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逗笑了:“哪有你这样的环保专家!”
“我说的是实话, 难道要地球为了我渺小的愿望而多承受一点污染?那可不行……”他说着说着又把手肘往她肩膀
上搭过去。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她问。
“不能说,说了一定会不灵!”
“喂,你怎么说都是科学工作者,怎么也这么迷信?说来听听吧!”
“是真的,我好几次许愿都实现了!”他的表情很任职。
“都有什么?”
“第一次是快毕业那年,我的愿望是补牙的时候不要太痛。后来从新西兰回来后又有一次,我许了个很难实现的愿
望,结果也实现了!”他故意慢吞吞地卖关子,看了她一眼才说,“祈祷以前常去的餐厅不要涨价……”
“啊,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差远了,你猜我刚才许什么愿?”
“你考虑清楚,说了就不灵了!”
“不要紧,听了你的愿望之后我觉得很惭愧,刚才我害怕许愿不准,所以脑袋里想的是但愿酒店房间的床单和肥皂
已经换过了……真不环保啊!”
“晚一点回酒店,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路懿拉着她往外走去。
“是不是去你祈祷不要涨价的那一家?”
“你真聪明!”
他们搭上出租车,一关上门,海的声音就从耳边隐去。车沿着海岸边的公路往前开,高高低低上坡下坡,每一盏由
远及近的路灯都在车窗上投下缓慢的弧线,路边树木的影子悠然晃动,而这一切都听不到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
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车终于停下来,路的两侧挤满桌椅,头顶上霓虹灯细碎而耀眼地闪着,一直延伸到远处。他们在喧闹和啤酒瓶碰撞
声中找到了一个小空间,露天的凉棚,彩灯,以及木头桌椅。抬头朝对面看去,楼顶上好几个硕大的啤酒罐雕塑。
她正在喝水,他说了句什么。周围太吵,她没有听清楚,放下杯子把头侧过来:“你刚说什么?”
路懿只好用手掌竖起来挡在嘴边,大声说:“千万别嫌弃这里的海鲜不如奥克兰!”
“我才不会,你是没有在北京吃过海鲜!能在青岛吃到这些,我已经感动得要流泪了……”
“哇,你喜欢青岛,我真喜欢你!”他直接用手抓起一块香辣蟹往她嘴里塞。
她躲来躲去都没有躲过,只好用嘴接起来,又怕会掉到桌上,不得不伸出手来抓住另一边。后来她干脆放弃了用筷
子,抓起一个扇贝啪地盖到他嘴上。看他狼狈地要张嘴又来不及的样子,他们都笑得差点把脸
贴在桌子上。
他们说话都很大声,却奇妙地有种融洽的感觉。他们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喧闹而快乐的时刻,这条街以外的一
切都不再重要。透明玻璃杯里的啤酒气泡一层一层漫过了杯沿,越堆越高,他们将下巴压低,一口气喝掉泡泡们,让它
们继续在胸腔里膨胀。
一直回到酒店,米澜还感觉那些啤酒的泡沫在自己身体里发出轻微的脆响。洗手间的水流声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
,她闭上眼睛把满是洗发水泡沫的头冲干净,想象着路懿满头满身都是泡泡会是什么样子。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敲了几下,是路懿的声音:“你的电话在响。”
“你说什么?”她提高了声音问他。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打来很多次了。”
“什么?我在洗澡听不到!”
门开了,她听见他走到了浴帘的外边,说:“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你说什么?”她还是坚持听不到。
路懿哗地一下拉开了帘子,米澜看见他只穿了一条短裤。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他说着,捏捏她的鼻子,把她彻底抱了起来……
这个房间的阳台能看到海。米澜醒来得并不晚,却觉得早在没醒来时已经听过很多遍有规律的海浪声,一进一退地
拍打岸边,除此之外一点人声也没有。风并不凉,吹着纯白窗帘微微地波动,透过阳台的玻璃门,能看到早晨安静的
海。
她尽量放轻动作走下床,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外面三三两两的人在沙滩上散步,有些手里提着鞋子,有些手里
提的是小铲子和小桶。
“早。”路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站在她身边,|Qī|shū|ωǎng|说话的时候有一股牙膏留下的清凉味道。
她这才发现他穿的那件白衬衫很大。清晨的风吹过来,从他的扣子的缝隙灌进去,将衬衫撑得向背后飘。
“我们也去抓小螃蟹?”她问。
“天都这么亮了,有小螃蟹也回家了。再不,就在他们桶里。”路懿用眼神示意沙滩上的行人,“我保证你一只都
看不到。”
“那如果我能抓到怎么办?你陪不陪我去?”
他一口答应,却提出了条件:“好。如果能见到小螃蟹,我就背你回酒店;如果见不到,一会儿去餐厅你喂我吃早
餐。”
“我反对,这是不平等条约!”
“不满意啊?那不然换一换,如果能见到小螃蟹,一会儿去餐厅我喂你吃早餐;如果见不到,你背我回酒店。”
她立刻投降:“好吧,我还是选刚才那个。”
“不许反悔,先来拉钩!”他还真的伸出右手来。
米澜也只好握住右手前四个手指,用小指跟他拉钩。
他们穿着拖鞋就出了门,沙滩上的沙粒并不细,走得有些磨脚。米澜干脆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上。
“当心脚被割伤!”路懿想把她抓过来穿上鞋,而她一步跳出去好远,回过头来说,“这么薄的鞋子穿着也不保证
不会割伤,光脚走还不用担心进沙子!你也脱掉试试啊!”
他忽然指着她脚下:“你看你踩到了什么的便便!黑糊糊的!”
“你少骗我……”
“真的,你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自己也脱了有点碍事的一次性拖鞋朝她奔过去。
米澜见状只好低头看,似乎没有踩上任何东西。可是看路懿的样子不像是玩笑,于是扶住他伸过来的手,把鞋递给
他,抬脚起来仔细看。左脚刚刚抬起来,就被他一把抓住,套上了拖鞋……
他们逛了差不多四十分钟,不时翻开潮湿的沙子和小石头,完全看不到小螃蟹的踪影。
米澜还不死心要继续翻,路懿在一边夸张地摸着自己的胃:“我好饿!”
她瞪他:“不要闹啦,让我找螃蟹!”接着蹲下身去拿小铲子翻沙粒。
“我——好——饿!”他从背后把她抱起来,她吓得反过手拍他。两对脚印一路延伸成弯弯扭扭的曲线,那把蓝色
的塑料小铲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湿润的沙滩上。
餐厅里,她坐在桌边等他拿早餐。此时此刻他背对着她,餐厅的一整面玻璃墙正对着他的侧面,橘色的日光穿透玻
璃将他的右侧轮廓描上一道边。他细碎的短发随着走路的频率有轻微的跳动,光线顿时被分成很多闪亮的碎屑。
她出神地看着他,想:我终于看到了你的背影……
“发社么呆?现在该你了!”路懿回到桌边放下粥、果汁、鸡蛋、吐司和煎饺,把勺子递给她。
米澜愿赌服输,接过勺子作出真的要喂他吃东西的样子。
路懿却伸出手把一碗粥端到自己面前:“好了,今天放过你。不过要算你欠我的。”
“不用客气,还是让我来吧!”她看他反而不好意思,就觉得有趣起来,又夹起一个煎饺往他面前送。
他很轻巧地躲过去,端起自己的小碟子抬到她筷子下面接着:“不行,一定要让你欠我一次,不然你一定会忘记我
的。”
“我不会的。”她脱口而出。
“我不信。”
“我真的不会。”
他停顿了片刻,又是忽然间转变话题:“你有没有看过《绝代艳后》?”
“看过,也是Sofia Coppola的作品,终于不像《迷失东京》那样让人心情复杂了。”
“嘿,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教父的女儿才看的!那你一定知道这部电影是关于路易十六的皇后Marie
Antoinette,实际上她才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噢,看吧,我就曾经问过你跟路易十六是什么关系……”
“我还记得,所以我后来才特意去看了这部电影。我想,好歹为了你了解了解路易十六吧,没想到的是居然喜欢上
他老婆了。你知道吗?因为电影根本没有展示她的整个人生,所以害我又恶补了不少资料——据说她在上断头台前穿着
一身奢华的红礼服,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还因此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啊,我倒是觉得电影情节就很不错!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镜头是这样的:一边放摇滚乐一边不停变换各种鞋子、
礼服、珠宝、胭脂的奢华场景,又寂寞又刺激……”
“你会不会像她一样一不高兴就去购物?”
“大概每个女人都会这样吧!要说区别,只有购物回来心疼和不心疼两种。刷自己的卡心疼,刷老公的卡不心
疼。”
“难怪Marie Antoinette买得那么卖力,有老公付账就是不一样。”
“不过,为什么忽然跟我聊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