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接口,心里却很是不爽。
……坐下时局促不安,摩挲着手里的速记本,往主座上偷偷瞄了一眼。
会议室很大,一桌子上上下下二三十个人。
领导很齐全,大使公使都在,在座还有好几个军装打扮,虽然认不准军衔,但知道是高级武官。他当然也在,挨着公使下手坐,一身黑色的西装,像是第一次面试的样子,沉稳又不失气势。
在警局里也见过这样的眼神,似乎外事场合,总是这么冷静内敛。
当着这么多外人见面,目光相遇时都很收敛,可平直淡定里又交换了某种情绪。怕自己看太久,庄非赶忙低头学着李姐的样子在本上写写画画。
内部会议翻译的作用并不大,但是往往都为后期的双边会谈做准备,所以一直要跟到底。听着公使谈最近的局势,没有发言的忧虑,自顾想到了海法的老奶奶,不知道她好不好。
还是觉得太不安全,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不知道为什么让自己来旁听,秦牧到档案室叫的时候,冷冰冰的,好像提审犯人。现在看他坐在让身后,目光还是不太友善。当初随和爱开玩笑的秦牧变了,是工作原因吗?
“逾越节过后,工作会忙一些,赎罪日还有一段时间,会谈准备的工作已经重新分配过,大家明确了职责安息日后开始分组着手,希望今年能把合约拿下来。好了,散会,各组的负责人带着组员碰一下头,明天继续。”
大使总结完工作,几个参赞纷纷起身。庄非跟着李姐站在会议室角落,以为任务已经完成,松口气,抱着本子悄悄注意着让的行踪。
他走过来了,步子很大,向着自己。有点紧张,偷偷瞄两边,好多人在。如果说话的话,要像普通上下级那样,要沉住气。
这边还在稳定情绪,突然听见公使在叫。
“小庄,庄非,你来。”看了眼李姐,一头雾水,抬头又撞上他的目光,躲不开,有点紧张。
半圆的会议桌,公使圆胖的脸上布满皱纹,慈祥的笑容像老爷爷,可让知道,亲和的表情掩藏着一颗老练世故的心,很多次会谈,公使都扮演过狠角色。
不知道公使叫她做什么,今天让她来旁听会议已经很意外了。
庄非小心翼翼的站到桌边,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人,有点眼熟。
“让,一会儿带你们组回领事部,好好给他们讲讲代办处的事。褚则和顾洪波调给你。庄非,你过来,你先留在特拉维夫,等局势好些再跟孔参赞回耶路撒冷怎么样。”
口气是商量的,但又听出是命令。庄非接触到让投来的目光,他皱眉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还是注意到了。
“身边多带几个帮手好做事,小庄,这次要好好干。”
语重心长,当着这么多人,尤其当着他这么嘱咐,只有应承下来。
抱着本子下楼的时候,看着他和公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是要谈话吗?也不太确定。看不清了,只能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人。
回到领事处的办公室,打开自己的本子,一边整理速记一边想会上的事。越想越觉得他皱眉的时候想告诉她什么。
“公使,我有异议!”
“我知道,你先听我说。褚则在经商处,这大半年对商务会谈已经很上手了,过去可以帮你处理一些商务上的细节,洪波从武官处过去帮你们,等谈完了再回来。他们和庄非正好一起来的,年轻人搭手工作麻利。”
公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注视着桌边的让,他脸上绷紧的表情掩盖不了情绪,单是决定已经下达,没有收回的可能。
“我在说庄非的事,她和我的事。报告您看了吗?再有几个月就够一年了,我要申请休假,而且要给她申请……”
果断的打断,公使还是笑笑,“让,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报告我已经和大使讨论过,会谈之后该休假休假,庄非调回国的事到时候再议,现在工作的重点是军用合约,你这次来以色列不也是为了这个嘛!”
“我可以留下,但是她要回去,至少留在安全的地方。您懂我的意思,派什么新人手都可以,但是我不要她!”
公然顶撞已经是不妥了,但这次一定不能退让,不能让她去,那里太危险。宁可一直这么分开,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拿起手里厚厚的文件,公使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让,这次的事多重要不需要我再跟你强调!你的苦衷我能理解,但是埃拉特出事后,本来要调给你的人手补不上,所以只能先让她过去。现在的身份,你还是参赞,她还是翻译,希望你们一切以工作为重,当然,还有外交人员条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个人生活和工作的关系,庄非也是!”
秦牧主持了简短的会议,介绍了代办处的工作情况,庄非坐在桌边旁听很不专心。他和公使走了好久一直不见回来,有点担心。
“庄非,你说说吧。”
刚刚闪神,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吱唔了半天,最后只好说天放的手艺很好,代办处的饭很好吃。
两个新人听了都笑了,气氛轻松了很多,时间接近闭馆,牧带着他们到领事部调资料,庄非一个人在会议室里总结当天的会议纪要。
看着本子上的字迹,心里很矛盾。跟他回去当然好,可他总会担忧,自己又爱惹事。上次害他冒风险回海法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砰听见关门,还落了锁。
来不及回身,背后已经站了人。
尽管低着头,就是能感觉出是他来了。
“非非……”每次听到这么叫都会紧张,外人面前他们是上下级,更重要这里是使馆会议室。
手滑过小臂,握着执笔的手,引着她在本子上写字。
“绪则是经商处一秘,顾洪波之前是武官处中校,来这里之前他们在国内都有背景,不管是不是一起工作,自己要留心知道吗?”
粗糙的指节停在脸侧,不得不仰头回视。远观与近处的亲密自然不同,眉展开了,只是比平时更慎重。
不能点头,只好眨眨眼。
“我回耶路撒冷,他们会知道我们的事吗?”总担心自己的存在给他带来干扰,以他的位置,容不得这样的错误。
听了,他反而又靠近,棕黑瞳仁里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手还被带着在纸上游走,唇无声无息落下来,呵护的细腻感觉又来了。
“非非,会谈之前,我们要在耶路撒冷一起做件事!”唇上的温暖离开了,看到很薄的唇线终于不再紧绷,泄露了心情。
“什么事……”看他开心还想问,突然被眼前的本子挡住。
不像自己的笔迹,比平日乱……定睛,抽了口冷气。
颈上的大手温柔有力,他的眼睛出现在本子后面。
决定搏一搏,一定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远离纷争,其他的,他可以不在乎。
额头上的发丝被吹开,痒痒的,可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厉。
“结婚以后,要听话!!!”
“嗯?”
他的眸光在眼前闪动,心里做错事一样赶快闭上。
再睁开,孔子还是在眼前晃,贴在颈上的大手若有似无的掠过。
没有做梦,一定是没做梦了!
从椅子上窜起来,他措手不及,伸手过来拉被挣脱了。看她像小兔子似的蹦到桌子边,刻意保持着距离,眼睛里都是怀疑。
“你刚刚说……说什么!”
那样重要的事不用好好求的,严厉得像老师宣布月考,口气凶巴巴的强调不许作弊一样。没有花,音乐,没戒指,只有生拉硬扯的小媳妇一个。
不能怪自己云里雾里,谁在这时候敢相信!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一句话就板上钉钉了?是不是看错了?回身抱起本本,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几眼,当中堂堂正正躺着两个大字,没错。几笔写就,墨迹好像还没干,龙飞凤舞的收笔,配着大大的叹号。
拿着自己的判决书,见他要过来,转身就跑。办公室就这么大,他又腿长脚长,没抬稳步子立马被抓到。
“去哪儿!”不知道她脸上古怪的表情是不是开心,决定的突然,也来不及准备,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经出口的话,早就做了决议,自然不是儿戏。
“好,再说一次——以后你都要听话,听我的话,懂了吗!不许乱跑,过来!”
被教训了,收在腰上的手并不用力,脚尖却沾不到地,被举到桌上。
“我……我为……”
看她手舞足蹈,别扭的动来动去,当真以为不愿意。托起东躲西藏的小脸,眼睛对上眼睛,稳了稳呼吸,牢牢把她拐到臂弯里。“给我作太太不好吗,非非!”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完了,这下是完了!他早就料她最怕这样的问,海法的时候就那么霸道的问,结果狼吞虎咽,被死死吃定,这次又这样!
自己真不争气,脸又红了。
指腹厮磨的好痒,样子那么认真,比谈判时还要有型。脸燥热的不像样,心里的小鼓咚咚敲得震天响,无处回避只好投降,没用的窝进他怀里。“以后听话吗?”
“没……听见……刚刚没听见,这个不算!”表面耍赖,心里渐渐认知了快乐,像是糖化到嘴里,说不出的甜。
孔子要结婚了,还是要是和她结婚!
点头的话,终身就算是定了!
载入庄非人生史册的一刻就要来了,两个人手牵手,不管有没有婚纱,接受亲人的祝福,走上幸福的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