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我先生工作忙,裕忠又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
“那,这些书都是你带他去买的吗?”郑指着书架上满满的书。
“裕忠一个月大概会去一到两次书店,都是我陪他去的。可是,那些书我也不懂啦,我只有帮他付书钱而已。他去书店也会买稿纸和笔。”
方才在客厅时,杜母并不是一个很多话的女人,但她现在似乎也很能够在郑绍德问的问题外,补充些他想知道的事。事实上,郑绍德认为他们夫妻两人的个性虽然迥然相异,但对于杜裕忠的爱则是不相上下的。他们并没有因为杜裕忠精神上的残缺,而予以忽视或遗弃。
杜父只是一个学校教师,这个家庭的生计必然维持得很辛苦。然而,杜裕忠居然还能够拥有这么多的书,若非杜父疼爱儿子,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买这么多书的。
他们两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心中的希望。那就是早日见到儿子,全家团聚。
我一定要尽所有可能找出命案的真凶——郑绍德心想。
“杜裕忠他常常投稿吗?”
“嗯,那是他唯一的兴趣。我们都很高兴他有事情作。”
“那稿件是由你替他寄送?”
“对。最后一次寄稿子是在他离家的前一个晚上。”
“他的稿件都投到哪里去?”
杜母趋前走向那张靠窗的书桌,她拾起桌上的几本杂志,说:“这些是他平常投稿的杂志。只要有录用,杂志社就会把那本刊登的月刊寄到家里来。”她偏头想门外看了一眼,“在储藏室里还有一箱杂志,警察先生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拿来给你。”
“麻烦你了。”郑绍德点点头。
就在杜母离开房间,走进对面的储藏室后,郑绍德跟着也走到了门口。然后他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个房间的门锁。
那是一般的喇叭锁。这种锁可以从里面打开,当然是无法阻止杜裕忠自行离去的。
真正让整个事件的谜闭更庞大的是另外一个锁。那就是杜家在这个房间的外侧装设的铁制挂锁。那个铁挂锁现在挂在门面上的扣环,看起来很重、很坚固,完全没有被破坏过的迹象。门框边上同样也有一片以螺丝钉锁紧固定的旋转式扣环,和门面上的扣环和榫,是挂锁上锁时用来扣住的。和一般的锁一样。在扣环周围的门面上,有一些旧的螺丝钻洞伤痕。
也就是说,在这个铁挂锁自外上锁的情况下,杜裕忠绝对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对杜裕忠来说,这个房间的状态并不是只要那倒挂锁的钥匙就能把门打开。另外,把整个门拆下来也是做不到的,因为这个木门虽然老旧,它的门轴却布满铁锈,也没有被拆过的痕迹。郑绍德伸手将门用力拉一拉,整个门虽然稍微晃动了一下,但没有松脱。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他盯着那个铁挂锁好一会儿,还拉扯门框和门面上的扣环,发现到螺丝钉真的锁得很紧。他只好放弃这个地方,站起身来。他回过头走向窗口处,把窗子打开。从窗口向下看,可以见到狭窄的巷道,警用机车就停靠在正下方,像是模型店贩卖的小玩具。
四楼——并不是一个寻常的高度。杜裕忠不可能经由窗口离开。
不过,若是使用双股麻绳呢?也就是将一条长绳绑成一个大圆圈,环在房间某一个固定点,拉直以后当成一条绳子使用。把绳子由窗口垂到屋外,人就可以顺着绳子爬出去,等到了屋外着地以后,再把绳子剪断,即能回收绳子。
撇开杜裕忠是否有此智慧、有此胆量或有此体力的问题不谈,单纯只考虑其可能性——他是否利用了这样的装置离开家里?
郑绍德再度环视这个房间一遍。眼前的书桌、椅子重量都太轻了,都无法承受杜裕忠爬下去的体重。书架呢?也不行。这个房间所使用的书架是落地式的,根本没有让人环套双股麻绳的空间。床呢?这张床看起来相当地重,非常有可能作为一个可靠的固定点。
那张床靠在房间的角落处。
于是郑绍德蹲下身子观察床脚——好极了!床脚确实有新近被拉动过的痕迹。若床脚是支撑杜裕忠体重的固定点,一定会因为冲量而出现些微移动。
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双股麻绳从何而来?
四层楼,以平均一层楼三公尺之高计算,那么麻绳的总长至少需要二十四公尺,要让人不受伤的话,至少也要有二十二公尺。不行——从这个房间家具的摆设看起来,杜裕忠根本没有地方藏匿这么长的绳子。
一般的家庭里不可能会有这么长的绳子。杜裕忠只要外出就会有母亲作陪,所以他也绝对找不到机会自行去购买这样的绳子。
正在沉思之际,郑绍德看到杜母抱了一只大纸箱回来。
“就是这些了。裕忠虽然常常投稿,不过获得录用的杂志并不多。”她将纸箱放在地板上。
“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问你:这张床最近有被移动过?”
听到这个问题,杜母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警察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母说:“那正好就是裕忠失踪那天,早上的事情。”
“真的吗?”
“对。那天早上,我起床以后就到这里来打开裕忠门外的锁,结果发现裕忠人不见了。而在那个时候,裕忠的床不知为何竟然被移到房间的正中央……”说着杜母比了比手势,向郑绍德说明床的位置。
“……床头向着窗口,就靠在书桌旁。我实在不晓得裕忠为什么要这么做。”
案情好像有进展了。原来是床脚留下的移动痕迹,是杜裕忠移动过床铺后,又被杜母移回原位所造成的。杜裕忠把床头面向窗子,以这样的方向而言,床脚作为双股绳的固定点,的确有可能具备比较好的支撑力。但绳子的问题尚未解决。
“另外,杜裕忠在这个房间里,有没有可能藏什么东西?”
“这……警察先生你是指什么东西?”
郑绍德叹了一口气:“比方说,麻绳?十几公尺的麻绳?”
“没有,我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杜母闲惑地说,“这和裕忠离开的事情有关吗?”
“我也不知道。”郑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的心中遽然升起另外一股强烈的怀疑,便说,“杜太太,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杜裕忠到底是怎样离开这个房间的吗?”
“我真的不知道。”
“我倒是有一个猜测”——郑绍德凝视杜母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杜裕忠的生活起居都是由你来照顾的。你在爱子心切的情况下,为了让杜裕忠自由一些,难道——在每晚就寝前,你没有故意将门锁打开,给他拥有随意活动的时间,而不让丈夫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我没有!”杜母的语气激烈,“我从来没有这样做,”
杜裕忠的房间此时出现片刻沉默
“好吧,我相信你。”郑说,“他离开房间的方法,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3
剩下郑绍德一个人在杜裕忠的房间里。
他坐在那张椅子上,手肘搁置在书桌前,静静地沉思。
杜母在下楼临走前突然哭了出来,她饮泣恳求郑绍德保护杜裕忠的安全。
“无论他变成怎样,都是我唯一的儿子。”她说。
整个命案的案情随着线索的逐步追踪,渐趋繁复庞杂,已经到了让人头痛欲裂的程度。根据李敢当医师所言,杜裕忠患有相当严重的妄想症,而这也正是他提笔创作的动力来源。他将眼睛所见到、耳朵所听到的所有幻觉,经由自己的想象力创作出不可思议的故事。所谓的“换头魔法”,就极可能是他脑海中虚构出来的东西。
从李医师为期不长的观察时间中,得知杜裕忠在平常时间是一个相当安静的人,他只有在受到严重的刺激时,才会无法控制地发狂。那么,他在十一月九日子夜,必然看到了与命案有关的事情,导致心理遭到可怕的打击。
难不成……难不成……他发现自己心中所虚构出来的“换头魔法”成真,才会因而发狂?虽然很荒谬,可是郑绍德愈想却愈觉得可能性很大。但这依然有许多谜团无法解释。姑且不细究杜裕忠如何离开房间——首先,林浩山的头颅消失,本身就是一个绝大的问题点。朱作明的供词里有一段叙述是提到两名行为莫名其妙的歹徒,在抢劫杀人之前曾经跳过一段像是祭典的舞蹈,而那极可能是某一种和魔法有关的仪式。也就是说,杜裕忠和两名歹徒的关联性,极可能正是在目前还摸不清底细的“换头魔法”。
查清楚这件事,就是郑绍德继续留在杜裕忠房间的目的。
高组长现在一定在为如何抓到朱作明策划绑架计划的把柄而奔波,所以才将探查杜裕忠背景的工作交由他一人独力进行。可不能让高组长失望……
根据杜裕忠的生活状况,他完全断绝了与外界他人接触的可能性。所以,在阳光下正常生活的一般人无从得知他心中的幻想。这么一来,杜裕忠究竟和那两名歹徒是如何产生关联性的呢?
“所以我们可以说,杜裕忠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些杂志。”郑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纵然那只是单向的,无论如何,他能与外界沟通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郑翻查杜裕忠所投稿的杂志,寻找杜裕忠刊登在上面的文章。他的母亲完全不知道杜裕忠写些什么东西,所以郑绍德只能根据李敢当提供的证词,试图找出可能是他写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