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一望就收不回自己的目光了。
这实在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黑宝石般闪耀的眼睛,粉雕玉琢地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尤其是那天生的卷翘睫毛,几乎能遮盖住整个世界。看着看着,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已经认识这个孩子了。
年轻女人留意到了杨瑞的目光,对着她友好地笑了笑。杨瑞情不自禁脱口道,“你的孩子很漂亮。”
女人显然很是开心,倒是抱着孩子大大方方走了过来,颇为自豪地对她说道,“清真寺的伊玛目刚刚为我的儿子取了名字,真主会保佑他的。”
那个孩子也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接着就伸出手指着她的耳朵伊伊呀呀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杨瑞一愣,神色复杂地摸向了自己的耳环--------
那是阿布送给她的银色珍珠耳环。
“姬玛妮……”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如水晶的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耳膜。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杨瑞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清秀瘦弱的叙利亚男子正快步走了过来,对着那个女人温柔笑了笑,“姬玛妮,我把孩子抱到父亲那里去。”
很明显,这是一对夫妻。
杨瑞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前一秒涌上来的激动情绪顿时如荧光散逸,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只是喃喃说了一句,“原来你也叫姬玛妮……”
女人将孩子交给了自己的丈夫,颇为好心地解释道,“姬玛妮在我们叙利亚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她看了看杨瑞的耳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银色珍珠在叙利亚是极为珍贵的,阿拉伯男人对于自己喜爱的女子,就会像对待宝物一样珍藏起来,而能被比做银色珍珠的女人更加是珍贵中的珍贵。”
“那……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女人暧昧地盯着她的耳环,“姬玛妮,就是银色珍珠的意思啊。看来送你这副耳环的人也是想把你当作宝物珍藏起来呢。”
杨瑞就这么愣在了那里,直到那个女人离开了很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走吧。”叶幕也不避忌这里是清真寺,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出了清真寺,就是那个热闹的集市,这也是他们回去的必经之地。尽管人越来越多,但叶幕还是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经过其中一家杂货铺的时候,从里面的电视机里传来了一段似曾相识的歌声,
C'est un aquoiboniste 这是个没用的男人
Un faiseur de plaisantristes 一个会耍宝搞笑的人
Qui dit toujours à quoi bon 常会说有什么用呢
A quoi bon 有什么用呢
杨瑞驻足倾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像是在梦中,又像是刚刚醒来。和阿布相处的短短时间,她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世的轮回,看遍了一生的颠簸起伏,最终又回到了命运的起点。脑海里全是如电影画面般重叠的记忆交错,零零落落带着失去的遗憾和感叹。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于赐灵的神。旧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新的一切又重新开始。
恍若梦一场。
上一次,阿布关掉了电视。而这一次,她听清了后面的歌词。
Un aquoiboniste 但是这个没用的男人
Qui me dit le regard triste 却用悲伤的眼神对我说
Toi je t'aime, les autres ce sont 你就是我所爱的那个人……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只遗留下了一片空白,想要拼命忍住的眼泪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像是想要寻求着某种慰藉,她哭着哭着就将脑袋靠在了叶幕的肩上,任由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叶幕什么也没有说,顺势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手紧紧贴着她单薄的背部,隐约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颤动。而这几乎不易察觉的颤动就如同湖水的波纹般,从他的掌心,指尖,一直震荡到了内心的最深处。
也许是和人类待得太久了。不知不觉之中总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侵蚀着他,令他有了惆怅,有了伤感,有了担忧,有了……心动。有了更多更多身为人类才应该具有的感情。
她的身体充满依赖地倚靠着他,在静默温柔之中接受着他的安慰。那种完全被信任的感觉犹如柔软的丝线缠绕住他的心尖,带着他坠入了一片迷梦之间。空气中弥漫开了微甜又感伤的气息,夹杂着大马士革玫瑰的清香,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糟了,这样当街大哭好丢人……”在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之后,杨瑞才像是如梦方醒般反应过来,急忙推开了叶幕,面有愧色地朝着四周张望。天哪!果然不出所料!周围的男女老少正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有的人还在窃窃私语,总而言之,她现在是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
怎么会这样……她郁闷地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偏偏这时,一个阿拉伯老人还冲着叶幕喊了起来,“小伙子,我们阿拉伯男人可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流泪的。”
听到这句话,杨瑞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她刚想否认,却只见叶幕轻轻一笑,“老人家,有时候,流泪也是一种成长。流过泪之后,她又会重新微笑了。”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杨瑞的眼眸里只看见那个银发男子唇边的笑容。那迷离又美丽的笑容,就像是自水晶冰棱中折射出的清浅月光。那光芒指引着她,仿佛重新燃起了心底里最美好的情感。
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朝她瞥了一眼,“我们该回去了,还不走?”
她重重点了头,快步跟了上去。
经历了这么多起起落落,看过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了。可没有料到,原来在内心的最深处仍然有那么柔软的存在。
仍然会被某些人,某些事所感动。
会为他们流下泪水。不过-----
流泪并不仅仅代表怯懦,那同样也是一种成长。
因为有想要爱的人,因为有被感动的心,才会更加珍惜现实中的美好。
所以流过泪以后,她要继续微笑。
也许------可以以微笑来迎接下一次彼此的擦肩而过。
第二天,吸血鬼帅哥三人组和杨瑞这个奇怪的组合已经出现在了雾都伦敦的天空下。小维亲王在伦敦没有置办任何产业,所以城中那座阴气森森的伦敦塔自然就成为了最适合他们的驻足点。
在英国的历史中,伦敦塔素来就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这里曾经关押过一千七百多名囚徒,更有不少身名显赫的人物在塔中遭到谋杀,这其中包括了亨利八世的王后安妮博林,伊丽莎白女王的情人,爱德华五世和他的弟弟查理……正因为这一段段血腥的过往,使得伦敦塔里一直都流传着闹鬼的诡异事件。听说还有人曾看见安妮王后夹着自己的脑袋绕着塔到处走动。
不过最神奇的传说就是,如果有人夜里单独走进塔里祈祷的话,他的任何愿望都会实现。
小维亲王一踏进这里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一个人饶有兴趣地跑去欣赏那些中世纪盔甲了。
“明天我们就直接去探访威廉。”弗朗西斯把玩着一把十字剑,“我担心苏特也会很快赶到这里。那到时就比较麻烦了。”
“也好。”叶幕点了点头,“希望这次能速战速决。”
“这位伦敦亲王的个性如何?”杨瑞好奇地插嘴问了一句。
“说起这位伦敦亲王,倒是有个地方和你的父亲撒那特思相同。”弗朗西斯抬头看了看叶幕,“你知道吗?他的前几任妻子也都是人类。”
“有这回事?父亲从没和我提起过。”叶幕显然有些惊讶。
弗朗西斯沉默了几秒,“威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非常迷恋人类女子,所以每次他都会选择人类女子做为伴侣。但是人类的生命有限,所以每次他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投入死神的怀抱。这样的生活不停重复,他最终还是无法再忍受,将最后一任人类妻子变为了和他一样的吸血鬼。”
“那么他为什么不将以前的人类妻子变成吸血鬼呢?“杨瑞感到有些疑惑。
“他所贪恋的,就是人类女子鲜活的生命力。如果将她们变成吸血鬼的话,那又有什么特别可言呢?”弗朗西斯将十字剑放回了原处,“但是他实在太天真了。当发现自己所爱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时,他才慢慢明白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无助,最终这些渐渐都变成了麻木,从而令他不得不妥协于自己身为血族的命运。血族和人类的结合,始终都无法拥有一个完美的结……”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地望了叶幕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叶幕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么明天晚上我们就去见见威廉。”
弗朗西斯的神色似乎也有些不自然,站起身来,“好。我先去把小维找来。”
看着弗朗西斯离开这个房间,杨瑞不禁望了望叶幕。即使在光线如此昏暗的地方,她还是能看见他的银色睫毛如透明蝶翅般微微颤动,而睫毛下的异色双眸却呈现出了一种凝固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