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又怎会轻易中了他人奸计,误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父亲呢?且下的是满门抄斩的圣旨,甚至都不按正常程序经由三司会审?除非......下圣旨时,他本就有着诛杀父亲的决心!”念及此处,她忽觉一阵寒意由心底盘旋而上,缭绕不散,如置身于无名谷的寒潭一般,全身几乎麻木,右手也早已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功高势大,为人君者因恐其危及皇权而狠下杀手的绝不在少数,难保父亲便不是其中的一缕冤魂。这样浅显的道理,为何自己先前就从未想过?若果真如此,那自己助龙宸宇,是否是做错了呢?”
龙宸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是未曾发觉一旁乔安的心思百转,竹屋又沦入短暂的沉寂。末了,龙宸宇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他正对着乔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诚挚。带着些小心翼翼,带着些试探,也带着些期冀,他问道:“安,倘若我真心留你,你可愿留下么?”
乔安勉强收拾起各种思绪,明亮之极的眼波轻轻落在他的俊脸上,道:“我却不懂你这话的意思了。你想要说什么?”
龙宸宇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眼神清澈澄透,不掺一丝假,缓缓地道:“安,你知道的,我一向欣赏你的才智,也看重你的才智。所以,我想教你助我,不只是我登上皇位之前,还有之后,以及,永远。”
乔安静静地看着他,如水的面容上不起一丝波澜,道:“有这个必要么?你登临大统之后,你是一国之君,紫星之主,全天的谋士都尽在你的手里,要什么样的都有,难道还缺了我这一个么?”
龙宸宇急切又热烈地道:“那是不一样的!安,我只信任你。”
乔安平静地道:“收一个谋士,并不需要信任的。以你的才智权势,大可以将他们掌控于股掌之间的。又何必担忧呢”
“安,我要的,不只是那样。”龙宸宇摇摇头,看着乔安,忽然间放低了声音,带着些哀求地道,“安,如果我说我求你呢?如果我求你留下呢,你会不会留下?”
乔安看着他,良久之后,忽然别过了脸,淡淡道:“龙宸宇,你似乎忘记了,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我现在助你,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等到你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之后,我们便两清了。求我?你似乎看得太重了些了。”
龙宸宇的心忽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了一般,隐隐的竟有些生疼。他涩然道:“安,你说,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能帮你做到那件事情,你都可以去助他?”
“这很重要么?”乔安反问,见他似是一窒,又叹道,“如果你非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就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是谁都无所谓。”
龙宸宇颓然垂首,感到一般难以言喻的沉重于挫败,随即又抬起头,咬咬牙,道:“好,你说是交易便是交易!那么,现在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次交易?这一次,我愿意答应你任何条件。”
乔安默然,终究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龙宸宇追问道。
乔安平静地道:“第一,我有我的责任,无名谷虽远不能比紫星王朝,但这担子也是不轻的;第二,我再无什么有求与你的事情;第三,我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无暇奉陪。”
龙宸宇并不放弃,依旧试图说服她:“安,无名谷的事情,你大可以交由他人,无名谷亦并非只有你一人。至于你想做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去做,且保证会做得很好。而且,安,我愿立下重誓,我绝不会害你!”
乔安依然摇摇头。
“为什么?”龙宸宇愈发急切,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念头再一次浮现,他深深地看着乔安,叹道:“安,是否因为你不信我?我龙宸宇从不轻易许诺立誓,但是言出必践。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乔安依旧是那副似乎永不会更改的淡定表情,道:“龙宸宇,这无关信任与否的问题。我记得我曾说过,很多事情,只有我自己去做,没人能替我承担。至于无名谷,那是师父交付我的责任。我既然应下了,便要做好。你知道的,我也是言出必践的人。”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悦耳,似乎一阵轻风便能吹散,偏生又有一种不容更改的坚决。龙宸宇看了她半晌,目光渐渐转为锐利,随即别过脸去,淡淡开口,语气冷静漠然,与刚刚有着天壤之别:“算了,你权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好了。原也是我一时头脑发昏,异想天开罢了!”说着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屋子怎么突然气闷了起来?我且出去走走,散散气好了。”言罢,也不待乔安答话,便径自出去了。
身后,乔安冷静地看着他略显急促的步伐,秀眉微蹙,似有所思,若有所悟。
碧蓼居。
龙宸宇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几张纸细看。那是宫中的暗探传回的密报,上面说龙宸烈居然不顾忌讳去向皇上请旨,但也正如二人所料,皇上不但没有应允,反倒借着别的事情将他斥责一顿。看来这回龙宸烈是自讨没越,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啊!
不过,父皇的态度也很奇怪,虽然将龙宸烈骂了一顿,却又不许知情人张扬此事。看来并不想他太过难堪。到叫他龙宸宇猜不透他的心思。难道是他虽对龙宸烈失望,却依然中意于他么?
龙宸宇想着想着,下意识地看向绿幽苑的方向,心思也不由自主地偏转了。
自从那日与乔安不欢而散之后,表面上看来,二人一如往昔,没有丝毫异常,但是龙宸宇却不像从前一般片刻不离绿幽苑。相反,他经好几日不曾去见乔安了。因而,碧蓼居中又成为了他的临时住所。
他知道乔安,她是个绝对从容淡定的人,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不放在心上。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不管受着什么样的待遇,她都可以淡然处之。所以,自己的这种举措根本就是幼稚可笑无聊又无用的,但偏生就是按耐不下心中的怒气。
好不容易,他才下定决心,不愿再暗中算计她,而是坦诚以待,诚意想要挽留她!她倒好,一口回绝干净,丝毫也不带犹豫!究竟,她置他的一片诚心于何地?算了,随她去吧,他就不相信,没了她乔安,他龙宸宇难道不做不得一个好皇帝了么?
这世上,原也不是没了谁便活不下去的!对他龙宸宇而言,更是如此!
龙宸宇愤愤地将手中的纸张掷在地上。
门外响起汪浮秋那听了近二十年的熟悉声音:“四皇子,属下求见。属下刚刚收到孟权佑飞鸽传书送来的密报。”
龙宸宇深吸一口气,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纸张,在桌上放置好,方沉声道:“进来吧!”
片刻之后,汪浮秋那因训练有素而永远笔挺如枪的身影便出现在屋中,将手中的细竹筒递给龙宸宇后便自觉地出去了。龙宸宇拔开竹筒,抽出里面的卷成团的信,展开,孟权佑那道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字迹便映入眼帘:“臣权已抵关,观兵士多疲弱,纪散人惰,不足为站。遂欲闭门一月,整顿士气。至今已斩偏将二名。”
看到这里,龙宸宇微微一笑。自徐谷风故去后,与北狄相战,屡战屡败,无论士将,皆已失了信心与锐气,士气不振乃是必然之势。士气不振则兵将疲沓,以此之师抗战北狄,原是必败无疑。孟权佑先行此举,必令全军上下凛然不敢小觑,后将全力以赴。一来树威,二来振势,一举两得,果是个人才!
然而,继续看将下去,龙宸宇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另据权所知,彼干于可汗似有意入战。若为真则事将危矣!望君早做准备。臣权百拜敬上”
龙宸宇放下密报,心中也有些忐忑。这些年来,温耽可汗对紫星王朝一直虎视眈眈,几乎每年都会入侵。而紫星王朝已然十分吃力,且连连丢土弃疆。就这还是借助于北狄的内乱。如今干于可汗有意入战,显然二人已达成某种默契,联手入侵紫星。一个温耽可汗便已难以应付这样的一来,哪里还禁得起再加一个干于可汗?只怕......怪道孟权佑才有“事则危矣”“早做准备”之语。
这一仗想要得胜,看来并不容易啊!
正想着,门外再度传来了汪浮秋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他那熟悉的声音:“四皇子,宫里的尚公公来了,说皇上要宣您入宫呢!”
龙宸宇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应道:“我知道了。”说着顺手将桌上的密报夹在一本书中,便随汪浮秋去了。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龙宸宇向皇上行礼道。
皇帝从桌上的奏折中分出神来,看看他,脸上浮起一抹慈爱,温言道:“宇你起来吧!”
“是,父皇!”龙宸宇站起身来,垂手立在一边,恭声道,“不知父皇突然宣召儿臣,所为何事?”
皇上凝视着他的面容,声音也变得奇异起来了,似乎有着试探的意味:“宇,你可知道,前几日,你二哥曾经入宫,求朕下旨将慕容太尉之女慕容锦儿赐婚于他?”
龙宸宇刚刚收到密报,哪能不知?只是若如实以对,立时便要泄露了他在宫中有暗探的讯自,遂故作震惊道:“竟有此事?不知......父皇可曾应允予他?”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回答,反而转过话题道:“宇,朕且问你,你二哥所举荐的孟权佑与人旬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