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府后天色已晚,便静悄悄的谁也没惊动。
宁珩从下马车扶了一把她的手后,就一路攥着没松开。
青年神色太过自然,天太黑,也照不出温雪杳红彤彤的脸。她想身后随行的丫环和小厮应当也不会注意到她二人牵着的手,是以便没有挣开,任由她一路牵着。
月色清凉,隐约照亮前行的小路。
再往前是一处三岔口,往前是通往二人的院子,往右是通往一处院子。温雪杳夏日来宁府时便同宁宝珠在那园子里逛过,后来还遇到了宁珩。
但往左是通向何处,她就不知晓了。
她入府才第二日,对宁府还不甚了解。宁珩捏了下她的手心,问:"饿不饿?可要让小厨房备些晚膳?"
温雪杳摇了摇头,一路乘马车回来,她其实不太有胃口。若是换了未出阁前,有人问她,她想必就一口回绝了,可现在她看着立在身侧的人,话到口头犹豫半晌又换了种说法。
她问宁珩, "那你呢,你饿不饿?"
宁珩瞧她一眼,清冷的眉目愈发柔和,在旖旎月光下仿佛能沁出水来,“一路颠簸倒是不剩几分胃
月
这话说到了温雪杳的心坎里,她随即点头,“我也是。”
宁珩敛着笑,突然在前方的三岔口顿住,没有继续往小院的方向走。“那阿杳此时累不累,是想回去歇下,还是随我去一个地方?”
温雪杳想了下,此时回去就睡未免也有些早,方才在马车上坐着憋闷,她其实也愿意多走走。思量过后,她轻声回了句“不累”。话落,宁珩长臂一捞,就朝着身后的宁十一招招手,继而从他手中接过灯笼。
“我同夫人去园子里逛逛,你们便先回去罢。”
小暑看了温雪杳一眼,在等到她点头后,这才领着身后的丫环一同退下。宁珩牵着温雪杳的手穿过左边的垂花门。
温雪杳忍不住好奇:“阿珩哥哥你要带我去何处?”
"带你月下赏梅。"
“宁府种了梅花?”温雪杳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宁珩也喜欢梅花么?宁珩挑了挑眉。
"红梅还是白梅?"温雪杳问。
>宁珩余光扫她一眼,不答反问:“阿杳更喜欢哪一种?”
她自然更喜欢白梅,但是常人更喜欢在院子里种植红梅,颜色鲜红艳丽更鲜活有生气,白梅素淡就显得略逊色一筹。
她的心忽地跳了一下,连指尖也不自觉地蜷紧,却只小声回:“都喜欢的。”
宁珩嘴角勾着笑,没再回话。
他一手执灯笼,一手牵着温雪杳,走过一段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再经游廊穿过一道垂花门,眼前忽地豁然开朗起来。
两人在月下静站,皎皎银辉洒落身上,映照得宛若一对玉人。
眼前大片白梅好似花海,白色的浪头裹挟着馨香扑鼻而来。那一簇簇、一朵朵,娇俏地盛开着,有些还是含苞待放,惹人得紧。
温雪杳的心再不能平静,藏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猛烈的震颤着,抿着的唇角也不住地缓缓上扬。在听闻宁府种了梅花,她就有些惊喜了,未曾想还是成林的白梅。
又惊又喜。
青年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她被牵着走近。对方将另一只手提的灯笼放在脚边,牵着她的手全程未松开,折了一株梅花递给她。
上面的小花三三两两开着,其实更多的还只是花骨朵,可饶是如此也不会消减它的可爱与动人。温雪杳心念一动,伸手将白梅接过, “宁世子也喜欢白梅?”宁珩浅笑着嗯了声,随意道:“看来阿杳也喜欢?”
温雪杳红着脸点了点头,她发现自己许多的期待都能在宁府达成所愿,夏有冰窖冬有梅林,这都恰好是她心中所喜。
忽地,她似想到什么心中一顿。
——哪有那么多恰好,只是有人一直在默默付出罢了。
就像是他不曾言说的,专为她从江南一带寻了厨子带进京中,那其余巧合也只是巧合么?还是..
温雪杳下一瞬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从江南一带寻厨子姑且是数月半年便能办妥之事。
可这梅林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栽好的,且看它如今娇俏盛开的模样,总也不会是今年才种好的。更遑论那冰窖,她许久之前便听说宁国公府上有一座内设精美的冰窖。这些事又怎可能与她相关?
还好方才她及时反应过来后便没往下想,否则真是要贻笑大方!
宁珩垂眸扫了眼她盯着白梅出神的小
脸,淡声解释:“如今不过一月,这梅花开得还不算太盛,等新年时再看应当会更美。"
温雪杳拾掇好情绪,配合点头, "不过如今看也别有一番韵味。"“阿杳喜欢就好。”宁珩温声, "阿杳可喝过梅花酒?"
温雪杳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 “我平素不常饮酒,也只有夏季暑热时才会偷偷尝上几口梅子果酒。"
谈及此,粉嫩的脸微红。她没说出口的是,她酒量小,所以果酒已是极限,旁的更不敢饮。
宁珩似是没察觉她面上的拘谨,忽而兴起一般问:“那阿杳想不想尝尝?这树下有我亲手埋下的一坛梅花酒,埋了已有两年,正是启封的好时候。"
闻言,温雪杳本想拒绝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若是寻常酒也就罢了,可这却是宁珩亲手所制,若拒绝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是一两口酒罢了,她克制些浅酌几口,应当无事。
何况也是在自己家中……思及此,她忽地心尖一颤,原来她竟已不知不觉就已经适应,将宁府当成自己的家了么。
见她出神,宁珩又温声唤了一句, “阿杳?”
温雪杳这才回神应下, "可现在刨土会不会太麻烦?"这便是应下了。
宁珩一笑, "不会麻烦,既然要喝,总要经历这一遭。两年我都等下来了,如今到了品尝的时候,又怎会嫌麻烦?"
说罢,他这才松开温雪杳的手,解释道:“我去取把铲子,这灯笼就留给你,我去去就回。”
温雪杳颔首应好。
然而对方没走出两步,忽地又扭过头来, “阿杳一个人待着会不会怕?”
温雪杳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宁珩虽长她几岁,可她也早已不是孩童,又怎会一个人待着便怕。
但宁珩却像是听不进她的解释般,虽满口应声符合相信她,可还是提起灯笼牵着她的手一齐去了杂物房。
两人一来一去又折腾了不少功夫,等抱着挖出来的酒坛回到院中,已是亥时。宁珩命人将酒拿下去温,趁着温酒的空挡,两人又先后进耳室盥洗更衣。等温雪杳回寝屋时,梅子酒刚巧温好端上来。
屋内烛火昏黄,伴
随着微醺的酒香与清新的梅香,青年半边映在暖光下的轮廓愈发柔和。
温雪杳忽地生出感触,若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她心中惬意,也没有了先前与他待在同一屋檐下局促。
宁珩已经斟好酒,抬眸朝她招了招手。夜晚中青年的嗓音格外低哑柔和, "阿杳,过来。"
指尖触摸着琉璃杯盏细密的纹理,梅子酒的温度透过杯壁染上指腹。
她不擅饮酒,一杯滑入口腔,就足矣搅乱唇舌的味蕾,继而酒气蔓延侵染思绪。宁珩也浅酌一口,眯眼看她:“味道如何?”
“很香。”温过的酒不似最初时那般冷冽,更加细密绵柔,也更好入口。
两人又饮了一杯,温雪杳渐觉酒意上头,不敢再多饮,葱白细嫩的指尖连忙移开杯盏。
对上那双湿漉漉已泛起迷蒙的眼,宁珩忍不住笑,他修长的指在桌上的檀木盒子上轻轻一点,"本想让你清醒时看的,未曾想阿杳竟如此不胜酒力。"
见温雪杳视线落在他指尖,宁珩摸了摸她泛红的脸颊, "还好么?"
"还好?"温雪杳强撑着回,实际上已经不太好了,若不然也不会连一直放在眼前的檀木盒子都未曾注意到。
是何时放在这里的,一开始就有么?思绪已然浑浊,纵使她搜索记忆,也只是徒劳。
“这是什么?”她盯着檀木盒子问。
宁珩拿走她面前的琉璃杯,将盒子放过去,轻声道:“阿杳不妨自己打开看看。”
温雪杳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连手指也有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她甚至在想宁珩是不是故意的,为何不一开始先让她看。
一旁的青年倒是无法洞察她此时所想,若是知晓定然觉得委屈,他也未曾料到她的酒量竟这般差。
宁珩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捏着她的指尖将锁头送进锁眼。手劲儿一转,锁扣松开,温雪杳扶着盖子将盒子打开。
入目是厚厚一叠房契、地契,上京城中的各式铺子,还有郊外的庄子,粗粗一扫足有百余张。她微张着唇看向宁珩, "怎么会这么多?"
对上青年忍俊不禁的眼,他抬手朝两人床头一指, "
;还有一箱,不过那里堆放的不甚值钱,值钱的如今都在你手里了。"
温雪杳脑子虽混沌,却也意识到这是紧要事,是以未等对方再开口,她先一步“啪”地一声合上盖子,然后小手捂住对方欲启的唇。
组织道:“阿珩哥哥,你先莫要说了,我脑袋晕。恐你说再多,我明日一醒也是只字片语都记不住的。"
宁珩被她郑重的模样逗笑,明日便记不得了?
喉结一滚,他捧着人的手心落下一吻,才将那软嫩的小手从自己唇上拿开,攥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把玩着。
边道:"不急,只是前日应了要将管家之事交予你,怕你见我迟迟不动难免多想,这才想今日同你交个底。"
闻言,温雪杳忽地想到新婚夜那晚,宁珩趁着她半梦半醒之际问了句想不想学管家。
管家这事向来是府里的主母,也就是大夫人要做的。
如今宁国公不在,他的那些姨娘也随他住在南城,偌大的宁府此前也就只有宁家兄妹二人。是以这执掌中馈的事便一直由宁宝珠操持着,如今她嫁入宁府按理说的确得将府里的事操持起来。
好在这些事她早有心理准备,于是在当夜宁珩问及时,就在半梦半醒间接了句话,将此事应了下来。
不过第二日醒来两人因前夜睡得太晚,醒来就不早了,主要是宁珩居然有赖床的习惯。此事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温雪杳都觉得又惊讶又好笑。
总而言之是新婚第一日虽也没闲着,却是也未来得及再提此事。
这不,第二日两人随温雪杳回门,自然将此事又耽搁了下来。
不过温雪杳才没像宁珩说得那般多想!
她反驳道:“我又不是贪图你家钱财,哪有那么急,就算是宁姐姐一直管着,我也不会有闲话的!"
宁珩盯着那张神色格外灵动的脸,心里发烫,将人的手攥得更紧。无奈失笑道:“是我急,总行了吧。”
温雪杳喃喃点头。
"但宝珠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省得,阿珩哥哥,这些我以前在温府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虽我家……”温雪杳说到这,盯着那一箱子,心里一沉, "虽我家,比不上你家
需料理的多,但我能慢慢学着掌管起来的。"
那比不上的又何止一点点?其实温雪杳的嫁妆已是足够丰厚,可若放在宁珩今日推出来的这两个箱子面前,就多少有点不够看了。
她其实还想问宁国公府哪来的这么多………但心有狐疑,她也知晓自己的酒量,还是改日清醒再细细同他说。
正这般想着,脸上的软肉忽地被人捏了一把, "阿杳,日后宁府就是阿杳的家。"
宁珩这是在纠正她方才那一番“你家、我家”的言论。方才那话的确生分,温雪杳没有反驳,乖乖巧巧应是。
这般柔软好掌捏的模样,落在宁珩眼中,他心里又是一紧。
没忍住又抚了抚温雪杳红彤彤的小脸,叹道:“本想同你再叮嘱几句你表哥家的事,现在看来也是不能了。"
这话宁珩今日在温府饭桌上就偷偷同温雪杳暗示过,不过是那时不明他说的竟是路表哥家的事。
温雪杳迷糊应下:“今日是不行了。”说着,她已经起身往床上瞄,酒意彻底上头,再不睡下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下何事了。
她当即从凳上站起来,催促道:“阿珩哥哥,我想歇下了。”
宁珩嗓子一哑,扶着人来到床边。
他俯身将温雪杳的鞋袜一并褪下,拍了拍她的小腿,后者心领意会,一个打滚儿便翻进床里裹上被子。
瞧着她迫不及待就要入睡的模样,宁珩不禁哑然,随后也脱去鞋袜在床上躺下。
床底,一大一小的两双鞋并头摆着。床上,一左一右的两颗脑袋紧紧贴着。
宁珩长臂一捞,将裹着被子几乎快贴到墙上的人捞回怀里。
或许是身后的怀抱过于温暖舒适,娇小的身子不禁又往后钻了钻,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将脑袋靠在身后硬朗的肩上。
温雪杳第一次主动亲近他,虽是半睡半醒下办的模糊事儿,可宁珩还是忍不住身子一僵。另一处的反应更是不受他控制地瞬间僵硬起来,且隐隐有上扬之势。
他刚调整呼吸深呼吸几口气,忍住不去想,谁知身前已睡得迷糊的人忽地来了一句:"对了,阿
珩哥哥,我们还没有圆房。"
这一语,彻
底让星星之火燎原。
浑身血脉猛地涌上一股热流,青年漆黑的眸子霎时间一片猩红,他哑着嗓子,不可置信问:“阿杳,你说什么?"
温雪杳迷迷糊糊,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阿珩哥哥,我们还没有圆房。"这是今日路姨母叮嘱她的,就怕她不懂事,温雪杳当时听得小脸通红,可还是记下了。
她刚嫁入宁府,宁珩前两日体谅她,给了她适应,可她也不能侍宠生娇,连妻子应行的事都忘
了。
她二人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她是他的正头娘子,所以圆房自然是要圆的。
也难为温雪杳醉糊涂了,竟还记得长辈的叮嘱。
可她这一言说的轻飘飘,身后宁珩却是彻底不淡定了。
温雪杳迷迷糊糊,不知身后何物顶的她不舒服,正要从他怀里逃走,就被人先一步察觉,反伸手按住她欲逃跑的腰。
“阿杳不是说要圆房?”宁珩唇抵着她耳廓, “那你躲什么?”
温雪杳不明所以,半侧过身子,她躲了么?明明没有啊,她只是觉得腰间有东西膈得她难受。
她勉强睁开眼,伸手去一探究竟。瞧吧,果然是有硬物隔着她,才不是她故意想躲。
温雪杳眨巴着眼,屋内烛火早已熄灭,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头顶人近乎咬牙般狠声道:“阿杳,你确定要圆房?"
温雪杳点了点头, “要。”宁珩紧绷地那根弦彻底断裂,
温雪杳看不清青年脸上的神色,也就未察觉那一片春光荡漾与蓄势待发,只想着一手扶着那硬物移开些,便觉正欲翻身而上的人忽地一抖。
一种不可言说的浓稠情绪猛地倾泻而出。
就连头顶的宁珩都愣住了。
温雪杳却不明所以。不膈应人了。然后她迟迟不见身边人动作,于是困顿地眨着眼小声催促, "阿珩哥哥……"
宁珩冷白的面皮霎时红似滴血,他猛地用大掌捂住温雪杏的唇,一字一句道:“乖,阿杳还小,此事我们明日再说。"
温雪杳不懂。
明日她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