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她从没将主子爷当男人看。
没错!即使有太曾外祖母的推力,她还是没有这点醒觉。可是就在刚才,她才突然体认过来,荆天衣不但是主子,也是个男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感觉的男人。
一个真实起来了的男人。
就是因为有了这像被雷劈到一样的醒悟,她才会在刚才面对着他时有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哎呀呀!她连血都沸腾起来了。
一阵催眠似的声音在她耳边进响。
展欢眨了下眼,又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这才想起刚才主子爷交代的事。
她赶忙将她藏在床底下的铜镜取出来、放在膝上,再将覆在上面的布巾拉开。
「臭丫头!瞧妳脸泛桃花、眼神酥茫……思春啦!」
在她的手指触上镜缘时,眉娘媚态万分斜躺在一张贵妃椅上的撩人身影,配合着她的嘲嗤出现在铜镜上,和她的耳边。
是习惯太曾外祖母毫不美化的词汇,可展欢仍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说的……真好!
「眉姨……」
「怎么?干嘛用这种死心的语气说话?刚踩到大便是不是?」
「不……是刚发现一件大事……」
「荆天衣不爱女人爱男人?」
「……」
「还是女人男人都爱?」
「……算了。没事。」
「哟!妳这臭奶娃,跟老娘耍脾气是不是?妳要嘛就说,不要就嘴巴给我缝起来。」
「嗯……其实我只是忽然发现……主子爷原来是个男人。」
「……」
「眉姨?」
「……呵呵……哇哈哈哈……天哪、天哪!老娘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到现在才终于开窍的后代啊?」
近半个时辰后,展欢才慢慢踅回松涛楼。
只见福旺和来吉两人正在做善后工作。看样子主子爷已经沐浴完毕了。
两人轻松扛着木桶,和她打了下招呼就吹着口哨离开,完全没怀疑她是来做什么的。
展欢怀里抱着铜镜,在福旺他们离去后仍站在阶梯外。看着由屋内透出来的柔和灯光,想到就在那里面的人,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不过……她期待什么?
用力摇摇头,再深吸口气,她对主子爷绝不能存有一丝幻想。就算是为了解除诅咒也不可以!
「妳打算继续在外面罚站多久?」猛地,一个低沉醇厚的男人声音由门口飘荡过来。
展欢倏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阶后的房门口多了一尊高大昂藏的影子。
「啊?爷!」一认出荆天衣和他脸上皱着眉的不悦线条,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移动脚步踏上石阶。
荆天衣在见她过来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回身往屋里。
展欢跟在他身后。而这时,她敏感地闻到由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男性的气息,与沐浴后清冽、含着丝水气般的好闻味道。
她的心,又是不争气地狂跳几下。
荆天衣直接在桌前落座。
展欢站住,定神,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主子爷的晚膳。
「我要人多送了一副碗筷过来,妳坐下一起用。」荆天衣不废话,说完自己便开始动箸。而他这自然已极的神情,仿佛和她同桌用餐是件寻常的事。
展欢却是目瞪口呆。看着桌上真的多的一副碗筷,再移向正快速流畅地攫掠着桌上饭菜的主子爷。
「我……」一时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和我同桌就不能吃饭?」荆天衣趁空瞟这(奇qIsuu.cOm书)丫头一眼。
「你是主子爷……」她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
「对!」他夹了一堆菜到她的碗里,再将那盘菜剩下的一扫而空。「既然当我是主子爷,那我叫妳坐下来吃,妳还敢站着不动?」浓眉一挑,手中的筷子不耐地敲了下碗:「坐!」
展欢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乖乖坐上椅子,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吃!」再下令。
展欢张口开始吃起一顿战战兢兢的晚饭。
至于荆天衣,哪管她怎么想?如她所说,他是主子爷,所以他要做什么并不需要理由。更何况对他来说,她这状况是特殊了点,但也不是非谨守不能破的规矩。
他吃得很愉快。而且在停箸前还特意留了不少菜给她。
「胡婶说妳的食量很大,这些应该够妳填饱肚子吧?」能吃就是福。不过他观察到她今天的食欲似乎不怎么好。
他知道,是因为他这「主子爷」的关系。
但他倒希望她从现在起可以开始习惯。因为依照他们意外有了牵连,和他愈来愈对她感兴趣的这些事看来,他保证他们还会有下一次。
展欢瞪着眼前还剩很多的饭菜,本来还以为可以很快结束这「酷刑」……
她不安地看向对面一脸吃饱喝足神情的主子爷,僵硬地扯出一朵微笑。「我可不可以说实话?」被他知道自己食量大,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害臊,反正这是事实。
「不够?」看来这两人份的饭菜量下次可能得再多添一点——荆天衣揉着下巴。
「不是!是我从没跟主子坐在一起吃饭,所以我实在吃不下。」招认。她宁愿窝在厨房和大伙儿吃还自在许多。
荆天衣回她一笑,伸手自己倒了杯酒浅酌。「我知道,因为我看妳没吃多少。」一点也不在意。「妳可以当我不存在,慢慢用!」
当他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
别说他就在眼前、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是只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都足够挑起他非让人注意到他不可的强烈讯号了。
荆天衣根本是个实实在在、浑身散发出惊人存在感的男人。没人忽视得了这种存在感。
展欢在心里叹了口大气。
他明明也知道她的不自在却还要她在这里吃。她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他不会是因为她没帮他刷背才这么做的吧?
又想起刚才的画面了。
展欢一阵克制不住的心跳骤快,为了掩饰,她干脆一头栽进饭菜里。
荆天衣倒是有些惊奇地扬起眉,看着这丫头忽然闷不吭声开始对着桌上饭菜大反攻的表现。接着他很快笑了。
好吧!显然她真可以当他不存在。
不过他的笑容也只维持一下子,接着他的神情忽然犀利起来。伸出手,他轻易便拿到小欢放在她旁边椅子上,用一块蓝色布巾包起来的圆形物体。
瞄到他的动作,展欢一边赶快吞下饭,一边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爷……」
「先让我瞧瞧,妳继续吃妳的。」
荆天衣一手解开布巾,终于再见到了睽违两年的铜镜。他将它捧在手上仔细观察着。
他凝神专注地端视着镜背上的每一道纹路,而他修长劲瘦的手指也研究般地在上面轻轻划过。
他当然记得这面铜镜是贺柔还在时,嫣然特地要他送给她的。不过他也只见过那一次,之后好象就没在贺柔房中再看到它。
他不知道贺柔为什么没摆着它,但他印象中好象也没听她提过这面铜镜有什么异样……
这面铜镜,真的如小欢所言封着一缕魂魄?
展欢见他蹙眉深思,决定暂时不打扰他。也趁着他没空注意她,干脆赶快全力进攻眼前的饭菜——因为她知道若她桌上这些不用完,她大概没有说话的余地。
不过在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没听到太曾外祖母的动静,一会儿她才猛然忆起太曾外祖母曾说过,全天下大概只有荆家的后人能让她没辙,而现在那个荆家后人,就是主子爷!
难怪此时太曾外祖母一点声音也没有。
展欢终于用最快的速度把半桌的饭菜全扫下肚。好饱!
「我完全看不出来这镜子的异处。」即使他全神贯注在把玩这面铜镜上,不过他似乎仍能敏锐地察觉到展欢的一举一动。所以在她放下筷子时,他才出声道。
展欢不小心打了个响嗝。她赶忙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嘴。
荆天衣抬起头来,倒是满意地笑看了她一眼,接着起身,散步般地往门外踱去。
而展欢则偷偷一吐舌,自然立刻站起来跟着他。
夜里,晚风送凉,星斗满天。
「谢谢爷的晚饭……很好吃!」跟在王子爷后面,展欢没忘了的低声开口道。
「妳没怪我强押妳陪我一起吃就好。」荆天衣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此时他们来到门外,他很随性地直接往石阶上一坐,并且还舒服地伸长了双腿,再伸下懒腰。
至于展欢,一看主子爷毫不在意地坐在阶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这下人是该跟着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没……爷!小婢没这么想!」她先赶紧响应主子爷的话。当然啦!就算她刚才真的有那样的想法,现在她也不当回事了。更何况,她还因此吃了一顿她长这么大以来最丰盛美味的晚饭。
荆天衣突然转过头,横了蹲在他身后的展欢一眼。
「妳要我就这样跟妳说话?」目光灼灼,淡笑。没等她反应,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坐这儿吧!不用把我当洪水猛兽。」
只想了一下下,展欢坐到了他身边。
荆天衣将铜镜还给她。
「看来我没有跟这面镜子沟通的能力。」他实言。
展欢将铜镜捧在手里,闻言不由有些紧张地侧过身,抬头望向他。「爷以为我是在说谎?爷不相信……」
「我相信妳。」荆天衣截口道。他偏下头,既冷静又柔和的朗目迎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