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送也不如他送,早说好了的,心里其实挺高兴的,不想表现出来,要低调。
坐进车里,等着他发动车子,低头玩着书包拉链。临睡时已经整理了好几次,平时丢三落四的,今天可万万不行,代表国家学习日语,责任重大啊。
“学生证带了吗?”
“带了!”
“介绍信呢?”
“带了!”
“课本……”
“带了带了!”
“手机?”
“带了!”
“我的电话呢?”
得意的笑僵在脸上,对啊,一起工作这些日子,还不知道他电话呢,昨天在耶路撒冷写在纸上,因为欣赏他的笔迹太忘我,今早忘在被窝里了。
“……”
因为第一天上学就不说她了,发动车子的时候,前前后后重复了好几次,盯着她在手机里存好。
开出了熟悉的街巷,靠在窗边欣赏着街景,他还嘱咐安全、自然、镇定之类的话,听着让人发困。最近因为他,失眠已经成了常事,所以没开出多远她就打起了小盹。
“庄……非……庄非……庄非!”
“嗯……”眯着眼看他,今天很帅,就是有点像家长,不好,只喜欢孔融哥哥,不喜欢孔融叔叔。
“庄非!”
“恩!”一个小激灵,醒了,坐正身子。
“困了?”
“一点点。”
“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吗?”
“有点紧张,失眠了。”小谎言,但愿不会被发现。
“没事儿,马上就不困了。”他笑了笑,板正方向盘,一脚加重了油门!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大学门口,外国没有家长送孩子上大学,可没办法,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扎在他肩上等着晕眩褪去,头上的羊毛卷因奔驰的一路飞啊飞的,松散凌乱,小卡子也掉了,挂在脑门上。
体验过当初朝纲的飞车,这次更是险象环生。她是爸爸妈妈天地诸神都喊遍了,抱到他的胳膊才安静下来。
悲愤欲绝,赖了好久都不起来,都快吐了。
抚摸着满头可爱的发卷,把荡来荡去的卡子摘下来。估计胳膊会被她抱出瘀伤,真够用力的。生气了?应该不会,只是害怕了。
低头看她把脸藏着,也不说话,那样依赖的抱着,真像第一次上学不愿离开爸爸妈妈的小女孩,有点不舍得叫她。
“起来吧,该去了,第一节课都开始了。”
三四秒之后,才有了些微动静,随着身子,腕上的小铃铛一响一响的。悻悻的准备打车门,还不忘交待一句,“迟到不是我的错!”
拉住书包带,下车的身子一滞,差点载回他怀里。
“什么不用做,只做自己就行了。”他相信她。
“我上学不迟到!”
“我知道,给!”
手被抓着,塞进小卡子,又不马上放开,暖了一小会儿。
这才注意,忘了带手套了。
背后,他的声音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不禁回头。
“第一天,就得迟到!”
是的,东亚系全体大会上,一个亚洲女孩迟迟进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头发很乱还在整理衣服,很年轻也很可爱。
……匪作战迟到了,空警故意的,整个东亚部队都知道了,被首长狠批。下任务的时候,警车在等匪。
还有,空警开车技术特好,匪都晕车了。晚上战友帮忙做作业,那小匪不留胡子很帅!
今天的CS战况,快评论一下,等你哈。
PS又又,你知道谁是匪,谁是空警吧?!
发送。
接受。
卧室里,非非睡了。
办公室里,让笑了。
作好学生很难,作一个任务在身的好学生就更难了。上课总是难专心,心里老有事情。熟悉环境的同时,总要考虑那个任务。
上学的日子,因为是学习新的语言,并不闲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她,碰到了又该做和反应,紧紧缠上去吗?
早晨自己步行上学,晚上或午后偶尔坐一下公车。Samir的笑脸总是不期而遇,坐在Itzhak的摩托后,紧紧抱着他的腰,一瞬从身边掠过。就这样,两个星期了。
没见过让,更没见到神秘的Bluma。
有些焦虑,图书馆、餐厅、宿舍,没事就去走走。真希望他能出现,点播一下。可最近似乎忙起来,好多天甚至一面都没见到。
下午没课,图书馆没目标,索性去了服务中心。路过一层的邮局、洗衣店、银行,下意识看了看,失望的上了二楼。
咖啡厅和茶座旁边是三明治吧,老板约旦人,口味不错,店后露台有三四张桌椅对着校园,因为是外卖店,比别处安静。
和老板伙计打了招呼,要了一客三明治,坐到了露台角落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给又又写了封邮件。
喝着特制的浓茶,看着校园风景,托腮发呆。草坪绿了,很多学生穿起夏装,为数不多的阿拉伯学生依然围着头巾匆匆而过。孔融干吗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来?铅笔在手上转啊转,想不出下一步该做什么。
服务员收走了盘子,给茶里续了水。视线抽回来,打开日语课本,艰难的看了两眼。荼毒心灵啊,这样的学习。
柜台方向传来了歌声,因为旋律熟悉,也是自己最喜欢的,跟着哼了起来,有几句歌词记不清楚了。
“人已经去世了,还喜欢她的歌吗?”女人的声音,英文,从一个角落传来,人坐在一棵盆景后面,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
被吓了一下,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看着盆景后有动静,黑色的裙摆飘逸,绕过盆景走了出来。
“你也喜欢Ofra?”
“她怎么会去世……”顺着衣裙移动,视线落在她面容上,一愣。黑色的忧郁悲伤,年轻的脸上,有超出年龄的人生痕迹。
虽然在哭墙只看了几眼,但照片里那张脸孔死死印在脑海里。绝对错不了,Bluma,那个失去兄长和未婚夫的女孩,手里抱着一本圣经,真真实实站到了自己面前。
“Haza去年就去世了,因为艾滋病,很突然。”并没有征得同意,她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放开手里的日语课本,有些紧张,他叮嘱那么多次镇定自然,可真见到本人还是难以装作心平气和。
“她……死了?”
Bluma闭上眼睛,并不回答,一手握着胸前的缀饰。轻轻的希伯来语,像是一首诗,那是刚刚的歌,已经模糊的歌词从她嘴里飘出来,声音低沉而美丽。
山林的气息美酒般清爽,钟声和松柏的芳香在风尘中弥荡沉睡的树丛和石垣,还有那横亘的城墙,把这孤独的城市送入梦乡我们坐在干涸的水井旁,眼看着喧闹的市集渐渐空旷再没有人登上老城的圣殿山,拜倒在神圣的哭墙旁风在石缝间吼叫得无比疯狂再没有人沿着杰里科的小道,去观赏死海的波浪今天我为你幸福地歌唱,时代也向你颁发最高的奖赏你最卑微的诗人也比我伟大,你最年幼的儿子都比我强壮你的名字在我的唇边上,就像天使的吻一样我怎么能够忘记你呢,耶路撒冷你这黄金之城是多么荣光黄金之城,青铜之城耶路撒冷,到处充满光芒我用我的琴声,永远为你歌唱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她一起背诵,在悠长的末句中,一起停下来。这样的诗,即使没有音乐,也包含了太多的回忆。看着露台外的广阔校园,不敢直视她的面容。
“能记住《金黄耶路撒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东方人。”
垂头望着她的黑色衣裙,仍有些局促。“也记不清了,还是为了考试才记住的,不过背下来才觉得真的很美。”说实话,觉得勇敢起来,调回目光,观察对面的女孩。
“是啊,我一直希望《金黄的耶鲁撒冷》可以作国歌,歌词里有太多辉煌的过去。”
“国歌不是《希望之歌》吗?”
“对,是希望之歌。只要我们心中,还藏着犹太人的灵魂;朝着东方的眼睛,还注视着锡安山顶……”简短几句,她诵读了《希望之歌》,手里的圣经抱得很紧。
“这么听,你的声音真像Ofra Haza!”
似乎被她这样的话逗笑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可惜,她不在了。几年前在特拉维夫,我还听过她唱歌呢。”
“是吗?”像个追星的小女孩,热烈的追问起来。
于是一问一答,用希伯来语慢慢交流,比想像亲近自然。她的声音低沉柔软,讲到Ofra的歌,她的生活和最后的岁月。听的也很认真,不时跟着叹气摇头。
“她不在了,但是音乐永远留下来了,不用太伤感,我们已经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反而难过了,匆匆四十年的人生,千年的耶路撒冷,都有化不开的忧伤。“希望她还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啊。”
Bluma的微笑隐去,慢慢起身,黑衣胸前的缀饰轻轻摇摆,不是一个十字架。
“很高兴认识,我……该走了。”
不知该不该握手,不舍这样的机会溜走,“我也很高兴,我是……Zusa……”
没有告别,转身离开露台前,Bluma低沉的声音传来,“记住了!”
下午饭店里生意并不忙,天放和明放正在一楼下棋,就听见大门被粗鲁的撞开,有个小疯子冲进来,书包扔在桌上,咚咚咚往二楼跑,没一会儿又跑下来。
“天放……叔叔,参赞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