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部队已经3 天没有粮食了,只有靠山上的野菜聊以充饥。而许多人由于辨不清有毒的野菜,误食后中毒……
部分战士开始开小差。敌人利用一八○师的被俘人员,在飞机上向一八○师阵地喊话,作劝降宣传。
一八○师指挥部开始焚烧文件、密码本,师直、五三八团、五三九团和五四○团也开始焚烧文件……
郑其贵指示报务员向军指挥部发出最后一封电报:一八○师将分散突围,各自为战。尔后,将电台毁掉,将武器投向滚滚逝去的北汉江……
在凄凄淫雨中黑夜来临了。司号员最后一次吹响了军号,呜咽低沉的号声回荡在一八○师阵地上空。郑其贵通知一八○师自动解体,官兵们自愿结合,分成多个小组朝各个方向寻找出路去了。
师长郑其贵和副师长段龙章等带数百人从东北方向突围。他们支撑着饥寒交迫、困乏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滑,艰难地越过一座座山岗,走进一条很长很深的山沟,他们在这遍布乱石荆棘的深谷中,跌跌撞撞地向凶吉未卜的前方摸去。
天至将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终于走出了沟口,展209 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小树林,望着眼前平坦的地域,郑其贵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他的全身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水淋得湿透
了。这时,一种本能的求生的欲望重又爬上心头,浑身也来了劲,他招呼一下大家,便甩开大步向树林方向走去……
突然,一阵低沉的马达的轰鸣声从树林中响起,尚未等郑其贵回过神来,几十辆坦克已经冲出树林,紧接着坦克开炮了。隆隆的坦克和着履带转动的嘎嘎声左冲右撞,一个个士兵瘫倒在坦克的履带下……
郑其贵绝望了,他嘶喊着发疯似的向树林深处跑去,此时,郑其贵才清醒地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八○师从此即将在志愿军的编制序列中消失了。
……
截止到5 月30日,一八○师师长郑其贵、副师长段龙章和一些零散人员归队,总共不到千人!
一个整编师,全员11000 人,此役一八○师竟损兵折将多达万余人,其中有5000余人被俘!这是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人员被俘最多的一次。
对此,彭德怀非常痛心,也非常生气。事后,他在志愿军总部召开的军以上领导会议上大发雷霆,并当面质问六十军军长韦杰:“你这个韦杰,军长是怎么当的?命令部队撤退时,你们就知道照传电报,为什么不安排好?”
“还有,你们那个一八○师,本来是可以突围的嘛,你们为什么说你们被包围了?敌人不就是从你们前面过去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敌人白天过去了,可晚上还是我们的天下嘛!……哪有像你们这样把电台砸掉、把密码烧掉?!”
对此,彭德怀本人也深感内疚。他在总结五次战役后期失利的情况时,曾经这样说道:“关于第五次战役的打法,洪学智曾向我提过意见,我没采纳。现在看来,洪学智的意见是正确的。”
愧疚之情溢于言表。由此,我们看到了彭德怀元帅那光明磊落、敢于正视自己的高风亮节。
的确,在瞬息万变的现代化战争条件下,根据敌我力量对比和战场情况变化,及时地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是十分必要的。为此,在很多年后,韦杰在认真总结这次战役时,开诚布公他讲了自己的几点认识:一、战役的作战动机是好的,想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多占一些地区,有利于和谈,但在作战指导上有轻敌麻痹的思想,没有贯彻量敌用兵的原则,确定战役目标和任务超过了志愿军的作战能力。
当时敌军是机械化装备,机动快,火力强,掌握了绝对制空权,而我军还是劣势装备,部队行动全靠两条腿走路,补充一次弹粮仅能维持7 天左右,对付敌装甲坦克,除了炸药以外,一个连仅有几发莫洛托夫手雷,各级炮兵数量甚少,在这种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我军作战,每次战役的规模不宜过大,口张大了,势必兵力火力分散,纵深大了,在物资保障和兵力机动上必然力不从心,战役发起时间过早,反击的口张得过大,部队远离后方大幅度跃进,未能趋利避害,结果一、二阶段未能圆满实现预期目的,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对敌人企图判断有误,对我方困难顾及不够,没有从最困难,最复杂的情况考虑,没有多设想几种作战方案,多准备几手对付敌人的办法,具体反映在战役初期,对付敌人撤退缺乏准确分析,只看到敌人表面上的败退,未能识破敌人撤退中藏有避我锋芒,诱我前出,待机反扑的阴谋,因此
各级指挥员缺乏多手准备。如一八○师奉命于北汉江以南担任掩护伤员转移任务时,敌人已发起进攻,该师还以为敌人是“以攻为守”,没有及时调整部署,应付新的情况。再者,作战部队没有根据对象的变化进行充分的准备。
我三兵团参加五次战役系入朝同美军第一次交手,一方面部队入朝仓促,各方面准备不足,另一方面对同美、李军作战缺乏经验,又没有对敌作战特点认真加以研究,因而对敌人机械化部队机动速度很不适应,在战斗中不能依照新的情况来判明敌之企图,立下正确决心进行处置。不能迅速转换战斗样式,不能迅速集中兵力,力争主动。
二、兵力部署分散,各级都没有掌握强大的预备队,战役中我反击部队一线展开,向前平推,反击没有形成拳头,阻击没有突出重点,各级预备队很少,力量薄弱,缺乏后劲,部队消耗后无油可添。5 月23日敌乘我军转移之机全线反扑时,我军全线一度处于被动。战役开始,六十军为兵团左翼梯队,战役第二阶段发起后,兵团将我军的3 个师分由兵团、十二军、十五军指挥,分散在3 处作战,军部在战役过程中没有掌握机动兵力,战斗行动受到很大影响。在阻击敌人北犯时,3 个师虽然奉命归建,但位置分散,相距甚远,客观上造成全军不能根据新的情况调整部署,全军仍一线配置于30公里正面上,军的防御缺乏韧性,一八○师被围时,其余2 个师仍在春川东北地区,山高路窄,行动不便,不能及时救援。如能在战役结束撤离时迅速将一八○师、一七九师转移至北汉江以北地区并肩组织防御,将一八一师作为第二梯队,同时加强与友邻的联系,形势将有利得多。一八○师被包围之时,三兵团也无任何机动兵力,不能增援六十军,解围一八○师。兵团防御地段本身也处于非常危险的情况,无力支援。
三、未能选择良好的阻止阵地,实行重点防御。以劣势装备抵抗优势装备的敌人,必须有良好的阵地作依托。我军由反击转入防御时,对此未能引起足够的认识,没有经验,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一八○师在北汉江以南阻止敌人,背水而战,地形条件极为不利,又未能以精兵扼守公路,使敌人突破防线长驱直入。一八一师某团防御伏主山阵地时,没有以高地主峰为重点进行防御,而使该主峰被敌占领,敌人居高临下,我守各部队被迫撤出。
四、组织指挥不严密,与友邻协同失调。五次战役中在组织指挥上没有照顾部队建制,部队建制打得很乱,这给部队作战行动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战役第二阶段结束时,兵团令我六十军采取防御,接到命令时,我军兵力相当分散,军里没有掌握战斗部队,各师虽奉命归建,但短时间内无法收拢。
一八一师到军部120 多公里,要走好几个晚上才能归建,一八○师在加平方向遭敌反扑,陷入不拔,无法归建,同时兵团也没有把该师交回来,掩护伤员转运的任务由兵团直接向该师下达。兵团自23日至26日3 天与各军失去联系,只有一七九师后撤路线同军部一致。该师刚赶到军部附近,敌坦克部队已到了华川。军部当时令该师在马坪里以北的丘陵地带挡住敌人沿公路北犯,把敌人的锐气打下去了,但一七九师亦遭受很大伤亡。后来彭总在总部开会时讲:“六十军机动灵活,能够将一七九师使用在这个方面上,把敌人挡住了,否则敌人沿春川这条公路插到元山港背后,后果将更为严重。”
实践证明,大兵团作战,友邻协同至关重要。5 月23日,在一八○师遭受敌人攻击时,友邻部队事先未通报,突然后撤,使一八○师侧翼更加暴露,敌人乘机猛插城隍堂,使一八○师完全陷入三面受敌,背水作战的不利局势。
五、通信联络没有保障,指挥经常中断。在整个战役中,通信联络不能
保持通畅,其原因,一是通信组织不健全,装备落后,技术不高;二是各级指挥员对此重视不够,还不善于运用通信工具和各种通信手段并用,以致使重要任务下达、紧急情况上报不畅;三是经常遭空袭,加之少数通信人员责任心不强,造成作战指挥受到干扰,兵团与各军失去联系达3 天之久,军部与各师电台联络也多次中断,有的整天失去联系,有的电报没有发出,有的收到电报没能及时译出,造成指挥失灵,贻误了战机,造成了被动。
六、后勤保障能力差,部队作战行动受到极大限制。在战役中敌人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对我交通线进行轰炸封闭,战役中我军前出大远(六十军最远前出200公里),远离后方,补给困难,伤员难以后送,部队通常只能保持7 天的作战能力,给作战行动和阻击敌人反扑带来极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