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也不动如山。
阿鸟直想将他敲昏。“喂!我好心想救你家公子,你竟然不当一回事……”
房外,阿鸟试图要闯进救人。
房内,却起了一个惊人变化……温玉,原本敛眉垂目的温玉,在段小怜变幻莫定的眼眸注视下,竟缓缓吁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接着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乍地,段小怜错愕惊绝地掉进了一双如大海般生气无穷的黑瞳里。
“我开心了。因为我知道你对我至少还有一点点心软……”温玉轻低的声音里含笑,也含着一丝温柔的叹息。
段小怜倏地回过神。她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置信温玉竟能毫发无伤。
“你……你明明中了我的毒,怎么可能……”
不!她不会弄错!她也不会错看他嗅入她施手的“无香”。而既然她没失手,他也明明中了毒,那么如今她眼前的温玉是鬼不成?
该死!她为什么会该死地松口气?
段小怜又惊又恨,又像要掩盖心中那抹不可解的狼狈—她突地出手如电地扣住了他的腕。
任她紧箍住手,温玉凝向她凶煞神情的黑眸盛着笑意。
“我有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瞠着他一脸的闲适,段小怜只觉得刺眼。可猛然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跃上她仍残存著一丝理智的脑际。
“你该不是要说,你中了我的毒还没事,是因为你已经百毒不侵?”她半是嘲讽半是暗凝神。
颔首,温玉没受制的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灯烛挑亮。
“你猜中了。所以,你要我的命根本不必浪费你的毒药。你只要掐着我的脖子轻轻用力就行……”
这就是他的秘密——也是在堡中那次她的迷香会失效,刚才她施的毒会没用的解答。
或许是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也或许是因为自小吃多了常人难得的药王圣品,造就了他一身的百毒不侵;遑论是迷香、迷药之类,早被他的身体自动排拒在外。
温玉不知多少次躲过了死神的魔爪就是这个原因。当然,也包括段小怜这次。
段小怜既震惊又不可置信。可是她相信了,她不得不相信。
“你尢什么要告诉我?!你该知道告诉我之后,你只有死路一条。”她多疑地眯起了眼。
这男人已经三番两次从她手中逃走,她不得不提防他又耍诈。
温玉俊美的脸庞突然生出两抹异样红晕,他轻轻拢眉,而在下一刻,咳声再次猛然地溢出他的咽喉。他一手掩住嘴却仍无法抑止这要命的剧咳……眼看他突如其来,简直要把肺掏出来的剧咳,段小怜竟隐隐生发一股心肺跟着纠结的感觉……她突地放开温玉的手,站起身。她一回以怪异的眼光凝视著乍被病痛折腾的温玉,一面慢慢退开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抹巨大的影子忽地从外面闪进来——是单九。
单九很快地问到温玉的身边,立刻伸掌贴住温玉的后背,为他运功企图稳住他躁动的肺脉。
阿鸟也赶在单九身后冲进来,站在正静静看着眼前一切却无丝毫举动的段小怜身畔。
“小姐,玉公子他……”阿鸟以为温玉是遭了段小怜的“毒手”。
段小怜不语,只沉凝著一双如魅的眼紧盯着正逐渐恢复平静的温玉。
一会儿,温玉终于不再发出喘咳,单九也收回掌。
温玉睁开眼睛,视线焦距一下子就对准了段小怜。
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他对她漾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若我是你,要我嫁一个看来随时会没命的病鬼……恐怕我也会干脆……一刀解决了他的命省事……”
毕竟才刚与病魔经历一番搏斗,他的面色仍然苍白,连声音也难掩倦意。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话却有足够震撼人的力量。
段小怜敏锐地从他话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她的呼吸顿窒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温玉却跟她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你先告诉我,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段小怜以毫不掩饰的探索目光审视着他。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冷辣。
“你想知道?”
“当然,被你不明不白地追杀了这么久。就算我真的非死不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温玉摇摇头说。
他的视线轻瞥过段小怜身畔,看来一脸不安的阿鸟一眼。
“因为……”段小怜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死,我自由!”
微微敛眸,温玉轻喃,自言自语似地。
“原来……你只是想要自由……那么,你要杀的只是身分而不是人了……”
蓦地,温玉重把清朗的眸光看向段小怜。
“其实,若不是因为我们现在这样一层关系,我们也有机会当朋友的,是不是,”
段小怜挑眉。
“看来,你好像真的知道一些事……”
“关于你的身分……”温玉轻弹了弹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了,她竟反而释然。也好,让他死得明白些。
她只是怀疑他是如何知道的?她不记得泄露过自己的身分,或者她是哪里疏忽了而不自知?
阿鸟也从两人晦昧不明的谈话中听出了一个重大结论。
“姑爷!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小姐是你的——”阿鸟突地指住温玉脱口而出。
“未婚妻。”温玉适时地接口。
阿鸟那声“姑爷”显然惹来了段小怜的白眼,却奇异地令他的心掠过一丝骚动。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分,又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们先来解决你不想要我这个未婚夫的问题。”他的视线没离开过段小怜。
“很好!那么你是决定自动奉上自己的项上脑袋了。”
在她想来,唯一可行又干脆的只有这个办法。
吓!他哪里看起来像是个置死生于度外的高人了?
温玉忍住了心中的叹气。
“一个姑娘家,老是动不动就要人家的脑袋不太好吧?”
“我就是喜欢要人脑袋,不行么?”她邪睨他。
他还是叹气了。
“行!不过只要是别要我的脑袋都行。难道你不曾想过其它可以不要我脑袋的办法?”
“没有!”她回答地干脆。
“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温玉突然微笑了起来。
“又想赌我杀不了你?”
依据前几次的经验,她却忍不住暗暗开始警戒。
她早自动把他归为另一类狐类。
温玉,自然没错过这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毒辣小姑娘竟因他的话,眼中生起的警觉……唉!他该高兴或是苦笑?
“以一个月为期……”他晃出了一根食指,外带一个迷人的笑。“我想赌的是——在这一个月之内,除了你,还有人可以要我的命。”
紧盯着温玉,没放过他脸上那抹无害的笑,段小怜脑中的思绪转得飞快。
突然,她的双眉斜挑。
“你是说,除了我,还有人要杀你?”这消息,令她莫名感到……惊悸。
怎么?这病痨子早死早超生,而且不用她动手就有人代劳,送他去见阎王不是很好么?她究竟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谁知道?”温玉浑不在意地一瞬。“生死原本无常,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长命百岁,不过或许在下一刻我已成了刀下亡魂,也或许明日我懒得呼息了便提早去陪阎王老爷下棋……”他炯灿的眼睛仿佛可以凝进她的灵魂深处,连他的笑容也是。“所以,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场赌我输了,一个月后我还活着,我就任凭你处置,如何?”
他这赌注简直就跟将自己的命完全奉送到她手中没两样,两者的差别只不过在于——他现在就没命或是一个月后。
这男人又在玩啥把戏?
段小怜满脑子不信他,不过另一番兴致却在此时突然冒上来……她倒想看看,除了她,还有什么人会跟她抢温玉的脑袋?哼!温玉的脑袋她是要定了!
段小怜一扬首,对他投射一道悍然笃定的眼波。
“行,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
天空晴蓝,碧波万顷。
阳光,照耀着宽阔的湖面,映出粼粼波光。湖岸翠柳随著轻暖徐风轻摆,亭榭楼台掩映其中。
午后的湖畔,游客三三两两。湖西上,四五船舟随波晃荡。
闲适懒散,正足以描绘阳光威力稍敛的午后景象。
此刻午后的湖畔,乘着轻风似地又添了几名游客。
一辆看来普通平常却稍显宽大的马车,首先慢慢移近。没多久,另外两匹骏马仿佛踏循着马车的踪迹尾随著出现。
最后,马车在湖畔慢慢停下。一停妥车,座前巨壮的汉子便跨下马车。
而这时,尾随后方的两匹骏马也放慢步伐朝这方向走来。
马车停下后,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硕长瘦削的俊美身影步下马车。
白衣公子一站定,那眉目间的丰神秀逸,容态间的优雅适意,立刻吸引了旁人的视线。不过,令白衣公子含笑注目的,却是正朝他接近的人……终于,两匹骏马停下,停在距离白衣公子和巨汉马车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几尺之遥。
两匹马上;左边的人首先俐落翻身落地。而右边的人,则仍盘踞马上未有丝毫动静。
温玉,清亮的眼眸直接对上了骏马上的段小怜。
“我们就停在这里,你要不要先下来休息?”他对她招招手。
没回他任河表情,瞥了他一眼,段小怜闷不吭声地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