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不生气吗?”姑爷可是小姐的夫君耶。
“春儿,收拾收拾,该就寝了。”
傅垏帧在初见表妹的惊喜后,慢慢发现了五年不见表妹的变化。红屏依然单纯可爱,可是却开始不分分寸。以前她也是喜欢缠着他教她基本的防身术的,但是不会在该就寝的时候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招式不稳而故意跌倒。他扶起那娇弱的红色身影,瞥见她娇俏的脸上居然因为出汗妆容一片狼藉!那个清纯的小女孩何时开始喜欢往脸上抹厚厚的胭脂了?还有那复杂的在头上盘根错节的发辫,他突然想起了那缕被丝帕轻轻挽起的青丝和那脂粉未施的绝色容颜。他记得他在拥抱红屏的时候,静静退开了。听下人说她整日待在房里,不知那个安静的女子整日在忙些什么呢?
第五章 难堪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浅绿,及腰长发并未盘成髻,在她纤细修长的身子骨上披泄成一道亮丽的瀑布。此刻她正在整理书架上的书籍,长发随动作而晃动成一条美丽的弧线,傅垏帧首次踏入新房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新房早已没了新婚的喜气,大红喜字也没了踪影。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红木大床,床边一张小巧梳妆桌,桌上只有一个精致的小盒,一面铜镜,一支翠绿簪,一把象牙梳,和一瓶百合花露。底座以紫檀木打造绘着百鸟朝凤图的方形案头插屏将床和梳妆台显得若隐若现,临窗一张桃木几,上面除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檀香炉,还有一本《唐晚秋》。女主人正泰然自得的整理旁边满满一架的书,傅垏帧看到她正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在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将书放上书架。这里显然成了她一个人的天地,他这个相公倒是多余的闯入者了。想不到那佟泷科财大气粗满身的俗气,竟然教养出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女儿来。
佟依若整理完书,转过身便看到自己的夫婿站在门口,俊脸望着她却没有进来的意思。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她一点也没察觉?
“用膳时间到了。”简单利索的一句话,再没有多余。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他何必亲自跑来,随便派个丫鬟来就行了。他今天,是不是太闲了?不过这样的他好像亲近些,再说这间房也有他的一半。
“大家都等着你,我可不想大家因为你而失了食欲。”说完,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并没有等她的意思。
依若放下脏污的手绢,用春儿端来的清水净了手,整整发,随后来了客厅。
客厅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丫鬟们正上着菜。红屏仍是一身大红长裙,满脸甜蜜的坐在自己的夫君左手边。见到她来也没有让座的意思,老爷和夫人应该是默许了,一脸笑意。真是一家融融啊,依若有种错入家门的感觉。依若坐在了红屏左手边,反正只有这里能坐了,反正也只是吃顿饭。
红屏一个劲往傅垏帧碗里夹菜的热络,傅垏帧并不吃也不阻止的默许,看在了众人的眼里。依若感受到婆婆多罗氏些许担忧的眼神和旁边丫鬟奚落看好戏的面容,她望向当事人,他却丢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这两个人,存心给她难堪不是!
“我吃饱了,爹、娘、相公、红屏请慢用。”她才不想不凑这份热闹,说完便坦然退下了。
孤寂的山头,凄厉的野鸦声,阴霾的天空,两个少女提着祭品仓促的走齐人高的杂草间。左转右弯,终于来到一片清静的荒地。那里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墓碑,旁边开满野花。
依若看了墓碑良久,然后脱下披风,拔除坟墓旁新生的杂草。这里是片偏僻清静之地,每年这个日子,只有她、春儿、林姨来祭拜娘亲。佟府祠堂,短命的娘并没有牌位。
“娘,今日若儿给您带来您最爱的木棉了,今日是十九朵,若儿已经十九了,嫁了人家,夫家对若儿很好……”
“小姐,林姨来了。”
一中年妇人由远及近,依若看到许久不见的林姨步履蹒跚近看之下竟憔悴了几分。
当轻扶林姨手臂,依若听到她小小的抽泣声。“林姨,是不是大娘?”卷起林姨的衣袖,果然看到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是我不小心跌倒,你知道人老了看不清路。”林姨慌张拉下衣袖。
大娘是爹的正夫人,娘家是官大势重的都察院左御史,自持娘家人的撑腰,在府佟欺凌丫头,毒打小妾是常有的事。娘亲生前也受过她的欺凌,后来她们待在碧落园不问世事,才有了安静的生活。现在自己嫁到傅府,林姨肯定是被分到下人房了。
“不是大夫人……”林姨的表情闪躲,依若从她的眼中捕捉到痛苦,难道林姨有事瞒着她?
正要问个究竟,春儿忽然慌张起来,“早上的时候佟府催人来说今日是老太君的忌日,老爷要小姐回佟府的,当时小姐在睡,后来我们忙着帮夫人准备祭品的事,所以就……”声音越来越小。
她们赶到佟府的时候,祠堂里已经跪满了人。跪在首位的佟泷科脸上一片铁青,在看到女儿身后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后,脸上更是黑了几分。依若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跪了下来,想不到她这个蔗出的女儿今日居然有幸跪在佟佳氏祠堂!这可都是她那没有丁点关系的夫君的功劳啊,想着嘴角落上一片苦笑无奈,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不要这份虚荣。她只想和林姨、春儿相依为命,安安静静过一生!
祭拜完回客厅,大娘和其他姨娘果然还是不给她好脸色。
“我这林妹妹的女儿好福气哟,居然高攀上了镇国大将军……”
“是啊,我听说这年轻的大将军可是很受皇上的器重啊,你这将军夫人可真是有头有脸了……”
“可不是,瞧着一身粗布麻衣,想必是刚进门就给冷落了吧。我们这些女人的命啊,一旦不得夫婿宠,就成了泥哟。”说完,还嘲讽的将她那松掉的吊三角眼向门外挤了挤。
依若忍受着各个姨娘的奚落,只希望父亲快快解放她的痛苦。从小到大,她都是忍过来的,她只要不还嘴,这些嘴碎的姨娘就会自讨没趣离去。她不生气,只为她们感到悲哀。如果一个女人把全部生命放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为他吃醋与其他女人勾心斗角,那就是一种悲伤。
让她最难堪的并不是姨娘们这番话,而是她的那群已出嫁依然花枝招展的姐姐们。她们一样成为了父亲官场上的棋子,她们的相公不是达官就是富人。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很是猥亵,让她很反感。父亲佟泷科太傅大人并没有为她解困,反而故意在她面前夸耀他的这些女婿是多么的能干,然后是那帮姐姐们的一番奚落和嘲讽。她为身在这个家感到羞耻,却不能改变她是佟家人的事实。
那群姐姐因为有姐夫和父亲的撑腰,更是肆无忌惮起来。一家人此刻正准备吃饭,佟老爷大夫人和姐姐姐夫们坐一桌,其他姨娘们围了一桌。依若坐在这群男男女女中很是别扭,那群女人争先恐后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恩爱。
“相公,我要那道醉鸡,你夹给我嘛”
“那到宫爆鸡丁,人家也要嘛,相公”
…………
佟老爷此刻开口了:“贤婿们,来来,向老夫说说你们以后的打算……”那些身为姐夫们开始侃侃而谈大夸其词了,依若形单影只,心头一阵落寞,父亲一定要让她这么难堪吗?
“依若妹妹,到你了哦。”佟府三小姐开始作势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他没来呀。”抿嘴偷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哟,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来了哦,谁要我们小妹抓不住相公的心呢……哈哈”
依若正要起身离去的时候,门外突然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岳父大人,女婿来迟了。”
原来是这个冰冷的男人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家陪表妹吗,怎么肯进佟府?
只见一身伟岸华服的傅垏帧走了进来,向坐在首席的佟泷科微一鞠躬,声音沉厚不卑不吭。依若看到他眼中并没有恭敬之色,高堂上的父亲也是一脸讶然。
他挨着她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为她夹块百合斩鸡放进碗里,然后面向众人,“各位不好意思,本来是要陪依若来的,可皇上突然传唤说是有要事。岳父大人莫怪……”
佟泷科一脸不是滋味,桌上其他男人则都噤了声。
饭局在众人的各有所思中结束。
依若沉重的走出佟大门,傅垏帧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搂着她的腰。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了性,帮她解围,在饭桌上和父亲虚应周旋,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姐姐们面前装出对他的疼爱,以前的他应该是不屑的呀,就她所知他非常厌恶佟府!
出了大门,赫然出现一辆贵气马车,傅垏帧将她扶上车,自己却并不上来,吩咐了车夫几句便转身离去。依若从撩起的窗口看到站在转角处的红色身影,原来红屏也来了。而她的夫君傅垏帧正朝着红衣女子的位置走过去,依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红屏投射过来的胜利眼神。
失神的望着湖里的锦鲤,看着它们悠然的游来游去,依若的心里涌上一阵羡慕。如果没有这方人工湖的牵绊,它们应该会更加逍遥自在吧。佟府那日,父亲将她叫进了书房。那是她第一次认识父亲的凶狠,原来林姨身上的伤是父亲用鞭条所致,因为林姨为了保护她不肯当父亲的说客:让她刺杀傅垏帧!父亲凶神恶煞的表态:如果她不帮他完成这个计划,那么林姨的命就会危在旦夕。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这个人难道真的是生下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