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佛教对社会和平,对人心的安定,对社会秩序的整饬,对社会风气的净化,还是有正面贡献的,尤其在爱与和平上。
星云大师:印度阿育王大约与秦始皇同一时代,他也侵略各个国家。当他到被征服国巡视时,发现人们都仇恨他,这让他忽然生起了惭愧心。后来,他就改用仁爱、慈悲来领导。这样一来,百姓再呼应他的时候就心悦诚服。他有一句名言:“军队的武力,不能获得人心;唯有法的力量、慈悲和智慧,才有胜利。”
世界上各派宗教至今仍在争执,但佛教从来没有搞过政治斗争,没有搞过革命,它是以慈悲、仁爱、互助、尊重、包容为根本,与世无争。有佛法就有办法,人心就会安定,社会就有秩序,民族之间就会和平、友爱,那么胡锦涛主席倡导的“和谐社会”就有实现的一天。
长乐先生:中国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包容了佛教,但我们也不能忽略中国历史上针对佛教的一些抵御或抗争,比如“三武一宗”的灭佛事件。很多人认为,中国历史上的这几次灭佛事件,不仅有经济原因,还有政治原因。也就是说,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其所拥有的话语权和资源势力,不仅威胁到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而且威胁到了皇权的稳固。
星云大师:历史上“三武一宗”的教难,是指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和后周世宗四位帝王所带来的四次佛教的大灾难。当时,无数的寺院、经书、佛像、法器被焚毁破坏,诸多僧侣或遭到杀戮,或被迫还俗。佛教自东汉末年传入中国以后,其精深伟大的思想早已深植社会民心,普受大众的肯定与欢迎,因此,虽几经摧残,仍能屹立不摇,并很快地复兴佛法。
其实历代以来,除了外道如白莲教借佛教反政府之外,佛教一向和平,尽力配合政府。但是由于执政者的权力欲及私心作祟,致使佛教在各朝各代还是历经了各种教难。当然,一些佛教门派太过世俗化,积聚财富,广置田产,这也是招致政治嫉恨的原因。
长乐先生:政治是社会组织的重要一环,关怀社会则不能不关心政治。但也有人认为宗教归宗教,政治归政治,请问大师佛教与政治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佛教徒是否合适参与政治?
星云大师:政治有护持佛教的力量,佛教也有清明政治的功用。因此,政治勿嫉妒佛教,勿舍本逐末,不能只有奖励慈善,应该多奖励从事净化人心、改善社会风气者。而佛教对于社会的关怀、人权的维护、民众的福祉,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因此,佛教徒不能以远离政治为清高,所谓“问政不干治”,个人可以不热衷名位权势,但不能放弃关怀社会、服务众生的责任。
薪尽火传,生命在于转化
长乐先生:
科学以“物质不灭”来描述我们人类世界能量的存在。它是不是和佛教所说的涅槃境界很相似,生命没有消亡,只有转化?
星云大师:人,从过去的生命延续到今生,从今生的生命延续到来世,主要就是“业力”像一条绳索,它把生生世世的“分段生死”都连系在一起,既不会散失,也不会缺少一点点。“生命不死”,就是因为有“业”,像春去秋来,像冬寒转为春暖,一切都是循环,都是轮回。
所以,生,是因缘生;死,是因缘灭。从圣义谛来看,无生也无死。自然就像一个“圆”,好因带来善果,坏因遭致恶果,因果相续,无始无终。无量劫以来,生命在自然循环下历经千生万死。死固然是生的开端,生也是死的准备,所以生也未尝生,死也未尝死。如薪尽火传,生命之火不曾停熄;如更衣乔迁,生命的主人仍未尝改变。所以古来的高僧大德大事已明,生死一如。
长乐先生:我们每一个人的见解都有出现偏差的时候。因为无论我们身处哪一个国家,多大年龄,读过多少本书,对某个领域多么了解,都不能弥补我们现实的局限性。不要说在大宇宙时空里,就是针对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甚至一个人,我们的认知,往往也是捉襟见肘,充满了狭隘臆断。
星云大师:由于世俗的尘垢累积日深,使我们原本清净的心蒙上了污染,以这颗不再是明镜的心去观察世象,难免会产生偏差的见解,因此如何培养正见,减少偏差,是很重要的|Qī|shū|ωǎng|。所谓正见,指正确的见解,也就是对时空能认知,对人我关系能明察,对事理因缘能透彻。佛教认为人生的基本正见有四:要正见有因有果,要正见有业有报,要正见有圣有凡,要正见有善有恶。
“正见”也像一部照相机,拍照焦距不准确,洗出来的照片就会走样。同样的,我们看世间的人、事,和世间各种道理,如果焦距调不准,不能以正确的思想来看待,眼中的一切事物都会变质。
良知就是知耻、知愧、知恩
长乐先生:
有时候,当我们标榜自己是爱国主义者的时候,也许应该先扪心自问一下,我们的爱国,到底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忠义至诚,还是一种排除异己的方法?是虔诚无私地奉献,还是肆意挥霍占有欲的挡箭牌?
星云大师:《阿含经》说:“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姊妹亲族辗转共诤。……以欲为本故,王王共诤,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共相诤故,以种种器杖转相加害,或以手杈、石掷,或以杖打、刀斫。”可见,只要所谓“爱”的情绪里面掺杂了私欲,那么,无论是“爱人”,“爱事业”,还是“爱国”,恐怕都暗藏着巨大的隐患。而这种以“欲”为基础的“爱”所演变成的家族、社会、国际间的争斗,自古以来,酿造了多少悲剧。
长乐先生:在巴比伦花园那道因历经战火摧毁而残破不堪的墙上刻着一首诗:多谢命运对我的宠爱和诅咒我已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是天使还是魔鬼是强大还是弱小是英雄还是无赖如果你以人类的名义把我毁灭我只会无奈地叩谢命运对我的眷顾在伊拉克战争中,“凤凰”把这首诗做成了一个一分多钟的短片。一边是阿拉伯古老的民居和文化,一边是美军轰鸣的战机、军舰和滚滚推进的大军,巨大的时空落差和强烈的环境对比,让人对战争与生命产生了无数的困惑、无奈与疑问。直到战争结束,盘旋在他们心头的,还是那些隆隆战机掠过古老的阿拉伯土地和阿拉伯人头顶的强烈震撼。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安拉的子民在默默承担命运的“眷顾”,像荒漠一样忍受世代的苦难,也看到战争无法战胜时间的荒唐;战争既有正义的因素,也有残酷的株连。许多观众来信说,这个短片直刺人心,催人泪下,甚至比对战争的直播还有力量。
当今世界上,那些把矛盾、对抗、冲突不断推向高峰的生化武器、航空母舰、洲际导弹之类,足以毁灭地球的高科技武器,不就是人类私欲膨胀的结果吗?
对于我的爱国、“凤凰”的爱国,国外曾经有一些议论,说我们是民族主义者。我们知道,虽然“民族主义”是贬意的字眼,但即使在美国国内,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也总是不分你我。[奇+书+网]“凤凰”人的爱国主义也是多元的。我们不是文化自我中心主义者,也不认为自己是上帝的代言人,负有“领导”世界、“拯救”世界的责任,我们既热爱自己的国家,又尊重其他国家人民的民族感情。
星云大师:其实爱不爱国,不是智力测验,不是评定什么的标准,也不是斗一时之意气,更不是战争的借口。爱国,就是我和我的祖国的关系吗?或许关系好,我就大声说自己爱国;关系不好,一气之下,我说我不爱国了。但不爱国又能怎样呢?我可以摆脱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吗?背井离乡或者离家出走的孩子,就表示他真的不爱自己的父母吗?
长乐先生:中国社会是封闭得太久了。在漫长的封建历史进程中,我们的血脉里其实已经浸渍了很多难以摆脱的封建意识。虽然五四运动以来,中国把“四书五经”等先人留下的印迹当成了自我挣扎时的发泄对象,但却忽略了封建意识在我们心里根深蒂固的影响。
当我们回头看的时候,每一个在中国长时间生活的人,都能体会到进步和发展的沉甸甸的分量。
星云大师:世界大同要全民和谐,自己本身要有力量。现在中国人才济济,中国人的智慧已经为全世界所赞叹,只要再加把劲,成为世界的强国,有了力量,想要和平、和谐、慈悲喜舍……也就有办法了。
长乐先生:作为传媒人,我理解的爱国,首先得有良知,这是从业的基本和根本。良知是一种天赋的道德观念,又可归为“三知”,就是知耻、知愧、知恩。有羞耻心,人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能知愧,知过即改,善莫大焉;知恩,则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一种品性的证明。良知决定你走的方向,还会决定你走多远。
不能圆融人我关系,是最大悲哀
星云大师:
社会上大多数的人,往往把宗教信仰视为求取荣华富贵的敲门砖,以为祭拜神明,就可以高官厚禄、事事顺心,不知道求财有求财的因果,信仰有信仰的因果,不可混淆不清。
比如,有位年轻人热衷于事业,一心想发大财。他听说王爷很灵验,天刚亮就兴致勃勃地骑着刚买来的摩托车到王爷庙烧香祈愿。顶礼后他匆忙地跨上车,风驰电掣,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石礅,躲闪不及,当场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