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故作俏皮的笑笑,却发现不成功。
她实在忘记了欢笑的姿势。如久居旷野的人忘记风雨是需要遮挡的一样,长久以来的不动声色,早就让她忘记了悲欢还有表情上的区别。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从房间的枕上拿出那条长长的围巾,献宝般捧到朴海天面前。
“这是……”
“自己的东西也不认识了?”她笑,轻轻展开围巾。
朴海天惊喜的望着这条长围巾:“这是我当年那条围巾?你一直留着?”声音微有些颤抖,眸中有明显的激情荡漾。
莫小暖淡淡一笑,没有告诉他这条围巾一直都摆在自己的枕边。见证着这十年来自己夜夜梦魇,朝朝冷暖。
朴海天轻轻拥住了她的肩:“小暖,你真像你母亲,不过,她比你爱笑,你也要常笑啊!你才十六七岁,今后还有很多开心的事会发生,别让从前的事情影响到你,知道吗?”
电话铃突然响起,莫小暖微微点头,往电话机走去。
“听说,你迫不急待把你亲爱的表哥带回家了?”电话那头,是安凡一如既往略带嘲弄的语气。
第37节:第六章 十年(4)
“嗯!”莫小暖轻轻答应,窗外天空阴暗,似乎又要下雪。
“我在楼下,我要你现在出来见我!”他语带威胁,不容拒绝。
“我不会去的。”
“你不是很仁慈吗?你不是为了朋友甚至愿意放下你高高在上的骄傲吗?怎么?有了表哥,就不要好朋友了?”他的电话里有呼呼的风声,想来是站在外面的。
莫小暖看了看温度计,此时的室内温度是六度。
她的房内没有暖气,但可以想像得出外面的猎猎寒风是如何吹乱他的头发。
朴海天安静的坐在沙发里,一直在打量房内简单的摆设,好看的浓眉微微皱起,
“你别这样……”
“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了!”安凡不由分说的挂断电话。
莫小暖看着话筒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你男朋友?”
莫小暖一愣,男朋友?安凡?她倒从未将这两种关系串联过。
“小暖?”朴海天轻唤。
莫小暖点了点头:“哥,你先回去吧!我送你出去!”
朴海天哑然的望着她,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赶表哥走?”
“但是表哥不会生我的气的,不是吗?”莫小暖扬唇,眼角是罕见的笑意。
朴海天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外面风大,就不必送了。其实我也确实该回去了,明天我来接你上学,好吗?”
莫小暖点头,拿起那条围巾,帮他系在脖子上:“知道吗?哥。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那时候总想,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亲手把这条围巾围在你的脖子上还给你。”
质本洁来还洁去,他亲手将围巾系在她颈上,将温暖给她。如今,这份温暖陪着她长大成人。她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朴海天自始至终都含笑注视着她:“小暖,你要相信我,今后不会再让你受丝毫伤害的!”
莫小暖的手缓缓放下:“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暖呀!”他高深莫测的故作神秘,调皮的在她颊上一吻:“我走了!晚安!小暖!”
“晚安,表哥!”莫小暖挥手。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怔怔的抬起手。
他的吻温柔如雨,轻轻落下,宛若被一层白色的香甜雾气包裹,不同于安凡那份霸道的温柔。朴海天就像一场无声雨,他的人,他的吻,都是这样轻轻款款,润人心田。
莫小暖远远就看见安凡站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手指尖那点红色的光亮,在夜色中明亮如星子般让人无法忽视。
她明明一步步的向前迈进,却感觉安凡正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人尚未走到近前,已被安凡一把拉住怀中。今夜的他,如此刻的北风般狂乱霸道,紧紧拥着她纤细的腰,右手从她的发间轻轻穿过,捧着她的头。
天昏地暗也好,天崩地裂也好,他只想这样拥着她,吻着她,仿若生命的绵延不止只想换成此刻倾情一吻,抵死缠绵般的至死方休。
她默默承受,脑中空白一片,宛若失忆般。
风声很大,安凡的大衣紧紧裹着莫小暖,怀抱里如四季如春般的温暖灼烫。
突如其来的一道光亮,有人在暗处惊喜狂呼:“我拍到了,我拍到了!”
莫小暖心里一沉,拉过安凡便往巷外的大街上跑去。
她觉得自己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恍惚中,仿佛身后有无数人叫嚣着追赶而来。他们拿着铁锹,拿着扫把,拿着各种各样的钝器,甚至有锅铲。他们大叫着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居然赶偷我们的东西!”
“看哪!她快跑不动了”
不,不能被他们抓住了。
莫小暖抓紧了安凡的手,一路狂奔,她曾经在广场看过一个小偷被人抓住,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半天都无法动弹。
如果他们抓到了自己,会不会也那样打我?不,我还这幺小,会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莫小暖更用力的抓住安凡的手,雪花纷纷洒洒,突然飘了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跑到哪里去?”安凡终于开口。
第38节:第六章 十年(5)
莫小暖陡的停了下来,结束了吗?她略显迟钝的往身后望去,见到空无一人的大街,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想,又看了看,面色苍白。
安凡情难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呃?”莫小暖错愕的望着他。
“你怕狗仔队拍到我的脸,所以才这样拉着我跑出来,你想保护我,对不对?”他眸光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幽然光芒。
莫小暖沉默,拉起他的手那个片刻,自己确实是担心记者拍到他的脸。但是,后来却纯粹只是因为这样的奔跑而勾起幼时不愉快的记忆。
“下雪了!”莫小暖摊开手心,看雪花在掌心无声融化,任由他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
安凡轻轻叹了口气:“莫小暖,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现在不比从前了,有的时候也要替你们公司着想。太任性的话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的。”
“那又如何?”安凡不在乎的挑眉,若不是为了小凉能过得好些,他根本不会去当什么鬼明星。
“你现在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小凉吗?难不成你想回到从前?让小凉跟你一样?”莫小暖冷冷回头。
安凡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又在为我着想了,是吗?”
“你这个笨女人,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安凡推开她,迎着大雪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午夜的街头,不知谁家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安凡新专辑里的那首《送别》。
你我无邪的笑脸,葬在了天边,
忐忑一吻,月光将叹息留在天亮之前。
挥手道别,便不要再见,
挥手道别,各自洗心革面;
挥手道别,沧海已成桑田,
挥手道别,为何转身永成离别?
倏忽之间,莫小暖开始明白,为什么安凡的歌里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情景。
第二天刚到学校,便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在学校门外的墙壁前,墙上似乎还贴了什么东西,不过莫小暖并没有看,自顾穿过人群。
“她就是莫小暖耶!”
“就是她?”
众人身前身后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莫小暖,多是陌生的脸孔,偶有一两个熟悉的人,也都神情复杂的望着莫小暖,旋即匆匆跑开。
文静忽然拿着张冲到莫小暖身边:“小暖,小暖……”
一张十六开的海报上,密密麻麻写着莫小暖的名字。
有个行为不检的母亲和吃软饭的父亲,六岁成为孤儿,七岁在广场的地下道前做乞儿,后来甚至加入了偷盗组织,十岁便出入各种声色场所……种种不堪入目的词汇,附上一张莫小暖昨晚与安凡在黑暗的角落里拥吻的照片。
原来,昨晚的人不是记者。
照片拍得很模糊,一来因为是深夜,光线不足,二来那人显然技术不怎么好,照片本身也没有照好。只是莫小暖那头披散的卷发,还是能让熟悉的人一眼认出来。至于安凡,除了拥住莫小暖的那只手,一身黑衣的他几乎与照片背影融为一色,脸正好被莫小暖的头发挡住,自然也就无从辨认。
“小暖!”文静急急的推了莫小暖一把:“你看看,人家都把你写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澄清一下?”
“澄清?”莫小暖冷笑:“你觉得是开个记者招待会还是宴请全校同学,用一顿吃喝封住他们的嘴?”
文静一时无言以对,但还是不甘道:“那也不能任由人家这样写你啊!你难道没看到现在大家都在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吗?”
“我无所谓!”莫小暖摇了摇头:“由他们吧!”说完,径自走进教室去了。
文静生气的跺了跺脚,拿起手中的海报,视线停顾那张照片上。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应该是小暖没错了,那么,那个男人……
黑衣黑裤,那样霸道的吻姿……
文静的脸色忽然一变,拿着照片便冲进了教室:“小暖,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莫小暖一边将书包里的书拿到桌面,一边淡淡道:“马上上课了……”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