忙.

  行动作息一如往常。而龙宸宇也不催她,只使用越来越多的时间陪着她.

  越发的体贴温柔。终于,这日.乔安写完字.轻轻将笔放至水滴上,抬起

  头,看着龙宸宇,静静许久,轻声道:“明日,我便起身去找那位名医

  吧?”

  龙宸宇身形一僵,批阅奏折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

  声呢喃道:“明天吗?”随即笑着,微微振作:“好啊,找去送你。不

  过,我可能没法子陪你去了,你也知道,如今国事繁重,我走不开的。”

  乔安微微而笑:“我知道,我也明白。”

  “那就好!”龙宸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转过身去.不看乔安。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来,道:“我帮你收拾东西。”

  乔安点头,微笑道:“好。”

  是夜,夜色如墨。屋内仅燃着一盏烛灯,光线有些昏暗。已经将行李

  整好的龙宸宇坐在床边,乔安在他旁边.相互依偎着彼此,看着外面深沉

  的夜幕,默默不语。龙宸宇忽然道:“安,你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春

  衣,夏衣,秋衣,冬衣,披风,斗篷一应俱全,你要看着天气,保重自

  已。 ”

  乔安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龙宸宇继续道:“你放心,君氏,华阳帮,无名谷,只要跟你有关,

  递个信过来,我就会帮他们。”

  乔安依旧点点头:“恩,我知道。”

  龙宸宇咬咬晷,道:“安,我等你回来。等你好了以后,我每年都会

  陪你回历阳祭祖。你不是说很向往北疆纵马驰骋草原的豪情飒爽吗?等你

  好了,我找时间陪你一起去见识见识。如今北狄已经归顺.那边也算是安

  稳。还有,你不是说南疆的风俗很有趣吗?我听得也心痒痒呢!等你回来

  可得当个向导,带我去转转南疆.看看稀奇古怪的蛊虫奇毒.很历害的蚊

  虫,还有你不是说南疆的衣服很漂亮吗?到进我们都换上南疆的衣服,去

  参加南疆的篝火节,我把亲手猎得的动物皮毛给你,你还赠我你亲手做的

  香包,好不好?”

  乔安点点头,笑着道:“好,我记着,到时你可别耍赖!”

  龙宸宇仰着脸看着屋顶,道:“当然,我一言九鼎,绝不耍赖!”只

  要你能回来,怎样都可以乔安正自淡看窗外漆黑的夜幕,不知想些什

  么.忽然感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肩上,转念间已经明白.装作没看见.

  没察觉,依旧看着窗外出神,也依旧任由那温热的液体如珠般滴落,没多

  久便湿了一大片衣衫。

  龙宸宇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半个字也很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酸痛

  难耐,只想避开乔安好好痛哭一场。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乔安开口,声音

  依旧是淡淡的清和:“宇,我明天就要走了,虽说四姝六卫会跟我一起

  走,可是,还有其他的故识,我想要去跟他们告别.行么?”

  龙宸宇忙点头,声音已经带上几分哽咽:“当然可以,你早些回

  来。”

  _乔安点点头.起顺手取过桌上的锦盒.向外走去。虽说皇后不得擅

  自出宫,但乔安深得龙宸宇之心,众人皆知,何况她身份特殊,又怀有金

  牌令箭,守门侍卫哪敢阻拦,恭恭敬敬地为她开门。出了宫门,乔安深深

  吸口气,往龙云山的方向而去。

  看见乔安时,正在持珠阅经的忘尘明显吃了一惊,随即笑了:“怎么

  这样晚过来?也不说一声?”

  乔安不答,径自坐下,将锦盒往桌上一摆,淡淡道:“我明日要离开

  京城了。”

  忘尘又是一惊.随即挑挑眉毛:“他肯放你走吗?”

  乔安淡淡道:“天璇寻到一位名医,专攻医毒,或许能解我之毒。”

  忘尘顿时明白,惊喜交加,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念珠佛经,坐过来到

  乔安身边.喜道:“终于有法子治好你了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就说

  嘛,你这样的人,老天爷怎么舍得给你条绝路呢?”

  乔安不理,径自打开锦盒,取出厚厚一摞纸来,静静道:“这是我前

  些日子写的东西.本想着若是我有什么事端.便留这些给他.做个想念。

  可是,后来又害怕有这些东西在.他便永远忘不了我,永远无法新生,倒

  不如一把火少了干净。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我乔安的东西,就像我从不曾

  存在过般。可是,晕后终究舍不得,所以拿来给你。这里面写的尽是劝解

  人的诗词,以及佛经,若是将来他终究难以忘我,行为失常,你便拾些拿

  给他看,这里面有我想说的话,若是他念着我,必会收敛些。若是若是

  他又遇上别的好女孩,那便一把火烧个干净吧!”

  忘尘终于察觉不对,这话,怎么听着竟像是交代身后事般,狐疑道:

  “不是已经找到名医,能治好你吗?为什么你还要给我交代这些?有你

  在,哪还要这些字啊?”

  乔安平静地道:“假的。”

  忘尘一惊,忙追问道:“什么假的?”

  乔安却不再说,淡淡道:“我承认,我确实查不出你的身份来,我输

  了。”说罢起身往门口走去。忘尘飘然起身,斜闪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

  路,深深地看着她。乔安笑道:“好轻功!”

  忘尘道:“究竟什么是假的?你说清楚。”

  乔安叹了口气,淡淡道:“说找到名医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何况,那毒药我们门派世代研习.也不曾有个结论,你该不会以为凭空出

  来个什么神医就能解了吧?若真有,他们早帮我寻来了,哪还用等到今

  日?”

  忘尘震惊,脱口道:“你又骗他,想要默不作声地离开?”

  “不!”出乎意料的.乔安竟然否认,淡熬道.“这是假的,但我并

  不想一声不响地离开他。宇,也知道那是假的。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那

  样显而易见的谎言,若是他拆穿,那边证明他想要我留下,那我就陪着

  他,直到死为止。但是他选择了相信,也就是选择放手任我离去,然后给

  自己一点希望,希望我还活着.还有一天能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他的选

  择.我尊重他的选择。”

  忘尘惊道:“他怎么会这样做?”

  乔安凄然一笑,缓缓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慢慢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折磨!越是缓慢便越是

  疼痛,越受拆磨!”说罢她不再逗留,转身出庵下山。皇宫里,宇还在等

  她,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聚时光,一分一秒都不能轻易浪费。

  衰草斜阳,枯树古道,本就是最令人伤情的离别景象。何况,他们所

  要经历的,不仅是生离,尚有死别。

  乔安依旧微笑着,龙宸宇却已经做不到,眼中含泪,深深地凝视着乔

  安,道:“安,我等你回来,无论要多久,我都会等的。”

  乔安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随即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执手,泪

  眼,却不曾相看。许久,夕阳已落,日色渐昏,乔安终于放手,转身,却

  突然身子一僵,似乎想要转身却又忍住了,道:“霜草,我有些晕,你过

  来扶我一下。”霜草过来,她附耳对她说些什么。霜草一愣.随即点点

  头。

  龙宸宇泪流满面,看着的乔安的身影也渐渐有些模糊,忙举袖拭拭眼

  泪。这大概是他最后看见安了吧?他一定要认真看,仔细看,把她的一举

  一动都印刻在脑海之中,以供日后回思。她扶着霜草的手,走得轻盈而又

  绝然,就那样直直地到了马车边,霜草小心地为她掀帘,扶她上车。而

  她,从头到尾竞都没有回头!

  是的,她想来比他沉定稳着,比如昨夜他几乎落尽一生的眼泪,而

  她,就能始终那样淡然微笑,不动声色。所以,如今,他望着他的背影泪

  流满面,而她就可以毅然绝然地上车,离开。他的心忽然抽痛,这样,真

  的可以吗?龙宸宇.也许你就再也看不见她.甚至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忽然间,他的心就痛得喘不过气来了。

  “素衣飘飘,轻裾随风扬。顾盼流波,姿容倾国,举世再无双。纤手

  信抚,昔日清音,如今竟成绝响!”若是就此相别,那就真的将成绝响,

  那素衣轻裾,流波慧眸.也只能相逢唯有在梦中了 那就真的要“凝泪为

  霜,看朱成碧,思故痛断肠。”“碧落黄泉,人间天上,生死难相往”

  了 龙宸宇忽然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追着乔安而去。

  乔安乘坐的马车并不迅速.没多久龙宸宇便已经追赶上去,大呼着

  “停车!停车!”四姝等人回头.见是龙宸宇.都是一惊.彼此交换着眼

  色.将马车停了下来。龙宸宇追过来,用马鞭挑起门帘,向乔安伸手,

  道:“安,我们回去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乔安漠然看着前方,却不看他。“宇!”

  龙宸宇摇摇头,道:“安,我做不到,做不到这样欺骗自己。一旦想

  到或许我们就此成为永别,而我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我的心就像

  撕裂了一样的痛。安,我会后悔的,我一定会后悔的!”

  乔安淡淡道:“宇,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往后.你要见证我所

  有的苦痛,而你却无能为力。往后,万毒之首会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每次

  七日,很有可能每一日都会痛痛难忍。还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你说.

  万毒之首是能够使人五感全失的,视觉,听觉,嗅觉,味党,触觉,我会

  渐渐地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嗅不见,最后甚至会感觉不到你的寻

  在,到那时我也就说不出话来,然后就真的成为行尸走肉,什么也做不

  成,只能等着死亡降临。宇,你确定你受得住?”

  龙宸宇早已听得肝肠寸断,却强忍着听下去。如果连听都不敢听,那

  要如何去承受?“我知道,安。可是,我仍然想要跟你在一起。”他的声

  音忽然变得阴沉而冷定,透着股割舍所有的决绝,“安,既然老天爷不听

  我的祈求,那我也只跟它斗斗看!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天命.究竟有多么

  不可违背!”

  他嘴角衔着抹笑意,明明是俊逸清贵的容颜,却不知为何叫人看了觉

  着可怖。四姝等人竟都有些胆寒。而乔安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忙追问道:

  “宇,你要怎样?”

  龙宸宇定定地,一字一字地道:“我拿全天下跟老天爷赌你的性命,

  看在它的心中,你与全天下的分量如何。若真有老天爷,若它真是苍生之

  神,那么就让你活着。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言语间却已不自觉地流露

  出一股恨意。

  乔安震惊异常.脱口道:“宇,你在说些什么?”

  龙宸宇笑容温柔迷人,柔声道:“安,我的意思是,你活着一日,我

  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无论如何,即使

  逆天行事,我也要跟老天爷搏一搏,留下你的性命来!”

  周围众人都不自禁地倒抽口冷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乔安叹道:

  “宇,你这样,会叫我很为难的。”

  龙宸宇握着她的衣袖,道:“安,我知道.你把天下看得很重,那

  么.你就拼命拼命地活下去吧!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乔安凄然而笑:“宇,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龙宸宇不再与她争执什么,重复道:“安,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

  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争天下为你陪葬。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简

  单。”

  看起来,此事已经再无转圈的余地.乔安却忽然轻笑起来,低喃着

  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她说得对,让你看着我受苦,果然把你逼得

  近乎崩溃 是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再见你的 他们说的一点都不错,你

  真的太执著,太偏激,近乎疯狂 怪不得当初,先皇不肯立你为太子…”

  她忽然抬起头来.清晰地道,“宇,答应我一件事。”

  龙宸宇点点头,道:“除了收回我先前的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看来,所谓的痴情女子负心汉也未必就那么准,男人若是痴情起来

  一样 ”乔安低语着,忽然清晰地,一字一字地道:“答应我,以后绝不

  会立痴情之人作皇储!紫星王朝,绝对不会再交到痴情男人的手上!”

  龙宸宇只是一怔,随即道:“好,我答应你!”

  “宁,其实.再转身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乔安终于转向他.

  微笑着,凄艳绝美.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宇,我很后悔刚刚没有多看

  你一眼。我希望你真是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否则,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你会

  有些难以接受。宇,从刚刚转身那一刻时,我的眼睛,就已经看不见

  了。”

  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1)

  在回宫的路上,除了区枢,其余五卫并马而行,看着前面那个挺直的背影,都不知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有着隐隐的恐惧,却也有着更多的钦慕以及说不清楚的感觉。这个男人,真的爱小姐入骨的,刻骨铭心。思及他用全天下来博乔安性命之事,也不禁感叹,他们也同样敬慕小姐,也都有着刻骨的爱恋,已经深刻得近乎疯狂,令人惊惧,却又不自禁地暗自羡慕钦服。就是因为这种执著疯狂,他才能得到小姐的心的吧?

  他们曾经嫉妒,羡慕,不服,但如今,他们 终于心服口服了。他们确是败了,因为他们心中总有着太多的牵绊束缚。家丑,万毒之首已经是乔安的死结,令她对爱情和婚姻望而却步。因而,只有他这种狂肆得无所顾忌得执著跟疯狂,才能真的打动小姐,才能牵绊住小姐,而他们都做不到!

  霰芷揭穿看了看前面的龙宸宇,又放下帘子,看着乔安,眼中满是疑问,半响,见乔安不应,方才忆起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伤痛地轻叹一声,问道:“小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这世上真没有老天爷怎么办?”

  乔安温淡的容颜浮起一丝无奈:“他不只是在跟老天爷赌,他也在跟我赌。他说我看中天下,其实我是因为看重他,不愿意他留下骂名。而他如今则用天下来威胁我,不,应该说他用自己来威胁我。先前我要他应我,若我亡故,他需得好好活着,而如今,他则告诉我,并非死亡才是结束,他活着,依然能够毁灭自己。若是我不想他毁灭,就得好好活下去。”

  霰芷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这样说,他只是想要小姐活下去而已,并不会真的这样做吧?”

  “不!”乔安缓缓摇摇头,深思道,“恰恰相反,即使他并非这种人,但有了今日这番话,他就必须叫自己成为那种人。威胁,是要实现才有效力。若是明知不会发生,那还算威胁?就像你们品拼命为我寻求良方般,这,是他挽留我的方式!”

  “啊?小姐,那要怎么办?”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乔安的眼眸依旧清亮如水。可是,她的脑海中却是一片迷雾。微微靠在车避上,显得缓缓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累,乔安叹口气,茫然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

  回到皇宫,因为失明,乔安患病的消息便再也这瞒不住,龙宸宇干脆将事情公开,却掩去万毒之首之事,只说是乔安身患痼疾,不易医治,可能有性命危险。顿时,龙宸宇先前所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将死之人嘛,确实该多受些恩宠。不过就算再多,她还能享受多久呢?总有旁人的出头之日。

  于是,欢喜的也有,称愿的也有,自然,也有不少伤痛的。尤其,消息传出,思及前大将军徐谷风,以及乔安的诸般事迹,民皆哀痛,尤其是文义关的民众。本就兴盛的寺庙更加人来人往,种种许愿树,祈福石上都多了相同的名字——乔安。

  这些,龙宸宇都派人搜集来,说给乔安听。乔安心中感动,道:“你也瞧见,也听见,他们待我多好。若我真的出事,你怎么就舍得去伤他们呢?看在我的面上,放了过去吧!”

  龙宸宇微笑着,神色温柔,却依旧是先前那句话:“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

  乔安无奈摇摇头,这些日子,她再次领教他的偏拗执著。无论她怎样劝说,只要提到此事,龙宸宇统统都用“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来回复她,干脆连理由都懒得去想了。不过,也可略见他的意志之坚决。

  然而,除了此事,龙宸宇待乔安可谓是无微不至,事事都亲自经手,百般体贴关怀。或者是因为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徘徊,他变得沉稳许多,甚至连开玩笑说要用他这样的好使她都舍不得离开。真是傻瓜,她早就舍不得离开了呀!只是,这并不是在她掌握中的那些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啊!顾念到乔安的心思,龙宸宇甚至将杜明原跟青怡两人接来,与她相聚。初见失明的乔安,杜明原与青怡都吓了一跳。不是没有听说乔安之事,但总以为是谣传,知道见面才发觉,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严重。待龙宸宇三言两语简单说明缘由,青怡更是扑在乔安身上痛苦。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当时的错误,竟然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更令乔安意外的是,知道她跟忘尘颇为投缘后,龙宸宇竟然之犹豫片刻,便遣人上山通知忘尘,希望她能下山入宫,与乔安为伴,而最令乔安意外的是,忘尘,她竟然真的下山入宫了!不知究竟看的是乔安的面子,还是对龙宸宇的愧疚。熟识亲近之人齐聚一堂,听着那些熟悉的音调在同间屋子响起,乔安不觉便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就连体内万毒之首的不时发作,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看着乔安偶尔流露出的淡淡笑意,龙宸宇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个温柔深情的龙宸宇。然而,从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绝然之色,乔安却明白,那个执著,疯狂的龙宸宇已经苏醒,种根,发芽,慢慢成长,等着合适的机会跃出,绽放妖艳而诡异的花朵。她想做的,就是将那个龙宸宇连根从他心底拔除。

  然而,很明显的,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那些笑容和幸福并不能稍稍牵绊万毒之首肆虐的步伐,乔安的身体依旧在不断的虚弱,或者说她的内力在不断地消退,而使她的虚弱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同时,万毒之首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从开始的一月两次到一月三次,乃至四次,几乎每天乔安都在忍受着剧毒带来的疼痛折磨。尽管她尽力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深情,但那苍白得几无血色的容颜,额头滚滚滑落的豆大的汗珠,以及抓着衣袖或者锦被用力得关节泛白的手指,都将她的疼痛毫无保留地变现出来。她能忍着不呻吟出声,痛得失态已经是极强的忍耐力了,以至于这年的春节也过得极为仓促悲伤。

  而龙宸宇也终于明白乔安为何当初不愿留下,在他身边,因为,那简直就是炼狱般的折磨。据施映璇等人所言,在乔安之前,也曾有强敌入侵无名谷,被引入百煞竹林,中了万毒之首。他们显然没有乔安的毅力与耐力,甚至等不到七日,便死于万毒之首发作时的那种痛楚。而龙宸宇也才明白,原来那种疼痛,是可以致命的。只要乔安稍稍支撑不下去,就有可能就此离去。

  什么叫做徘徊在生死边缘,龙宸宇终于有了深刻的认知。随之而来的,是日益浓重的恐惧感,生怕下一刻,乔安便离他而去。甚至,有好几次,晚间他睡不着,想要为乔安盖被,都会惊觉她的呼吸细弱得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偶尔一次停顿叫他心惊胆战,几乎连心跳都为之停止,生怕她再也无法继续。

  然而,最令人哀痛的是,暨失去视觉后两个月,乔安再度失去了她的听觉。现在的她,甚至连听别人说话也已经不能,只能让旁人在她手指上写字,凭感觉分辨其含意。知道她交流不便,所有人都很识趣地将她所有的时间交给了龙宸宇。握着乔安苍白伶仃的手,龙宸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如今的他,再不必掩饰些什么,因为乔安看不见,也听不见,就算他痛哭失声她也不会发觉。

  而他,真的就痛哭失声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动他心的女子?为什么老天爷还不肯停止对她的作弄?为什么;老天爷甚至都不给她活着的权利?他抱怨,他诅咒,他怨愤……但他也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回想起现在的情形,也许他还会觉着此时的他是幸福的,因为乔安毕竟还活着,还配在他身边。他只想要她活着,仅此而已啊,为什么不能叫他如愿呢?只要能叫她活着,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啊!

  “宇,怎么了?是不是我失去听觉,让你更害怕了?”尽管看不见,听不见,但乔安依旧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淡淡笑道,“宇,别这样难受。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人是有来生的,即使今生不能相守,还有来世呢!”

  已经到了祈求来世的地步了吗?难道今生真的无望了么?龙宸宇想着,心中悲伤,在她掌心轻轻写道:“我也说过了,如果来世我们忘了彼此,怎么办?如果我忘了你,该怎么办?”他写的很慢很慢,却很轻柔。

  乔安笑道;“我已经想到好的法子了。宇,我走后会去求阎王立刻叫我投胎。你等我十五年,等到我及笄后,我就嫁给你,我们好好地彼此扶持走过一辈子,好不好?这样一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故事,记得我们间的所有。你一定会找到我,挽留我的,是不是?”

  龙宸宇微微笑了,随即凄然满面。继续写道:“等到那时,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配不起正值韶华的你。”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龙宸宇会说的话哦!”乔安俏皮地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活力,显得比平常活泼许多,随即柔声道,“不过你要真是害怕,就好好保重自己,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好些再好些。这样一来,就不会太配不起我了,你说呢?”

  龙宸宇已明其意,笑着写道:“说到底,安,你就是想要我收回前言,我明白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安,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就是这样,只会这样。与其动这些心思,不如好好想着怎样能活得更久些,陪我更久些的好。来世?”他笑着,摇摇头,继续写道“安,难道你都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没有办法处在同一个时空呢!比如,你在历史,或者未来,那又要怎么办?”

  这次轮到乔安摇头:“不会的,我一定会跟你在同一个时空的。即使没有,我也会穿越而来,一定会根毛你相遇的。宇,我有种感觉,或者此次穿越时空,重得新生,都只是为了遇见你。只是,我觉察得太晚,若能早些发觉,当初,我定然会对你好些,再好些的。”

  感觉龙宸宇握着自己的手,似乎陷入沉思般不动,乔安不禁轻轻地拉了拉他,道:“宇,在想什么?”

  龙宸宇猛地回过神来,温柔地在她的掌心写道:“我在想,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阴差阳错,没有父皇的酒后误判,我们该是多么好的一对啊!”

  乔安笑道:“万事皆有定数,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大难,我就不会拜入无名谷。若是如此,我又怎么能遇见你呢?”

  “不,龙宸宇摇摇头,在她掌心写道,”若万事皆有定数,哪么,我们相遇,相知,相许也是定数。你忘记了么,你爹可是大将军,三公之一,身为他女儿的你,是必定要参加选秀的。你想想,以你如此的美貌,如此的气质,以我如此的俊逸,如此的儒雅,在选秀是必定第一眼就能瞧见彼此,必定知道这是我们的姻缘,从此琴箫为伴,红尘相携,那该多美?”

  “才子佳人,一见倾心,怎么这桥段听着这么熟悉来着?你呀,就在这里编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那里新出的戏文呢!第一次听人说自个俊秀儒雅呢,当真不知害臊!”乔安举手刮刮脸羞他,又撑不住笑了,细想了会儿,笑道,“若是没那场大难,我也不会是如今的性子,淘气处定要叫你恨得牙痒痒!\“她笑着,忽然微显怅然,悠悠道,”何况,我也没那么傻,巴巴地往这牢笼里钻,你那三宫六院,佳丽无数,气也要把我气死了。再说,若真是如此,我定然是嫁给乔哥哥的,才不会傻傻地等着你选秀呢!”

  龙宸宇握着她的手微一用力,表明他被惹恼了:\“别忘了,我可是皇帝呢,我要谁就是谁!就算老天爷想要跟我抢你,我也不会叫它好过!若是你那个乔哥哥不知死活跟我抢,你瞧着我给他好看!再说,你瞧瞧我哪来的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如今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所以,安,无论如何,你也别抛下我,好不好?”

  乔安笑着,幸福,感动却也凄然,她并不想离开啊!”宇,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没了视觉听觉,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都快成废人了。虽然听不见,不过你替我来听,好不好?我很久没有弹了呢!”

  龙宸宇点点头,这才想起她看不见,忙在她掌心写道:“好啊,我也许久没有听见你弹琴了,很是想念呢!你等着,我去取琴过来。”等他到外室取了瑶琴过来,摆在乔安面前。正要去拉她的手过来,忽然见她身子颤抖,脸上显出痛楚之色,慌忙过去握着她的手,写道:“安,你怎么了?是又发作了吗?”

  乔安紧咬着牙,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吓到你了,恐怕我不能弹琴给你听了呢!”

  龙宸宇见她明明疼痛不堪却还勉强笑着来安慰自己,心如刀割,比她更痛了十倍。他紧紧地抱着乔安,希望能借此稍减她的疼痛。乔安感觉到他的用力,明白他的心思,道:“宇,你这样抱着我就好,我会觉得好些。”

  龙宸宇肝肠寸断,许久才在她的背上轻轻写道:“很痛,是不是?\“

  \“是很痛。”乔安坦然,忍着体内一波又一波似乎无穷无尽的痛楚,尽力平静地道,“可是,之前,我曾经很感激这些疼痛。不管有多痛,至少它证明我还有能觉着痛,证明我还活着。宇,若是能一直陪着你,就算要我时时刻刻忍受这种痛楚,我都愿意。”短短的几句话,却被疼痛割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可是,乔安却真的觉得幸福,在这一刻,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看的童话故事。为了能够见到王子,小人鱼公主甘愿忍受刀割足般的痛楚,为他翩翩起舞。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时光如飞般,正如孔老夫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乔安的健康跟生命,也随着如流水般的时光飞逝。她的情形越来越坏,甚至比十三岁那年还要糟糕,短短两月,已经又先后失去了味觉和嗅觉。对乔安而言,这两样并不十分重要,因为,她尚能用触觉跟龙宸宇沟通。然而,她依旧伤痛凄恻,因为暨失去这两觉后,接下来的,便是触觉,而失去触觉的刹那,她也无法再说话,无法再动,除了细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外,她几乎与死人无异。而到那时,她也就真的命不久矣,只有着短短的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宇这样的挽留,依旧留不住她的生命吗?老天爷,你真的忍心吗?她,终究还是等不到她的奇迹吗?

  而先前的猜测,如今也有了答案,尽管身体越来越弱,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她还是应该会死于万毒之首吧!从六岁起,她就与它为伴,相互抗争,用她的内力与它的扩散蔓延比赛,看谁更快。而奖品,就是她的生命,谁赢了,谁就可以拥有她的生命。她赢了十九年,而这次,终于,她要输了!

  爹,娘,乔哥哥,徐府所有的人,师傅......那些曾经熟悉亲切的容颜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在黄泉之路上,你们还会认得我么?爹,娘,若有来生,我还想要做你们的女儿,只是,希望,这次不要再有任何阴差阳错,希望能够平安和顺,直到生命尽头;乔哥哥,如果有来世,本来,很想跟你做恋人的,可惜,我已经许了宇了,只好做的你妹妹,我一定乖巧听话,绝不会再任性放肆地无所顾忌;还有师傅,我永远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若有来生,依旧让我做你的徒弟吧,我想要为你造就一桩锦绣良缘,再不叫你孤独终老......

  经过这件事,青怡更加稳重,应该不会再做错事;杜明妍有杜大哥管教,又有秋凌鉴呵护,应该会渐渐成熟,不再那样冲动偏激;君氏交还给了朱玑,还有他终于厌倦了浪迹江湖的侠女妻子,应该不会有事,无名谷她本是交给莫光的,他却坚持不受,推给了区枢,因为他想要守着她一辈子,即使只是坟茔;逸凡跟薰然都有人照料,靠山又硬,即使打横来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霜草已有舒凝宏,而雾菀她们以及天璇等也会渐渐有陪伴他们终身的人……

  所有的人都让她很安心,而唯一令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在她身边的龙宸宇。听不见,闻不见,嗅不见,但她知道,他一定在落泪。不,不止是他,还有四姝七卫,薰然逸凡,杜大哥……所有熟识她的人应该都在流泪,也许已经哭得睁不开眼。可见,她不说,也不能说,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依旧绽放着淡淡的笑意面对所有人。这么多人,总要有个坚强的,能够不落泪的吧?那个人应该是她,从小她就是如此。如果连她也哭了,那所有人只会更难过。

  紧紧握着龙宸宇的手,放到她的脸边,轻轻地摩挲着,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他的怀中,乔安已经微微喘气。因为所有功力都用来压制万毒之首的蔓延发作,为剧毒所侵蚀的身体已经无比的虚弱,甚至连如寻常人般走路都困难。她曾经是人们心中天下无敌的隐谋乔安,如今却到了这地步?她淡淡笑了,应该快了吧……

  “答应我……一件事……宇……我知道……我已经…..已经无法说服你……只求你……求你……以后在做……事前……请你想想……我……”

  她说得断断续续,每一次的停顿都会引起龙宸宇一阵心悸。终于,他抬起手,在她背上写道:“好。”

  好,他答应了。只要他还记得她,回想起她,那么,或许还会有转机。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再劝服他放弃前念,但……这算是她为天下人最后能做的事情吧!乔安笑着,带着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手轻轻地垂下。

  刹那间,龙宸宇心跳几乎停止,他摒着呼吸,轻轻地在她背上写道:“安!安!”

  没有反应。

  她失去了触觉,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进入了万毒之首最后的阶段……她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嗅不见,感觉不到,她再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就算是如今把她的身体剖开,她也不会有知觉……乔安,她,还有七天生命……龙宸宇终于忍不住长啸,啸声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惨痛跟愤慨。

  老天爷,你竟然还是要带她走!

  不过,没关系,安,你绝不会孤单的,会有很多的人跟你做伴的!

  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2)

  尚未走入飞炫宫,便听得一阵啸声隐隐传来,带着说不出来的伤痛与怒恨,忘尘心微微一沉,难道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随即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这样快的,再怎样还有七日时间才对。但不自觉地,她加快了脚步。踏入内室,只见锦帐帷幄下,龙宸宇紧紧抱着怀中的乔安,脸上惨白如纸。不知是没有听见她进来的声音,还是根本就懒得理会万物,他连眼光也未曾瞥过来,依旧痴痴地凝视着怀中闭目如眠的绝美女子,泪如雨下。

  忘尘也不禁一怔,从她得来的消息,她的宇总是深沉莫测,喜怒难辨的人,但此时的他,却无论怎样看也都只是个痴情若狂的普通男子。他终究还是她的儿子,流着她的血脉...叹了口气,她微微上前,想要看看乔安的情况。不料,龙宸宇竟然随手打掉了她的手,冷冷道:“不许碰她,谁也不许碰她!”

  忘尘微急,道:“我只是想要瞧瞧她怎样了而已。”

  “不用瞧了,她要走了。”龙宸宇凄然道,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忘尘接触到他冷寒如冰的眼神,不绝心中一突,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那眼神,那眼神...伤痛得如同已经失去他的所有般,但有空洞,冷漠,仿佛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着无穷无尽地黑暗。这一刻,她相信乔安说的话,他真的会毁灭他自己,毁灭全世界的!她叹口气,道:“你不让我瞧瞧她的情况,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她呢?”

  龙宸宇冷笑着,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她:“你能救她?你能救她?”突如其来的喜讯顿时使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喃喃着道:“你能救她?你能救她.....”忽然间,方才的空洞冷漠化为烟尘,他顿时泪如泉涌,急急抱着乔安过来,道:“那你快救她,快救她啊!”

  忘尘看着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上前为乔安把脉,神色微缓,道:“不愧是休息闭心诀的人,纵然已经到这地步,却依旧保持着闭心诀第三层境界的功力,这样来说,应该会容易些吧!”

  龙宸宇不大懂她的意思,但听得出来,乔安是有救的,不禁狂喜,道:“那这样说,她有救了,是不是?你能救她,是不是?”忽然间,他又顿住了,敛起欣喜感激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看着她,冷冷道:“若你能救她,能治好万毒之首,为何不早些救她?非要等到这时候。你存的什么心思?”

  忘尘看着他,许久才道:“我没说过我能解万毒之首,所以,我只能救她一时,救不了一世。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使我救醒了她,她也不可能活得太久,也许依然不会超过一年。而且,我只能救她一次,过了这次,就真的是大罗神仙也没法子了。”

  龙宸宇断然道:“不要这么多分废话了,快些救她吧!”只要能让安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愿意倾尽所有。

  忘尘点点头,看了看他,道:“你出去吧,等好了我会教你进来。”

  神思似乎在虚空中飘荡,空荡荡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飘荡,不知将要飘向何方。乔安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已经到了万毒之首的最后阶段,快要丧命了,这就是将死的感觉吗?似乎连思想也不由自己控制,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那莫名的力量而去。

  忽然间,她似乎听见谁在呼唤着,“安!安!”安,是在叫她吗?她朦朦胧胧地想着,隐隐感觉到熟悉,是谁在叫她?究竟是谁呢?音乐记得,是个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

  宇?宇!这个名字闪电般地唤醒了她所有的记忆,是的,宇,那是宇,是她无法割舍的宇,是她难以放下的宇。她不能死,她不能死!霎那间,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硬生生从虚空中拉回,塞入一个狭小的空间。“宇,宇!”她迷迷糊糊地喊着,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迷迷蒙蒙的好几个叠影,瞧不清楚具体模样,但隐约觉着应该是张不错的容颜。一会儿,那些叠影渐渐汇聚在一起,凝出了张清晰的俊逸儒雅的容颜。“宇,是你?”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他按住了。

  龙宸宇看着她渐渐清醒,松了一口气,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安,你真的醒了!”

  乔安终于记起所有的事情,揉揉眼睛,又触了触耳朵,惊喜而又迷茫:“我能听见了,我能看见了,我的五感又回来了!宇,我好了!我又好了!”然而仔细查看体内情况,她的狂喜顿时又停降下来,万毒之首依然建在,只是,似乎她体内的寒冰真气......乔安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龙宸宇:“宇,这是怎么回事?”

  龙宸宇为她解惑,道:“是....母妃救了你,就是忘尘。你失去触觉没有多久,她就赶过来,说能暂时救你。我本来半信半疑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救了你!”救了乔安的性命,也等于救了他龙宸宇,因此,他终于肯改口称她为母妃了。记得初听此语,温然如忘尘,也身子微颤。

  她的话语中满是欣喜狂热,乔安却远比他冷静,甚至还有些冷肃。她如今的情况,就像是十三岁那年,怪杰关荣为救她而全身内力尽输她体内的情况。因为体内的寒冰真气比先前更为充盈,能够压制万毒之首,同时掩饰着身体的虚弱。而寒冰真气并不能与其他真气相容,换而言之,是有人为她输入了寒冰真气才救了她,而寒冰真气则是无名谷的不传之秘,只有嫡系弟子方能得授。上上代的无名谷嫡系弟子早已亡故,这代又只有她一人,而上一代....上一代....她心中突然寒气直冒,咬着嘴唇,问道:“宇,她怎样救了我?”

  龙宸宇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她叫我出去了。不过,她离开时神色苍白,似乎,似乎苍老了许多。”

  乔安更加肯定,寒冰真气因为是至阴至寒的内力,所以在某种程度来说有着保颜之用,就因为她将寒冰真气输给自己,所以才会看起来苍老许多。寒冰真气.....师傅关荣是她亲眼看着过世的,娘亲柳解舞亦然,那忘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难道是舒凝宏跟区枢他们又骗了自己,还是尹细雨欺骗了所有人?她跟徐府的横祸,究竟有没有关联?看看关切的龙宸宇,她心中伤痛,可是,怎么会是忘尘,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待自己犹如亲生吗?难道只是愧疚?可是,她去真的曾视她如母啊!而师傅关荣又究竟在做些什么?

  龙宸宇看着她神色中并无欣喜,终于感觉到不对,探问道:“安,你怎那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乔安看看他,心乱如麻,难道他的母妃会是害死她全家的真正凶手?他的母妃设计,他的父皇误判,不,活着不是误判,而是.....难道上天真的容不得他们这段感情,非要在其间加上万千阻绊吗?难道是苍天不忿被宇那样威胁,因此故意来捉弄二人么?见乔安神色变幻不定,龙宸宇心中发慌,忙追问道:“安,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好不好?不要只是这样悲伤地看着我,那会让我很不安!安,你就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好不好?你的身体依旧不适?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安,你说个话啊!”

  乔安终于开口,声音是难以想象的平静,波澜不惊:“宇,你的母妃在哪里?待我去见她,好不好?”

  忘尘居于皇宫角落的一个小庵堂里,不知简单朴素,更因久未有人居住,落败荒凉,杂草丛生。在外人眼里,这里应该更像冷宫,是皇宫中人最不愿沾近的地方,生怕惹上晦气。但忘尘却不然,她安之若素,似乎还颇为自得。因为,乔安见到她时,她正在抹拭佛笼,收拾散乱的经书。想起过来路上几间静朴的房间,活着这就是她的乐趣之在吧!

  看见乔安跟龙宸宇,忘尘并不惊讶,甚至还微微绽笑,指指擦拭过旁边的椅凳,示意他们坐下,竟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一样。确实,正如龙宸宇所言,她苍老了许多。尽管仍旧美貌,却只像是普通的驻颜有术的女子般,不复当初的年轻细致。

  乔安心中微沉,难道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吗?她依言坐下,龙宸宇坐在她旁边,看看乔安,又看看忘尘,不明所以,但看着乔安久不见的沉静如水的模样,心中却渐渐笼上层阴影,音乐感到不安。

  乔安坐的极为端庄,腰背挺直:“你知道我会来?”

  忘尘悠然而笑:“算着你今日该醒了,必定要过来的。”

  “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

  忘尘点点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问吧!”

  乔安咬咬唇,却突然不知从哪里说起,许久才问:“宇的身体并非天生异常,他对毒有着异乎常人的抵抗力,是因为你自小便给他喂服微量的毒药,逐渐增强他的抗毒能力?”

  “是!”

  怪不得,宇会说玉萱有着他母妃的味道,根本就是同样的手法,味道怎会不相似?“我在你那里睡得安稳,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理由,而是你对我用了惑之音,我没注意,便着了你的道。”

  “是,但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恶意。”

  “你认得我爹我娘,甚至,我师傅?你也知道我所以的身份,是不是?”

  这次忘尘的回答延迟了很久,并非犹豫,而是陷入沉思,许久才道:“是!”

  乔安心中已经肯定,凄然道:“你答的倒是爽快。”

  忘尘淡然自若道:“自然,从我救你那刻起,我就没打算隐瞒,也知道瞒不住了。”

  乔安凄笑:“难怪你见我第一面就认出我来!其实,并不是锦儿告诉你的,对不对?”

  忘尘笑道:“是,你有七成像你娘亲,我怎么会人不出来?”

  龙宸宇茫然看着两人:“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乔安没理会他,只定定看忘尘,那句话在心底百折千回,终于问了出来:“你是毒手罗刹尹细雨?”

  “是!”她依旧搭得干脆利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已经足以将身边的两人击倒。尹细雨?龙宸宇如遭重击,他的母妃居然是尹细雨?尹细雨是何许人也?害死乔安全家的凶手啊!而他的母妃,居然就是尹细雨?!老天爷,你在看什么玩笑啊?而乔安,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却还是痛不可耐,为忘尘,也为宇。她真的是尹细雨....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看着忘尘,眼中带着祈求:“你跟徐府的蒙难是否有关?”

  没有!没有!没有!....两个人都在心底暗暗祈求,而忘尘却像是折磨两人般,半晌不说话,神色却微微凝重起来,似乎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许久,她终于开口,令人都紧张得看着她的唇形,希望发觉自己期盼的答案:“这件事情——”

  “不要说!”乔安突然猛地出声,打断她的话语,“不要说,我不想听,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我不想恨你......”她说着,忽然紧紧地捂住耳朵,拼命摇头,猛地起身奔出庵外。从她的神色中,乔安已经察觉,她与徐府蒙难之事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只是适逢其事,或者....就如同师傅所言,她是元凶,是害死她全家的元凶!而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

  龙宸宇缓缓起身,怔怔地看着忘尘,嘴角竟然渐渐勾起一抹笑意,平静地道:“母妃,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你从来没有生下我!”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吼的,震的房顶簌簌作响,似乎要坍塌下来般。随即,他恨恨地看了忘尘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忘尘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逝,嘴角渐渐涌起无奈而又悲凉的微笑,似乎还隐约带着些苦涩。乔安只是今天没有做好准备而已,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来问她的。这些陈年旧事,终究是到了该结算的时候了。

  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3)

  果如忘尘之所料,三日后,乔安再次登门拜访。此次前来,她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平静温然,忘尘隐约感觉到,此时的她,是处在闭心诀的境界中,温淡如水,无波无惊。她微笑着上前为她斟了杯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你已经做好接受真相的真相的准备了吗?”

  乔安握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笑道:“既然又来了,就不会再想上次那样半路逃跑了。尹细雨,你是徐府蒙难的元凶吗?”

  忘尘笑道:“你真是直接,那我也不绕弯子。是,徐府之事是我一手操纵的!但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

  乔安神色微见惘然:“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乔安苦笑:“二十年我都等过去了,难道还等不得这一时半会儿吗?你说吧!”

  忘尘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龙宸宇仓促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见着入座的乔安,他三步作两步走过来,急急道:“安,听说你进宫,我就急忙赶过来了。这些日子你为什么又跟从前似的躲进绿幽苑,开了林间机关不见我?我知道,我的母妃是尹细雨,是害死你们全家的凶手,可是,这不是我能掌控的呀!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选择——”

  乔安轻轻抚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微笑道:“我不是怪你才不见你的。难道四姝没有跟你说吗?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透,想不清楚,才要一个人静静的,并非有意在躲你。”

  龙宸宇这才松了口气:“可是——”

  安再次拦住他,道:“别可是了,既然来了,就听你母妃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吧。”

  龙宸宇看了眼忘尘,冷冷地将视线别到一边,不去看她。忘尘叹了口气,微现落寞,道:“你来得正好,正好将旧事做个了断,想想,那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还是从南疆说起。那时我不叫尹细雨,叫做狄雷那,而师兄他也不叫关荣,他叫巴布拉。在我们那里,狄雷那的意思是百灵鸟,而巴布拉则指勇敢而又聪明的猎人。”她忽然笑起来,似乎想起往昔时光,眼中带着少女般梦幻的光彩,顿时明艳许多,“我跟巴布拉都是孤儿,在同族人的抚养下长大,自幼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人人都说,巴布拉是七里侗最勇敢的小伙子,而狄雷那是七里侗最漂亮的姑娘,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连我自己也这样觉得。那时,我每晚都做梦,梦见勇敢的巴布拉在篝火晚会上将亲手猎得的动物皮毛交给我,而我,则回以我缝制了好久好久的香囊。

  “于是,我热切地期盼着每一年的篝火节。然而,我没有盼到巴布拉的礼物,却反而迎来了一个受伤的紫星人。巴布拉跟我说他在独林里发现这人,看模样是中了舞阳草的毒。巴布拉要我帮忙照顾这个人,他则去为他采解药。那时的我,一心只想赢得巴布拉的好感。莫说只是照顾个受伤的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给的。”忘尘说着,脸上浮起抹红晕,竟像是瞬间变回了曾经单纯明亮的狄雷那,“宇,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不可否认,你体内流着我的血脉,流着南疆人痴情专情的血脉,对不对?”她看似问的就是龙宸宇,眼光却看向乔安。

  乔安则心中喟然,怪不得……原来,他有着南疆人的血统。即使成为皇帝,血脉中的那份痴情的根依旧存在,而她,究竟何其幸运,能够遇上这样的人?

  但随即,忘尘的神色斗转黯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可那时侯,如果我知道,那个紫星人会给我们带来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我知道,这个紫星人会使我失去所钟爱的巴布拉,我可还会那样用心的照料他吗?”她摇摇头,神色茫然,苦笑道,“应该还是会的吧,我总是不愿看见巴布拉不高兴,哪怕他只是轻微地皱下眉头,都会让我心如刀割的。我这样待他,可是他呢?巴布拉,你当真没有喜欢过我吗?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七里侗,永远不到紫星王朝来,你会不会喜欢我呢?”

  见她神色渐趋茫然,似乎已在虚空中瞧见那人的容颜,出声相询乔安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悲伤,如果真的这样爱师傅,那她怎么舍得伤害师傅挚爱的娘呢?难道嫉妒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抑或其中另有内情?

  过了一会儿,忘尘渐渐清醒过来,看看乔安跟龙宸宇,却没有丝毫羞涩之意,继续道:“巴布拉治好了那个紫星人,而那个紫星人为了表示感激,说我们根骨奇佳,正是练武的好苗子,要收我们为徒,带我们到紫星去。若是照我的意思,我们就永永远远留在南疆,留在我熟悉的土地上,再不往别处去了。可是,我知道,巴布拉一直很喜欢紫星,每次听外出的大叔们讲到紫星的事情,他的眼睛就会像星星一样,闪亮闪亮的。罢了,他喜欢就随他去啊!莫说紫星,就算是刀山火海,黄泉地狱,我也随他去了。于是,我们来到紫星,改了名字,也遇见了一个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人---柳解舞。”

  说到这里,忘尘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乔安,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叫她又爱又恨的身影,幽幽道:“你跟你娘有七成像,所以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认出你来了,也难怪师兄会收你为嫡系弟子。不过,你比你娘更加美丽,你娘淘气调皮,有着满脑子的机灵主意,而你则气质灵逸,飘飘如仙,不似凡尘中人,也难怪宇会对你那样钟情,就像……师兄对你娘那样。”

  “解舞是师傅后来收的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妹。看看乔安你,你们就能想象我们当初见着解舞时的震动与惊艳。我一向自诩美貌,可在她的绝世姿容下也只能甘拜下风。她生性好动活泼,但是心地善良,武功练得认真,除此之外,专供医术。我的医术之高明,几乎无人能及。安,若是她在,潜心研究,或者能解万毒之首也说不定。可惜……唉!渐渐的,我察觉出来,师兄似乎很喜欢小师妹。我心里很难受,可是却也无话可说,小师妹姿容绝世,善良,活泼,任谁都会喜欢她的。如果要我将师兄交给一个我服气的人,也就只有小师妹了。怎么,你看起来很诧异,安?你一定在想,尹细雨怎么会这样想?她不是应该很想得到她师兄才对吗?安,南疆人痴情专情,而且懂情。对我们而言,爱情不仅仅是占有,更是成全。”

  乔安斜眼看了眼龙宸宇,难道他的占有欲是来自皇室的遗传吗?

  “后来,小师妹出谷历练,久久不归,师兄极是担忧。我终于明白,他不只是喜欢小师妹,他是真的爱着小师妹呢!于是,我劝他跟小师妹说明白,他不但不应,反而将我骂了一顿,说他的事情我少管。我自然也觉气恼,赌气不理他,甚至连对小师妹也没有好脸色。小师妹不知情由,却不知怎地知我喜欢师兄,于是百般撮合,处处为我们制造机会。我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感动于她的心意。这样善良可爱的人儿,师兄应该早些跟她说明才是,于是我寻机跟师兄说,力劝他夺得小师妹的芳心。结果依旧挨得几顿好骂。”

  乔安记起娘亲所写的绢册,心中恍然。尹细雨因劝师傅向娘亲表白不成反而挨骂而恼怒,娘却以为是尹细雨向师傅表白未成而抑郁,还处处为两人制造方便,想起来真有些哭笑不得。

  忘尘叹道:“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时,师兄就已经察觉小师妹对他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意。而我,却在许久之后,在迟了的时候才发觉此点。那时。我也想要撮合小师妹跟师兄,于是处处拿话试探小师妹,她不知我意,说她喜欢师兄,也喜欢我,因此想要我跟师兄在一起。而我,却傻得以为小师妹是顾念着我才不跟师兄在一起,于是,我干脆包袱款款,离谷出去闯荡江湖了。然而,许久过后,我回谷查看,却发觉师兄依旧未跟小师妹在一起,反而因我闹翻。唉,我这个又傻又可爱的小师妹啊,干什么对我这样好?为了叫她死心,我想,干脆找个人嫁了吧!这样,她总不会再顾及我了吧?正巧,那时有位贵公子很喜欢我,说愿意带我去京城。我就应下来了。不过,他是大家世族,而我却是江湖女子,还是恶名昭彰的毒手罗刹。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年轻的时候性子倔得很,脾气又坏,旁人稍有得罪我,我便对他下毒,惹上不少仇家。若是给那些人得知我的下落,来寻这贵公子的麻烦,岂不是连累了他?于是,我联合师兄演了一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乔安这才恍然,怪不得舒凝宏的师傅一口咬定尹细雨已死,原来这是她与师傅联合的一场戏。恐怕。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人能够得知其中内情,可惜,师傅并非参透她的用意,更未将她嫁人之事告知娘亲。其实,告知也使无用,那时的娘亲,已经跟爹相爱至深,怕是分不开的。

  忘尘叹道:“若是事情能如我所愿,我嫁给宇的父皇,而小师妹嫁给师兄,该有多好?可惜,世事难尽如人意,我嫁给宇的父皇没多久,便生下了宇。他本就待我很好,待宇出生,更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虽然皇宫是很复杂的地方,但我不牵扯任何利益之争,整日跟宇逗笑,看看书,赏赏花,日子倒也过得不错。直到……宇九年那年的除夕,先皇在宫中赐宴,那晚,我第一次见到大将军徐谷风。初见第一面,觉着他英姿飒爽,朗日如星,举止洒脱,心中极是欣赏,又听闻他亦是武林中人,还屡次大败北狄,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心生好感。宴席上,先皇当场宣布封其妻为诰命妇。在别人耳中或许没觉着什么,我却像是被雷击中了般。因为徐谷风之妻的名字赫然竟是柳解舞。我当时害怕认错人,事后特意向大将军确认,果然竟是我那小师妹!”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拼命寻找我师兄的消息,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因果,原来小师妹早在出谷历练的时候就结识了徐谷风,一见倾心。师兄后来自然得知,却并未阻拦,任由他们喜结良缘。而至当时,他们的女儿都已经四岁了。师兄说得漫不经心,但是我却没法子如他般平淡。看着他微现苍老的容颜。深邃如夜的眼眸总是透着丝丝悲哀,我的心像针扎似的疼痛。我终于明白,无论我过得怎样悠闲自在,在我心里,师兄终究是最重要的,比我自己都还要重要。于是,我打定主意,我要帮师兄夺回小师妹!”

  “我看得出来,那徐谷风是个人才,而听他言语以及民间相传,小师妹跟他的感情极好。何况,他们还有个女儿,这样看起来,师兄是定无胜算了。于是,我下了个决定,我决定杀了徐谷风!若是徐谷风死了,师兄可以顺理成章地去照顾小师妹,凭着师兄的相貌才能,久而久之,必定能叫小师妹倾心。唉,那时的我,真的太冲动,太倔强,又太自我。我一心只想要师兄跟小师妹在一起,我一心只想要师兄快活开心,别的人,别的事情我都不管不顾了。”

  乔安别过脸,垂目咬唇,默然不语,心中的绞痛难以言喻。

  “我知道此事需得做得紧密,不能叫小师妹瞧出跟师兄有关,于是我开始物色适合的替罪羊。我知道,在朝中慕容德跟徐谷风最不对头,他最相爱那个要徐谷风死。所以我开始密切关注他的情况,结果竟叫我发觉慕容德跟北狄勾结。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徐谷风在文义关率兵抗战北狄,慕容德这里自然不会没有行动。我悄悄跟着那送信的密探,故意在文义关泄漏他的行迹。让他被徐谷风拿下。果然,徐谷风得知慕容德与北狄勾结,一面修书上奏朝廷,令一面为防有诈,镇守文义关。我紧随着他送信的兵士,又制造意外,令当时身为御史的慕容德发觉折中有对他不利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慕容德为了自保,自会为他罗织罪名,务必叫他不能活着归朝。”

  “好计谋!”乔安忍不住冷冷出声,“我实在不得不佩服芮妃娘娘你的匆忙才智,真是好厉害的借刀杀人之计,不漏半点破绽。就连慕容德临死前,也都还说我爹之事是他一手造成,再想不到还有娘娘你这位幕后诸葛操纵!如此说来,只怕先皇所谓的醉酒误判也另有情由吧?”她语寒如冰,而龙宸宇早已别过脸去,不看忘尘,不敢看乔安,闭上眼睛,神色痛楚。

  忘尘幽幽笑道:“是啊,那不是意外。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醉酒误判,慕容德的那份奏折根本就不是宇的父皇所批。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么轻易为我三言两语蒙蔽,抑或发生醉酒批阅奏折的荒唐事?我算着慕容德上奏折的时日,那晚,趁先皇还没有批阅奏折,我用宇将他引开,趁机将慕容德的奏折翻出,不及细看,便模仿先皇笔迹批示‘准奏’,盖上玉玺,将它放至批阅好的奏折里。当时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细看,我更没有想到,慕容德会那样狠,他不尽要徐谷风的命,他还要整个徐府的毁灭!而当我发觉时,圣旨已出,徐府已经灭门,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安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眼前又浮起雨雾,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双手。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她的手分开。她转首,对上的是龙宸宇同样泪光迷蒙的眼眸,伤痛,无奈。乔安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手却慢慢松开,不再紧握。”我不明白,当时你要去跟踪慕容德,跟踪他的密探,跟踪我爹的信使,你是妃嫔,怎么可能轻易出宫?而且长期不归?”

  忘尘淡淡道:“你知道的,师兄跟先皇交情不错,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

  乔安恍然:“他们因你才认识的!而当年宇身中剧毒,你却不肯回来看他,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有师傅在,不管怎样的毒,都会迎刃而解,是不是?”

  忘尘微带惊诧地看了两人眼,淡淡道:“算是吧!当时我跟先皇说久未见师兄,想回去看看他,先皇并未起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听到乔安之语,龙宸宇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微微笑了。他并不在乎答案是什么,但此时此刻,安的心中还挂念着他的心结,那就说明她依然放他在心上,依然视他如故。他紧绷伤痛的心终于微微缓下,也疑道:“这样说来,当初父皇是想要替你隐瞒,才说是自己醉酒误判的。只是,为什么父皇会提到杜牧之,而且记得那样顺?”

  乔安并不在意:“也许,只是顺口编造的借口吧!”

  忘尘插言,道:“关于杜家跟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那并不全是编造的借口。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日慕容德的奏折也包括替杜牧之求情之语,也就一并‘准奏’了。若要说是你爹救了杜牧之一命,并不过分。”

  乔安与龙宸宇对视一眼,交换到的是相同的讯息,莫非这世上真有天意?杜府,慕容府,徐府,以及身为皇室的龙氏,龙宸宇,乔安,杜明原,慕容锦儿,还有乔哥哥,难道真的从最初的开始就已经注定彼此纠缠不清的恩怨?他们统统对不起乔安,因此或以身相殉,活倾心相恋,或以死成全……

  许久,乔安才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老天爷却不肯成全你!”

  忘尘又何尝不曾感到后悔,幽幽叹息,道:“是啊,为恶者,人间不罚天亦罚。一切皆在我的意料之中,唯有最后的结局脱轨,到了我难以控制的地步。当我再瞧见师兄时,我真的后悔了。当年,他还正值壮年,先前见时头发乌黑如夜,早见面竟已是发白如雪!见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而师兄他……他因为小师妹的死讯……居然真的一夜白头!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本是想要他快活的,可是,我却成了他快活的刽子手,让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快活可言!

  “当得知其中情由时,师兄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跟怒火,我相信,在那瞬间他真的想要杀了我。如果他想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的,甚至,我希望他杀了我,一解心头之恨。可是他没回到宫里,此事自然瞒不过先皇,看在从前的情意跟宇的面上,他不愿意杀我,但是,他也不能让我继续逍遥自在地做我的芮妃娘娘。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自请到妙心庵祈福,他自然不会挽留。我承认,离开时,我的脑中只有满满的负罪感和死灰之念,我顾不上宇,顾不上所有人!”

  “第二年,师兄第一次给我来信,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小师妹侥幸活下来的女儿,他会收她为嫡系弟子,教她武功,将整个无名谷给她,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还没有原谅我,于是,我日夜念经念佛,希望能够赎罪。我不要天的谅解,不要任何人的谅解,我只要师兄的。我日日等,夜夜盼,但最后盼来的居然是师兄的死讯!我终于死心了,师兄他死了,而一直到死,他都不肯原谅我!师兄,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恨到永远都不肯给我赎罪的机会?”说着,忘尘凄然落泪。不,或者此时的她应该是尹细雨。

  而乔安也终于明白师傅的眼眸中为何总是带着难以辨明的深深悲哀,他最爱的人死了,却是死在最爱他的人的手里;他收了最爱的人的女儿做徒弟,而同时,她也是他最恨之人的女儿。或者,从头到尾,最悲哀的人反倒是他,他是所有事端的起源,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命运附加给他的悲哀和伤痛,而他,甚至连恨都不能恨,因为,尹细雨是为爱他而误杀的柳解舞!乔安突然觉得有着头疼,这都是怎样的事情啊?复杂得令人几乎眩晕,但却又很简单,简单令人不自禁地伤心落泪。

  “或者你不用这样难受,在他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存在,甚至,可能比你和他想象中的都要重。”充溢着悲哀气氛的庵内沉寂得令人窒息,而打破这窒息的,竟然是乔安。她眼中依然含着泪水,却显得镇静得多,或者,在那三天里,她已经大概猜出事情经过,只是从忘尘口中得到印证而已。

  忘尘凄然笑道:“会吗?他终究是恨我的,否则你又怎会知道我是徐府事件的元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我,先皇和师兄。先皇自然不会告诉你,那就只能是师兄。他或者还顾念着幼时的情谊,不愿杀我,却叫你来报仇。他终究还是要我死,为小师妹偿命的。我不怕死,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为什么偏偏是师兄呢?我宁愿是我自己跟你说的,是先皇说的,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

  乔安冷静地道:“我之所以说刚才的话,正是因为此事。在他的眼中,我应该是娘亲的影子,可是,你可知道,他在我跟你之间是怎样的徘徊不定?你可知道他有多矛盾?他知道我要复仇,教我武功,给我权势,将我引进皇宫,引至离你很近的地方,可是,同时,他又无数次地教我要宽恕,要宽容,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他希望我能凭借仇恨的力量活下去,告诉我尹细雨是我的仇人,却毁去无名谷所有关于尹细雨的记载,留给我一片空白;他隐瞒你假死的消息,希望我能够借此支持下去,可是却又怕弄巧成拙,被我找见活着的你,所以他告知七里侗你的死讯,却又叫他们搬迁……我从前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一直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徘徊取舍,却始终分不清楚谁轻谁重,一会儿取我,一会儿取你,才会造成这样矛盾复杂,难以理清的情况。我想,也许,到最后,他将决定权交给了命运,看命运究竟指引我到那个地方。”

  尹细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惊喜地道:“你是说,他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的?”

  乔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通过他的行为猜测到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是你的事!”

  尹细雨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连声道:“我信,我自然信!你是他的徒弟,离他最近,自然更清楚他心中的想法。”原来师兄心中是有我的……“她的神色渐渐温柔起来,像是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少女时期。

  乔安看着她失却先前的冷静温淡,叹了口气。她说的虽是猜测,却是最合理的解释。其实,在师傅心中未必便能清楚地知道娘亲跟尹细雨究竟谁的地位更重,甚至,她才猜测着,尹细雨的位置有可能超过娘亲。只是,尹细雨一直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近得让他没想过她会消失。而后来遇上娘亲,爱上娘亲,更加忽略了尹细雨。后来,尹细雨离谷出走,他应该有所感觉,但却拘束于南疆人痴情专情,终生只恋一人的魔咒,难以自拔。大概直到尹细雨说自己误杀了娘亲时,他才发觉,原来在他心中,尹细雨的位置比娘亲更重。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移情别恋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接受他在乎尹细雨胜过娘亲的事实,于是只好躲着尹细雨不见。忘尘以为师傅不能原谅她,事实上,师傅真正无法原谅的人该是自己吧!

  看着尹细雨渐渐平静下来,却还带着些许的喜悦,乔安冷冷出声:“好了,剖析完了旧日恩怨,现在,是该做了结的时候了吧?我曾经对天起誓,不管那个毁掉我梦想的人是谁,不管他身居何位,我都要报仇,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毁灭!”

  尹细雨笑着转身,看着她,眼神温柔如同凝望情人:“从打算救你那刻起,我就没打算再苟活。当年师兄没杀我,先皇也容我一条性命,如今就由你来了结吧!我等着一天等很久了,何况,你方才还解开我的心结,虽死无憾,安,你动手吧!”

  只听得一声轻响,乔安轻巧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忘尘。龙宸宇似乎想要起身做什么,却又顿住,坐了下来。而忘尘闭目待死,却是嘴角含笑,而她就真的不躲不挡。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闪亮如雪的剑尖开始抖动,无数画面自眼前一一划过,她曾经视她如亲女,曾轻言细语为她解惑,曾经哼歌伴她入眠,曾经给她母亲般安心的感觉……她并非有意要她全家横死,她只是想要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最重要的是,她是宇的母妃,纵然宇没有阻挡,但她又怎能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生母……

  终于,乔安咬咬牙,将长剑远远地抛了出去,许久传来一声闷响,不知落到了哪里。“果然,我跟师傅一样,也下不了手!”冷冷的话语中带些许的凄凉,乔安转身离去。龙宸宇则缓缓起身,看着甜蜜得已经忘我的忘尘,微微苦笑。老天,这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他该怎样收拾?缓缓走出庵堂,扬首,阳光明亮的近乎刺眼。他揉揉眼睛,许久才适应,正欲往飞炫宫而去,忽然一怔,乔安素衣白服,站在一棵松树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安,这是惩罚吗?我的母妃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染上万毒之首,而这个恶果就由我来承受。”

  乔安淡淡笑着:“感到愧疚了吗?有没有考虑收回你先前的话?”

  龙宸宇摇摇头,道:“还是那句话,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既然已经得罪了老天爷,那索性得罪到底吧!”

  乔安怔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宇,你要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龙宸宇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点点头,道:“我自然会记得。”

  乔安的眼眸突然变得温柔而深情,深深地看着龙宸宇,柔声道:“宇,你也要记得,我真的很爱你。”

  龙宸宇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柔软:“这句话我会记得更清楚。”

  乔安忽然敛起笑容,悠悠道:“宇,那三日,在绿幽苑,我想了很多很多.....”她顿住了,凝思了半晌,转向他,笑道:“这次,我仍然需要想很多事情,想要一个人先静静。宇,七日后到绿幽苑来找我。”

  七日后,龙宸宇依言来到绿幽苑,令他震惊的是,白雾翠竹依旧,而苑中本该有的那个神仙似的女子却已经不知踪迹。她再一次不告而别了吗?龙宸宇一阵心慌,转身冲出绿幽苑,想要去寻找乔安,却冷不防撞到旁人身上。龙宸宇定眼看去,依稀认得是乔安的七卫之一——莫光。他忙抓住他的衣领,道:“你们小姐呢?安呢?她去哪里了?”

  莫光不避不闪,也不挣扎,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情绪,眼神却深邃如夜,不见喜怒,淡淡道:“小姐要我在此等你。宇公子,请把你手头的国事处理好,挤出七日的时间,我会带你去见小姐。”

  龙宸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京城事务交由龙宸烈等人负责,随即便跟莫光骑马而行。他们一路向北,越走龙宸宇越觉得熟悉,四日后,等到了目的地,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就是桥云山,也就是无名谷的所在吗?

  跟随着莫光在山间七转八拐,正有些晕头转向时,终于到了无名谷。进入谷内,莫光依然未停脚步,径自往前走去,龙宸宇忙快步追上。大约一炷香功夫后,莫光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递给龙宸宇一颗火红色的药丸:“服下去。”

  龙宸宇犹豫了会,结果,随口服下。药丸刚刚滑入腹中,便觉一股火热的气息自腹部涌起,流向四肢百骸,浑身都暖暖的,颇为舒服。莫光这才继续向前带路。进到深处,龙宸宇才明白为何莫光要给他那颗药丸。不知何故,这山道中寒气袭身,比深冬寒月还要冷上三分,而且越往深处越冷。若没有刚刚那颗药丸,只怕此刻他已经冻死了。龙宸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说待我见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安在这里吗?”

  莫光便走便答道:“这里是寒潭,跟百煞竹林同为无名谷两大禁地。至于小姐——”他忽然顿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她就在那里!”龙宸宇忙顺着他手臂的方向望去,顿时呆立当地,做声不得。

  在正前方大约十步的地方,有个方圆甚小的寒潭,该就是莫光口中的寒潭。而如今,那寒潭竟然尽皆成为寒冰,晶莹中透漏着些许诡异的幽绿。但这并不是他惊讶的原因,令他惊讶的是,在那寒冰的中心,似乎隐隐约约有个人被冻结其中,白影焯焯,青丝飞散,由于冰块的不规则及发射作用,看不清处那人的容颜,但照莫光方才所言,此人.....“那人是安?”龙宸宇难以置信地道,忽然间反应过来,揪着莫光的衣襟,吼道:“她怎么会在里面?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威怒之下,他用力之大可想而知,几乎能将人勒死,但莫光声色不变,冷静的道:“是小姐自己将自己封进去的!得忘尘师太相助,小姐功力更上层楼,几乎到达闭心诀的顶端,她散出大部分功力,将这寒潭潭水凝结成冰,就在凝冰的瞬间,她也进入大寂灭状态,将自己封在其间。”

  龙宸宇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她如今.....”

  莫光明白他的意思,道:“大寂灭与小寂灭相同,只是时间更长而已,大约有一年。当然,在寒冰作用下,可能会更长。在大寂灭状态下,小姐神寂思灭,无知无觉,对外界一无感应,那寒冰自然没可能伤她,她暂时不会有事的。”

  龙宸宇怔怔地看着寒冰中的白色身影,说不出心中的感觉,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急着把自己冰封起来的,但是,你逼着她逼得太紧了些。”莫光也看着他,叹道:“从你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一直想办法延长自己的生命。那时她就想到了寒潭,但是,那时她的功力退得太厉害,根本无法同时负荷大寂灭与封冰,只得作罢。此次虽得忘尘师太相助,但小姐心里清楚,万毒之首太过厉害,她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因此,她将自己冰封起来,但是她仍活着,所以你要遵守诺言,做个好皇帝。而尹细雨的事情,她处在两难的抉择之间,于是学师傅,把决定权交给命运。等到她破冰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那时也许会有另一个局面。她只想要做到两面顾全而已。”

  龙宸宇怔怔地道:“我还得曾经以为,我能胜她一筹,没有想到这样的死局,她也有办法打开局面。果然不愧是无名谷主,君氏少主,不愧她隐谋乔安的称号你,不愧是我龙宸宇倾慕的女子!”记起他刚刚的话,问道,“你刚刚说,她暂时不会有事,那是什么意思?”

  莫光淡淡道:“在大寂灭其间,她自然不会有事,但大寂灭过后,她依旧被封在寒冰之中。这寒冰是她用尽大部分功力才凝聚而成,在寒潭这样的所在几乎可以保持恒久,而破冰而出则同样需要高深的功力,大寂灭后的她未必能有,很有很可能就此被封其中。在我们看来,自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忽然苍凉一笑,低声道:“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默默死去,活着被冻死,活着死于身体虚弱,活着死于万毒之首的发作。”

  龙宸宇悚然而惊:“难道就没有办法知道她的情况吗?”

  “有啊!”莫光漠然道:“你是皇帝,自然可以遣人凿开寒冰,活着聚集武林高人将寒冰融化,这样就可以知道她的情况了。不过,若真是过了大寂灭期,而我们又没有找到解万毒之首的良方,那么,她仍是必死无疑。”

  龙宸宇默然垂首,忽然笑了起来,道:“她真的很聪明,是不是?我曾抱怨,说老天哪怕给我个虚幻的希望也好,结果,她就真的给了我一个虚幻的希望。可是,她也知道,尽管是虚幻的,我却也绝不会亲手去毁灭我唯一的梦想与可能。”他忽然振作起来,看着莫光,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等,等着有一天我们找到治疗万毒之首的法子,活着等老天开眼,有一天她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已经全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希望,不是吗?”

  莫光看着他,眼中有着难解的光芒,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递到他的手里:“这是小姐为你炼制的纯阳丹,凭着它,你能在寒潭待上两个时辰而无恙。这瓶里共有二十颗纯阳丹,小姐说了,你可以每隔半年来看她一次。”

  “只有二十粒,那岂不是书哦我只能来看她十年吗?”龙宸宇把玩着青瓷瓶,忽然抬头对莫光说,“她是个很矛盾的人,对不对?她相信我爱她胜过自己,她相信我可以随她去死,她相信我会为她毁灭整个世界,可是她却不相信我能守她一辈子。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活着,以至于到今日这地步,无非是希望我能再遇到别的女孩子,然后渐渐忘了她。”他浅笑着,倒出颗纯阳丹,随手递给莫光,仰头道:“安呀安,难道在你看来,我对你的感情只能维持十年吗?莫公子,我知道你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师兄,拜托你将纯阳丹交给他,让他研制,越多越好。安不相信我能守她一辈子,不过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只是希望,当安再度出现的时候,我不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才好呢!你出去吧,我想要跟安单独相处一会儿。”说着,他举步向寒潭走去。

  是的,安,你永远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但是,时间知道,它会证明给你看的!

  君氏篇 番外之 相逢如梦( 1 )

  夜色如墨,暴雨如注,偶尔天际银蛇舞过,瞬间映亮整个大地,也映亮风雨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银白的战袍已被鲜血污尽,甚至有些发黑,脸上的血污被暴雨冲刷而净,本是刚毅峥嵘的容颜已经疲累不堪,能挣扎至此全是凭着心中一股不屈之气。但究竟能否到达目的地尚属未知。感觉到体力的渐渐流逝,祈承远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其他的伤尚且能忍,但是胸前的那一箭却是重伤,北狄的箭术确实非同寻常,兼之箭上还喂了毒,若换个耐力差些的人,只怕早已经倒下了。

  借着偶尔闪现的闪电,祈承远打量下周围的环境,只见四周草木葱茏,郁郁菁菁。算算日程,自己如今该是在桥云郡内,离京城尚是极远,自己一条命送在这里不打紧,但那重要军情若不能送达,只怕事情危已!然而胸前的麻木渐渐扩散,怕是......正想着,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是浑身无力。暴雨如鞭子般打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感觉。祈承远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渐渐的,就连睁眼都变得困难异常。祈承远大惊,却是无能为力,只觉着人脑越来越昏沉。

  迷灾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向他走来,接着,似乎隐约有道柔淡的女声低语,语音中微带诧异:“这人不是.....奇怪,他怎么在这里?难道......”祈承远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尚且来不及细想,他便陷入昏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耳边隐隐约约的水声,祈承远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周身疼痛不堪,周围的情形由模糊到清晰,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记起昏迷前那道声音,他四下环顾,果然,左手边的窗下,有个白衣女子正扭着帕子,似乎觉出他的目光,她转过身来,淡淡看着他。祈承远只觉脑子轰的一声响,再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素颜如莲,神情温淡,衬着白衣翩跹,竟如九天仙子般出尘飘逸,清艳不可方物。

  白衣女子缓缓走过来,淡然道:“你醒了?”

  祈承远恍然觉醒,眼见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缓缓靠近,心中不由起了自惭形愧的感觉,忙移过视线,不敢再看。猛地记地身上所负的使命,祈承远也顾不得其他,赶忙问道:“敢问姑娘,这是何地?我已昏睡了多久?”

  白衣女子将手中的冷帕子递了过去,道:“这是桥云郡的客栈。别急,你只昏迷了几个时辰,误不了你的事情的。容我问句,你这样急着赶路,可是边疆出了什么事情?”

  祈承远大惊,手中的帕子几乎惊落,定定地看着那女子不语,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戒备之意。

  白衣女子会意,道:“你不必惊慌,我认得你是如今镇守边疆的护卫将军祈承远,昨夜见你时的那样狼狈,显然经过场苦战,又这样急着赶路,想必是边疆出了变故,急于赶回京城报讯,是也不是?”

  祈承远更是吃惊,只怔怔点头,潜心思索,却记怎么也记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女子。

  白衣女子再问道:“是北狄又起事端了吗?”

  祈承远有些为难,但对白衣女子那澄澈如水的眼眸,又不由自主为之所摄,私心只觉得这女子绝不会有恶意。犹豫了半晌,他终于点头道:“不错,温耽可汗推毁前诺,起兵兴战。我等镇守千秉关,不及防备,浴血苦战三日,终究还是失守了。且北狄封锁消息甚严,未曾惊动其他关守,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北侵。我好容易才逃将出来,想要将军情禀报皇上。”

  千秉关本已被北狄所夺,在两年前的那场大声中又收复回来,不想竟又落入敌手。白衣女子秀眉微锁,似是在思索些什么,随即问道:“北狄何时到的千秉关?”

  既已开了头,祈承远索性知无不言,想了想,道:“七日前。”思及自身伤势,叹道:“众兄弟拼死抵抗,掩护我突围,到京城报讯。好容易才逃将出来,没想到北狄为了杀人灭口,竟在箭上涂了剧毒,如今我已是命不久矣......”

  白衣女子起身到桌边,拿起笔写些什么,边写边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灰心。你的伤势并不碍事,所中的九毒散也并非无解,我已叫店家替你煎了药,喝了便无性命之碍,不过却还需要几日体养。”

  祈承远这才发觉身上虽然疼痛,却已无先前那股麻木之感,身子利落不少,该是自己命不该绝,也是天佑紫星王朝,原来这女子竟是医术如神!又惊又喜之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得看着白衣女子。此时,忽然传来敲门声,祈承远见白衣女子正写得入神,挣扎着起身想要开门,却晚了一步。他只觉得眼前白影一晃,白衣女子已将房门打开,门口站着小二,殷勤道:“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妥,药也已经煎好,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白衣女子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将方才写的信折好,递给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小二的神色顿时变得异常恭谨,连声道:“小姐放心,小人定然将信送到,绝不会误了小姐的事情。”说罢便转身离去。

  白衣女子转身来至祈承远身旁,将托盘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指指药碗。祈承远会意,端过药碗,也不顾苦涩滚烫,一气饮尽。看了看白衣女子,他道:“姑娘,敢问贵姓?”

  白衣女子略一犹豫,忽然淡淡一笑,明艳无双,柔声道:“我姓徐。”

  祈承远再度为之所迷,半晌才回过神来,记起方才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道:“徐姑娘,方才我言说北狄兴兵,又起战火,为何你丝毫也不见震动,难道早已知道会如此吗?”

  白衣女子不以为意,随口答道:“两年前所谓的议和本就是场诡计,温耽可汗并无诚意。只是一来孟权佑节节取胜,二来莫哈伊的比武又输了,北狄全无士气,这才顺水推舟。如今乔安病重,缠绵言不由衷榻举国皆知,对北狄的影响力降低。孟权佑又驻守京都,一时脱不得身,而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北狄又恢复昔日的兵强马壮,加之干于可汗在我朝支持下势力逐渐扩大,温耽可汗自然不会坐视。他能忍耐两年,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好了。”

  祈承远见她对国家大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由得有些呆了,这样睿智聪hui的女子,世间该不会多有,她又见过自己。而且她的声音自己也确实觉得隐约熟悉,该是照过面才是,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呢?又听得她对隐谋乔安,大将军孟权佑直呼其名,不由问道:“徐姑娘似是跟隐谋乔公子及大将军极为熟悉?”乔安如今随被封为皇后,但在众人心中,她的身份却依旧是隐谋乔安,君氏少主,那是她凭借自身才智武功赢得的,最值得敬重。

  白衣女子淡淡道:“是挺熟的。”

  “那徐姑娘真是幸运,在下也曾在数年前遥遥目睹乔公子的风采,更有幸与其有过数句交谈,心中实在钦慕不已。两年前,乔公子与莫哈伊殿前激战,我当时驻守边疆,未能亲眼目睹,却也猜得出来当时的风采。若此生能再见乔公子一面,我祈承远死而无憾!”他的眼眸倏地明亮起来,闪耀着神往仰慕的光彩,整个人瞬间抖擞起来。

  白衣女子眉梢的淡漠微微融化,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终究是重任在身,祈承远很快清醒过来,思及如今的情形,忽然眼睛一亮,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徐姑娘能否......”

  尚未说完,话已被白衣女子接去:“你如今行动不便,因此想请我代你上京,将这消息跟.....皇上说了,是不是?你想着既然我跟乔安,孟权佑相熟,自然不会是坏人,皇上也会信我,是不是?你的打算原不错,可惜我如今亦有要事要南下,并不去京城。”

  “姑娘要南下,不知有何事?”

  白衣女子的眼波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如画的五官也随之柔和起来,玉容也笼上层淡淡的光辉,如明珠晨露,美不可言,柔声低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祈承远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暗自猜度,莫非是要去找她的情人么?只是真不知怎样的人方配得上她这般人物,只是——“姑娘,私情终究比不得国家大事,若国之不存,家将焉附?因此,还是当以国事为重。若是姑娘愿替在下完成此事,此后但凡有差遣,必定万死不辞!”

  白衣女子淡淡而笑,丝毫不将他方才激昂慷慨的一番话放在心上,悠悠道:“国事因然要紧,可我这件私事却也重要得紧,耽误不得呢!不过,我劝你也不必入京,皇上他如今并不在京都,你去也白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

  祈承远大惊失色:“皇上不在京都?”他知道,因为乔公子缠绵病榻,经久不愈,因此皇上每几个月便要出宫一趟,为其求医。只是,并没想到如今紧要关头,皇上竟然不在京都?唉!这下要如何是好?祈承远猛然抬头:“姑娘方才所说,我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却是何意?”

  白衣女子淡淡道:“北狄七日前抵达千秉关起兵,算起来,大概该是在十五日前准备动身。而皇上亦在在十六日前起身离京,将京城诸般事端交予孟权佑,若说两者没有关联,你肯信么?皇上虽然离京,对外却只说身体有恙,因此暂时不上早朝,若非位高权重者,谁又能知道皇上如今不在京都,无法灵活调度,而大将军则国事缠身,不能立时起兵迎敌?既然如此,那人又怎肯容你安然入京?只怕早已嘏下杀局,等着你自投罗网了。按理说,此事,你该知道才是,不然又何苦强自赶路,而不将此事报于州县驿站,由他们代行?”

  祈承远沉默了,低下头去,此次北狄攻打千秉关,许多关内布防皆清楚,正中弱点,因此他们几个大将也曾疑心有内奸。又因不知内奸为谁,更不知沿路官员是否与北狄有连,尽管重伤力竭,他却兀自支持着赶路,不敢投驿。不曾想却被这女子看出。当真是好生厉害!外忧内患,情势如此危急,究竟该如何是好?“那依姑娘所见,在下如今该如何呢?”

  白衣女子突然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道:“反正入京也见不着皇上,倒不如你随我南下,如何?或者苍天有眼,能叫你沿路碰上也未可知。我已经吩咐店小二为我雇了辆马车,我赶路,你养伤,你的伤势虽然不良于行,但由我沿路照看,也不会出大的问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祈承远看着她,忽然有种错觉,这女子如此口气,如此相邀,竟像是知道皇上的所在般......她究竟是谁?“徐姑娘,如今外有敌患,内有奸细,形势不可谓不危,你却依旧不动声色,竟像是胸有成竹般,这是为何?你难道不担心如今的情势么?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我姓徐,我们从前见过面的,祈将军。方才我们这番话,我早已修书给了孟权佑,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其他......”白衣女子再度浅笑,眼眸倏地明亮起来,“温耽可汗雄踞北疆数十年,也该退了,这北疆霸主的位置,也该换人坐坐了!你真以为今日的情形,没人料得到么?或者说,你对他并没有信心?”她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这些年来,北狄外患,兄弟内斗,什么样的阵势他没有见过?你以为他如今能安坐皇位,只是因为侥幸么?若是如此容易便被北狄所乘,他也就不配是龙宸宇了!”

  她竟然直呼皇上名讳!祈承无惊骇之极,而且她提到皇上时语气好生奇怪,还有,这样敏锐的头脑,这种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气度,这样胸有成竹的神态......她说他们见过面的,她说她姓徐......他不记得她的面容,却对她的声音有印象,很久之前,曾有人竹笠轻纱......他突然惊起,难道她竟是......算算年数,祈承远看着白衣女子,缓缓地道:“徐姑娘,我们可是在九年前的文义关见过?”

  白衣女子微笑,知道他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柔声道:“好久不见了,祈将军!当时你是定威将军,中唯一留守文义关的大将,不畏生死地掩护百姓及我离去,令人好生敬服。我只道没机会再见你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还已经升这虎威将军。镇守千秉关。今日终于有机会道谢了。”

  祈承远脑中轰的一声响,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尽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狂喜与敬慕。“当日城破时,我的队下拼死救了我出来,这才......我随你南下,我全听你的安排。”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她有,一切都会安然无事的,一定会的。

  独自走在历阳的街道上,龙宸宇心中泛起缕缕的酸楚。历阳,这个南方富郡,曾经见证前大将军徐谷风的辉煌军功,见证了徐府的兴衰荣辱,尽管如今已经为徐谷风平反,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了。那些前因他母妃造就,如今,她带着安然的微笑却另个世界寻找关荣了,而他则依旧品尝着她种下的苦果。

  思及沉睡在寒冰中那袭如羽般的纯白身影,他心中的疼痛便开始肆虐。第一次来到历阳时,有乔安相伴,浅笑轻语,何等的舒畅快活?而如今,却只剩自己孑身孤然,缅怀,思念。随即,他又安慰自己,至少,他还不用亲眼目睹她的死亡。纵然希望渺茫,却还是能够给自己一点幻想,给自己支撑下去的动力。

  “少爷,行行好,给点施舍吧!”路边的乞儿向他伸出了手,惊醒了深思中的龙宸宇。他信手自怀中取出块碎银,扔进乞儿脏兮兮的破碗中。无视路边少女投来的爱慕眼神,盈盈秋波,他依旧随意漫步,走在两年前与乔安共行的街道上,回忆着她的容颜笑颦,时面微笑,时而心痛。

  眼见时已近午,他信步迈进路旁的酒楼,点了几个菜,一壶酒。不久酒菜送来,这时间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段,店内人潮涌动,嘈是不堪,龙宸宇充耳不闻,自斟自饮着。虽然在历阳时光甚短,但乔安依旧喜爱历阳菜色,为此,他还特意从历阳请名厨到皇宫去。可见,不管历经什么事情,不管度过多少时光,有些事情依旧刻印心底,是难以忘怀的。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怀浇愁愁更愁。不知不觉间,龙宸宇已经熏熏然有酒意,忽觉酒楼似乎突然寂静起来,夹杂着些许低呼惊叹的声音。他眯着眼环视四周,突然有些呆愣起来。原来,一个白衣女子正踏入酒楼中来,容颜堪比仙,气质美如兰,环佩叮咚,素裙翩跹,直如九天仙子入凡尘。但令龙宸宇失神的原因并不只是她的气度美貌,而是那个女子,无论容颜气质,都与乔安无二!

  龙宸宇微微失笑,喝醉啦,真是喝醉啦,又瞧见幻影了!“公子,这里有人么?”温然如上好羊脂玉的声音自身边传来,竟也跟乔安有着九分相似。他抬眼,朦胧间便如看见乔安般,眼睛微微湿润起来,这张容颜,这般声音,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听见了。喝醉了,真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把别人当成安了呢?“没人,你坐吧!”说罢,他不再看那女子,自顾斟饮。

  白衣女子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也有着微微的不安,随即坐下。店小二殷勤而来,她随口叫了几道历阳名菜,便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龙宸宇,也不说话,偶尔眼帘轻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龙宸宇又是心中一震,这女子叫的菜色都跟乔安喜欢的一般无二!他摇摇头,隐约感觉那女子凑过来,他忙侧身坐往一边,淡然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白衣女子明眸圆睁,看着龙宸宇,像看着怪物般。他跟她说男女授受不亲?!天啊,她没有听错吧?

  两人各有所思,都不说话。龙宸宇很快饮空了两壶酒,不能再喝了,再喝恐怕就要醉倒在这里了!他想着,起身要走,却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白衣女子,正好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眸光,道::“姑娘,该是我看错了吧?你怎么跟我那故友那样像呢?”可惜只是像,因为她尚长眠不醒,连梦也不曾给过他一个。

  白衣女子眼波微转,声音似乎有着些颤抖:“哦?有多像?”

  龙宸宇嘴角不禁勾起抹甜蜜又凄然的微笑,有些醉眼朦胧了,声音缥缈如同来自云端:“你到有瞬间我几乎以为你是她了!如果不是我刚去瞧过她,知道她还在寒冰中长眠的醒的话,我真以为我的安又回来找我了。可惜啊,可惜啊,我只要乔安!就算真有着十成相似,不是乔安,我还是不要啊!”他摇摇头,苦笑着,步履踉跄地出门而去。

  不少人都听见方才两人的对话,酒楼中又浮起低低的谈论声,而白衣女子身边则突然多出位黑衣男子,同白衣女子般望着龙宸宇离去的身影。白衣女子似乎有些痴了,半晌才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摇光,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被唤作“摇光”的黑衣男子摇摇头,声音也同样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不,他认得出来小姐的模样,小姐的气息。只是,他心中也清楚明白地知道万毒之首的可怕,知道那渺茫至零的治愈希望。何况,前些日子,他去看小姐时,小姐依旧还在沉睡,谁也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能醒过来,还......他只是不愿意有丝毫对不起小姐,哪怕是与小姐十成相似的人亦然。”

  这些白衣女子何尝不懂呢?只是——“真傻啊,宇,你怎么就这样傻呢?”

  “不!”摇头轻声叹道,“不是傻,他只是太痴了。”顿了顿,抛开这个话题,摇光恢复贯然的沉静,道,“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天权接到小姐的信后,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倒依旧镇守京都,并未亲自奔赴前线,想必是早有所知,也早有定计。北狄之事应该无碍的。对了,知道小姐清醒,天权简直欣喜若狂。我想,四姝跟我的那些师兄弟若知小姐好了,定然会很高兴的。他们,都很想小姐的。”

  白衣女子轻叹道:“我也很想见他们,只是——”那个人,对她而言,更加重要罢了。突然间,她的心中又不安起来,转头问道,“摇光,你说,我真的就这样好起来了吗?万毒之首真的清除了吗?真的不会再复发了吗?”

  摇光轻轻咳嗽一声,道:“这个,小姐,我觉得只要你不再到百煞竹林去,万毒之首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白衣女子淡然而笑:“没想到摇光你也会说笑呢!”明明知道体内的万毒之首已经渺然无踪,只是,她被命运捉弄过太多次,被万毒之首缠绕二十年左右,这样的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幸福与安然的真实性。

  ..................

  ...........

  ........

  来来历阳已经几日,龙宸宇总是宿在徐府的慕安居中。乔安说过,慕安居是她的居所,他想要呆在这里,呆在乔安曾经呆过的地方,抚摸着乔安留下来的遗迹,想象着她对自己说过的话,酸楚并幸福着。记得乔安说过,徐府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因此,她不喜欢让旁人进来。所以,诺大的徐府,总是由他这个九五之尊亲自打扫,尽管苦,尽管累,却也有着跟乔安同命相连的甜蜜感。

  只是,尽管每次他都打扫得很干净,可它还是会慢慢蒙上尘埃,等到下次再见,依旧是蒙尘积埃。算算日子,跟温耽可汗的决战也该开始,虽然一定都已算定,却还终究有着些不放心,不止为了紫星,更为了乔安。在驱逐北狄上,她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劳力,他绝不能让她失望。因此,他还是要赶回去主持大局。等到下次得空去无名谷看乔安,来徐府清扫缅怀,已经又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了。

  想到乔安,思绪不会回到昨日酒楼的奇遇,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喝醉了,可是——“徐将军,徐夫人,我我昨天又喝醉了,朦胧中竟然看见了安。她健康无忧,一如常人般,只可惜......”他抚摸着树荫下的墓碑,心中微微抽痛着,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差错,他和安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

  想着,他起身,向外走去。安,今日是清明节,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挂念你的父母,所以每年都会祭拜他们。可是,你已经有两年没有来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替你来看他们,会做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绝不会令他们感觉到凄楚的。

  他走着,脚步很慢很慢,并不想太快离开。路过映春园时,看见园中碧桃花又开了,迎风招展,笑得灿烂绚丽。不知不觉中,已经又是一年春光了。他不自觉地走过去,伸手欲折,却又缩了回来。记得曾有人说过:“别摘!若是摘下来,没开多久就败了。这花的光华灿烂本就短暂,若再早夭,岂不叫人惋惜?”是啊,正灿烂时却凋零,怎能不叫人惋惜呢?

  正感叹着,却不慎将手中的折扇掉落。龙宸宇弯下腰正欲捡起,却感觉眼前多了个人影,微微遮住春光。低头间,眼角的余光只瞧见那人雪白的裙裾,如羽毛般轻柔纯净。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膛。会在徐府出现的女子,又身着白衣......可是,自己才去看过她,她依旧沉睡在那寒冰之中,透着透明的寒冰,依旧看见她安详恬淡的笑容。疼痛依旧涌起,他缓缓起身,温然道:“姑娘,徐府重地,主许别人进来的,你还是——”话语骤断,他猛地直起腰,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四下飘飞。粉红色的花辩中,他依然看得清楚那张绝美的容颜,素衣白裙,乌亮的秀发上簪着串流光溢彩的五色宝石,如玉皓腕上则戴着只莹白温润的玉镯。那是他送给安的五色石链跟寒白玉镯,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件的!“你——你......”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脯,疼得紧!那不是做梦了吗?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万千话语都哽在喉端,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不是在冰冷的寒潭中,而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他又看见了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因虚弱跌倒在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转身便对上那双冷漠冰凉的双眸;就像御花园的第二次相遇,他转身抖落斗篷上的梅蕊,不期然地便见到那双明眸;而如今,他俯身捡起掉落的折扇,一转身便看见魂萦梦牵,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只是,眼眸中不复从前的冷漠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悦与柔情,眼眸温柔,如幻想似梦。是梦?非梦?真耶?幻耶?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乔安淡淡笑了,俯身捡起瓣桃花,扫了眼,道:“怎么,宇,你似乎并不高兴看见我呢?难道你真的只想要守着寒冰里的睡美人过一辈子,而不愿意我醒过来吗?”

  费了好大劲,龙宸宇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句子来:“你,真的是安么?”

  乔安有些无奈,笑道:“难不成你今日又喝醉喝了个半醉?难不成我沉睡的这些日子你就是这样过的?”她说着,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浮起抹满意的笑容。如晓露明珠清丽无双,“还好,你跟两年前变得不多,该不是这样糟蹋自己的。也还好,你没真变成个老头子,不然我可真要犹豫犹豫呢!”

  龙宸宇看着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该是安的......曾经,人人都以为安已经无救,为了安慰他,安说要他等着她转世投胎,到十五岁就嫁他。他却不愿意,说,如果那时他变成个老头子该怎么办,会配不起正值韶华的安。这些话,除了他跟安,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见他依旧僵站着不动,乔安不禁有些愣住,道:“怎么?还不信?难道真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瞧见我回来,你才肯信是真——”话尚未说完,她只觉身子一紧,已经被龙宸宇紧紧抱住,紧得让他有些疼痛。

  拥抱着乔安的身体,龙宸宇这才有了真实感,顿时泪如泉涌,喃喃道:“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一刻,他的心中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满满的重逢的喜悦、震惊、酸楚、疼痛、惊讶.......以致于他忘却许多事情,比如乔安怎么醒的,比如万毒之首。而乔安,虽然在南下的路上已经无数次想过见面的场景,但真的置身其中,却还是难以平静,多年来的经历涌上心头,跟宇这段艰难辛苦,坎坷波折的感情,似乎直到今日才真的开花结果。其间的心酸苦楚,误会磨难,真的走的太过辛苦。想着,她也忍不住紧紧地拥抱着龙宸宇。温淡如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水。只是,如今的她,再不必担忧什么,可以肆意流泪欢笑,再不用担心万毒之首的威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才渐渐回过神来。龙宸宇依旧不敢相信,虽然松开了乔安,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又惊又喜,许久才道:“安,你什么时候清醒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乔安先平静下来,取出帕子为他拭泪,道:“就在你离开无名谷的第二日,我就从大寂灭之境中醒了过来。我没叫人通知你,一来是想要给你个惊喜,二来在寒冰中许久,终究受了不少寒气,我得调养几日,三来——”她顿了顿,眼中再度涌起水雾,“我不知道我体内的万毒之首是否真的清除干净,再无忧患,因此耽误几日,随即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

  “你说什么?”龙宸宇失声道,又是震惊又是喜悦,几乎想要跳起来,忍不住抱起乔安旋转起来,素白的长裙飘起,如同白莲花般层层绽放。突然间,他停了下来,脸上又浮现起担忧之色,“你的万毒之首真的治好了?不会再复发了吗?究竟是怎么治好的?”

  乔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从大寂灭之境中清醒过来时,体内就已经没有万毒之首的踪迹了。应该是真的彻底清除了,应该不会复发了。也许是因为寒潭,也许是因为大寂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些磨难,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相伴白首了。”

  龙宸宇猛点头,又将乔安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因为喜悦而颤抖起来,道:“对,既然已经好了,怎么好的也就不重要了。不过,安,答应我,再也不要靠近那个什么百煞竹林,也不要在靠近寒潭了,就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相守,好不好?”

  想起祈承远,想起北狄,乔安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接近百煞竹林跟寒潭,但是想要安安稳稳地相守,只怕还有些难呢!我在路上救了个人,是你的虎威将军。千秉关失守了!我想,关于这件事情,你心中应该有着全盘的打算,说出来听听,也好叫我安心。”

  “你遇见祈承远了?”龙宸宇微有些诧异,却依然掩不住与乔安重逢的喜悦,“千秉关竟然失守,看来事情是比我想象中的有些难,不过还不是问题。这先前不说,你且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历阳的?我到这里的事情很隐秘,就连孟权佑等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乔安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听说你不在京城,我就叫报出几个地方,让玉衡跟天枢帮我找,这历阳是重点。再说,历阳是君氏发展起来的起源地,可以算是我的地盘,想要找你可没有那么难呢!何况,今日是清明节,你也想要来拜祭父母跟乔哥哥。还好给我料中了!”

  龙宸宇对她的折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笑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隐谋乔安料不中的吗?”

  “当然有啊!”乔安眼眸一转,透出几分俏皮来,没了万毒之首的威胁,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怎么都没有料到风流皇帝龙宸宇居然变成了谨守男女之防的正人君子,更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对乞丐施舍,而且熟练得像是常做这事的人。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老学究般的善人的?”

  龙宸宇见她出言调侃,不禁恨恨道:“没良心!我都是为的谁呀?”

  乔安也笑了,笑容中满是甜蜜感动,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谨守男女之防是因为他不愿意再惹情债,有哪怕丝毫对不起她的地方;肯施舍乞丐则是为她积福祈愿,希望真有苍天,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给她一次奇迹。吐吐舌头,她笑道:“不说这些了,现在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计划跟打算了吧?”

  龙宸宇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计划?”

  “我还不了解你吗?”乔安斜了他一眼,推推他道,“别卖关子,快说!”

  龙宸宇这才缓缓道来:“其实,早在两年前跟北狄议和时,我就已经跟干于可汗商议过如今的计划,由他在北疆加紧扩张势力,形成对温耽的威胁,而由我紫星支应他们的供给,直逼得温耽可汗不得不举兵兴战,攻打紫星。我早已安排人手假装通敌,将我军的布防透露出去,给温耽造成一种错觉,似乎如今紫星缺了你的精神号召力,而我又忙于关心你的病情,无暇顾及国事,而孟权佑则镇守京都,离不开身,似乎不堪一击。实际上,暗地里京城的事情是由二哥打理,孟权佑早已经率三十万精军埋伏在文义关那道防线,只等温耽自投罗网。这次,我会叫他有来无还!”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置温耽于死地呢?留着他跟干于斗法不是很好吗?”

  龙宸宇摇摇头,道:“温耽这个人太过厉害,否则也不可能雄踞北疆数十年不衰,更重要的是,他太有野心,只要他尚存一息,就不会放弃侵战占紫星的打算,此人绝不能留!与其时时防守,还要担心会不会一个疏忽给他重新长势,倒不如釜底抽薪,永绝后患。至于干于,你不用担心,此人野心不大,最多也就是称霸北疆罢了。而且,我会给他个荣耀,叫他亲手斩杀温耽。听说温耽的儿子也不是易与之辈,这就够叫干于忙活的了,他顾不上紫星的。再说,”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柔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北疆的大草原吗?少了温耽这个威胁,干于又跟我朝素来交好,等到他成为北疆霸主时,我们想要结伴去游历北疆,应该会安全的多了,不是吗?”

  乔安温柔地道:“你还记得?”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的承诺,我也都记得。放心,就算身为皇帝,国事缠身,我还是能够挤出空闲来陪你游历北疆跟南疆的。你喜欢的地方,我全会陪你去的!”他的语气坚决如铁,容不得人置疑。

  “那你该会很忙碌的。”

  龙宸宇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不会的,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切都满足了,绝不会觉着累的。现在,我们再去拜祭你的父母,然后回京,应付北狄的事端,好不好?三姝跟孟权佑一直都很想你,见到你平安无恙,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你知道吗?霰芷跟慕容绮儿两人不打不相识,竟然成为莫逆,薰然跟逸凡也依然好得紧,你一定喜欢看见那幕场景的。还有,你的三姝已经都各自有了心上人,那是几个很长的故事,我慢慢来告诉你......”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逝在远方的月亮门后。

  是的,这两年有很多故事;而未来,还会有着更多的故事。但无论如何,他们携手相牵,一定能够度过所有的难关,幸福快乐直到永远,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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