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得很快,不足一日的工夫,似乎已经到了醉城主街,纵使不看,只听也能分辨出喧闹中与众不同的繁华。我心中也隐隐知道青冥要带我去哪儿,如果没猜错,定然是古府。
马车停下了。
青冥抱起我,下了车,停住。他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直接入府,而是静静地在门口站着。他在迟疑,又或是等待,抑或是害怕。我感觉到他心绪烦乱,甚至抱着我的手也在微颤。
“不知这位爷有何事?为何站在古府门口?”青冥的停伫引来了古府的齐管家,我认得这个声音,柔中带韧,最适合他八面玲珑的性格。
齐管家走近青冥,忽然惊叫道:“哎呀,是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这位爷……”青冥未等齐管家说完,抱着我径直往前走,该是进了古府的大门。他一身肃煞之气,古府的下人有心想拦他,却又不敢靠近。齐管家在他身后一路追着叫:“这位爷请留步。”
眼见拦不住,齐管家这才急忙喝斥身旁的小厮,“都跟着做什么,赶紧去城主府通知少主。”
青冥突然停步,回头冷道:“告诉他,我在沂兰厅等他。”
古府众人似乎都是一怔,连我也没想到,青冥居然知道古府花厅的名字。看来他与古痕早就相识,而且还交清匪浅。
齐管家心中约摸也有几分琢磨,态度缓和了许多,一面吩咐小厮速请少主回府,一面安排丫鬟备茶、点心,果然是古府的管家,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青冥抱着我继续走,行了一段路,像是到了沂兰厅门口,他又停了停,终还是进去了。以前我在古府的时候,并没有到过沂兰厅,只从小兰那里听说与沂兰厅相连的庭院是城主以前的一位夫人住过的,不过她很多年前病逝了,后来少主从城主手中要下古府,便将沂兰厅和庭院封住,除了每日打扫的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入沂兰厅。
而关于院内曾住过的那个夫人的情况,古府现在的下人基本都不知道,或许几个正副管家会知道,但要从这几只老狐狸口中掏消息,成功地几率为零。所以我后来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再说了,哪家豪门会没点隐私呢?
因此,也难怪古府的下人听到“沂兰厅”三个字时会怔住,而齐管家的态度会改变。
进了沂兰厅,青冥并没有停下来,似乎将我抱进了与厅相连的一间房,轻放在床上,开始运气继续护住我的心脉。
厅外传来了嘈杂声,却不是古痕来了,而是小兰、古巽和甄善,现在应该叫古善。他们一定是听说我昏迷着被人抱回来,急着想来看我,却被齐管家拦在门外。
古善用稚嫩的声音担心的问道:“姐姐会不会有事?让我去看看姐姐吧。”
“是啊,齐管家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夫人吧。”小兰和古巽跟着再次恳求。
齐管家为难道:“少爷,不是老奴为难您,老奴也关心夫人,也心急如焚的想知道夫人状况,可这沂兰厅是古府的禁地,没有少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否则家法伺候,逐出古府。”
“齐管家……”
古善,小兰,古巽,齐管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少主来了,少主来了。”远远听到小厮的叫喊,我和青冥都是一震,我震在心中,他震在手上。我震,是因为我曾经以为我会与这个被称作少主的人再无瓜葛,至今我也无法释怀他的自私和对我的欺骗。是他一手毁掉了我以前的生活,又专横的想决定我以后的生活。他是一个妄图左右我命运的人,掳我、骗我、弃我,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面对他了。
那么,青冥又是为何而震呢?
谜底应该很快就要揭晓了。
我感觉到古痕已经步入了花厅。他吩咐下人退去,没他吩咐不许靠近花厅。他迟疑着,站在花厅,青冥迟疑着,站在我身旁。二人静默无语,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只听得到二人都不平静的心跳声。
良久,古痕终于抬脚步入房中,但首先开口的却是青冥,他冷笑道:“你没想到我竟会再次踏入古府,踏入沂兰厅,是吧?”
更冷的声音,“确实没有想到。但我一直封着沂兰厅,为的就是等你来。”古痕真是个冷透了的人。
“可惜,你今日来却不是为了看沂兰厅,”古痕冷叹道:“可是要我解下她颈上的‘鹰链’?”
青冥冷哼,“她既然是你的人,又怀了你的骨肉,你可苦解下‘鹰链’。”
“你说什么?”古痕惊诧,“你说她已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
“是么?这点脉象我还会看错?”青冥冷然,“已有月余的身孕。”我大惊失色,难道不是鬼医骗人?我怎么可能有身孕?连青冥也如此说,难道我真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我从未与男子同寝……没有发生过关系,怎么会怀孕?
怎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会在我身上发生,先是一个疯老头无缘无故要杀我,现又说我未婚先孕……
“月余,月余。”古痕似乎被惊得退了一步。月余的身孕,这么说我若真的怀孕,受孕的地点应该是在赤唐国皇宫,在皇宫我怎么可能……除非……
猛然间,我被自己的记忆吓住,除非那夜的春梦并不是一个梦,那个冷冽的绿眼男人。天!那竟会是真的,那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与我发生了关系。如果我真怀有身孕,那么只可能是他,可我的身体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如果那日是第一次,我为什么会不痛?莫非那并不是李霓裳这具躯体的第一次?
天啊!我被自己的推测惊得无法思考。李霓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每当我问起这些,知情的皇上和我娘便会找理由搪塞我,我甚至连我以前居住的别苑名字也问不出来。
李霓裳若真是个正常甚至优秀的公主又为什么会失身?是被逼还是心甘情愿?她又是失身于谁?
是那个绿眼男人吗?难怪他当夜会说那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失忆之后,果真不一样了。”那个绿眼男人到底是谁?和以前的李霓裳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纠葛?
一堆的问题和无助感刹时间汹涌而来,直逼得我喘不过气。
“还想什么?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想不认么?”青冥对古痕的沉默颇感气愤。
古痕冷冷回问:“我若说她不是我的女人,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当如何?”
“你若想把她送给我,直接开口就是,这种说法太不高明,你以为我是何人,会替你养夫人、儿子?”青冥颇为不屑。
可是,青冥,古痕,你们又以为我是什么?是一件东西,一件商品,可以推来让去的么?你们自以为能主宰我的人生,我的选择?
“倘若我说的句句是真呢?你自可把她弄醒,亲口问问,她是谁的女人,孩子的父亲是谁?”古痕平静的回击。
“你以为是我让她昏迷?”青冥“哈哈”冷笑一声,“她三日前受伤,至今昏迷未醒,命悬一线,我如何弄醒她?”
“你说什么?”古痕的声音不觉高了几度,他猛地冲到床边,伸手探我的腕脉,“你怎么会让她伤得如此之重?你的武功独步江湖,竟连她也保护不了?”古痕的语气满是令我意外的责备。莫非真如青冥所说,这个冷极了的人物也爱我?
青冥没有说话,古痕坐在床边突然轻抚上我的脸,“你带她来,想让我见最后一面么?以此来报我当日也让你见了她最后一面之恩?”古痕这个冷漠的人,竟也有如此悲凉凄绝的哀叹。可他口中的第二“她”又是指谁?
“你早知会如此心痛,又何必当初呢?”青冥冷漠低叹。
古痕骤然站起,激动道:“我若早知你竟连她也护不住,当日必不会让她遇见你。”
“是啊,千金难买早知道,”青冥冷言回答:“我若早知会害了她,也不会留她在身边。但今日我带她来,不是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而是要你救她。她虽已垂死,却仍有生机……”
“即使你、我用尽内力护她心脉,照她脉象,已无两日寿命。”
青冥顿了顿,“你、我虽无回天之能,但暖玉床和涯农有。”
“你是说千年暖玉床和神医涯农?你如何得知?”古痕冷然追问。
“鬼医所说,虽不可尽信,如今却不能不信?”青冥冷言冷语将鬼医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如此我即刻让她睡到暖玉床上,并知会各国各地官府打探涯农的消息。至于江湖……”
青冥打断古痕的话,“江湖上我自然会处理,鬼域的各地鬼使已放出了消息,悬赏重金求涯农行踪。”
好冷冽的感觉,即使我眼不能看,身不能动,依然能感觉到抱我之人的冷然气质。我虽感激他竭力救我,但对他的自私仍无法释怀,他就像我心中的一根刺,也许在他初掳我出宫时便已植入我心中,只是我一贯的后知后觉,直到了那个荒野上的夜晚方才发现心中的这根刺。
古痕抱着我,就像当日我初进古府时一样的抱着,没有了青冥的气息,我知道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一路走过,古府的下人似乎想探询我的情况,只是古痕的冷厉令他们不敢开口。古善低低地叫我姐姐,我醒着时,没能听到他唤我姐姐,如今像植物人一般的被困在李霓裳的身体里,却听到了他真心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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