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方新教授也恢复过来,理性地分析道:“我想明白了,古人所描绘的,并不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地下水分布图,那太大、太复杂,永远也不可能探测得完。他们所描绘的,是从外界通过传说中的地之肚脐,或者叫秘密通道,最后抵达香巴拉的地下河系统。地下河只属于地下水的一种,只要河面够宽,足以行船,就将大大降低从地底穿行到香巴拉的难度。不过,这也绝对算得上一次壮举了,至少,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古人却敢做,而且,成功了!”
岳阳道:“可是,就算这些线索都和我们猜测的一致,这些入口我们又到哪里去寻找呢?倒悬空寺的地底峡谷可是崩塌了的啊,至少这一两年我们都不可能再去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抬起头,那睿智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他淡淡道:“不,至少我们还知道其中的一个入口。”
“哪里?”卓木强巴急切问道。
“地狱之门!”方新教授答道。
“生命之门被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地狱之门打开了,勇敢的使者们便出发了。他们漂越冥河,穿过荒漠,蹚过长满毒虫的沼泽,历经一切艰难,来到天上的圣殿,人间的仙境——香巴拉!”多么熟悉的歌声,仿佛从天上飘然而降,又仿佛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那古朴而浑厚的男中音在歌唱,多吉那颗硕大的头颅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又浮现在卓木强巴脑海中。那颗红石正放在房间的正中,透过淡淡的光芒在墙上印照出密光宝鉴,多吉亲手将那颗红石交到自己手中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
“地狱之门,天哪。”卓木强巴闭上眼睛,甚至感到有一些眩晕。他们曾经离真相是如此之近,最终却绕了一大圈,上天又让宿命轮回了吗?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跳出轮回的圈子。
“地狱之门!是多吉提到的那个地狱之门吗?”岳阳也想起来了,当时自己还嘲笑多吉:难道是顺着雅鲁藏布江漂流而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会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嗯,正是那个与生命之门相对的地狱之门。强巴拉,你还没有返回工布村,对吧?”
“是。”卓木强巴低头答道。多吉死后,委托自己将那颗天珠和玉蚕交给嘎嘎,没想到几次计划前往,都因为别的事情而耽搁了,最终也没能成行,现在想起来,不免愧疚。
方新教授道:“那好,既然我们已经查到这条线索了,你应该准备一下,重返工布村。我们会继续从地图和这幅密光宝鉴查阅线索的,你们先去探查一下,然后再回来制定详细的计划。我想,这次一定会有发现的。”
卓木强巴来到方新教授轮椅前,像中世纪骑士一般半蹲跪下,凝望着教授道:“我们一定会。”
时间有限,卓木强巴等四人准备了充气筏、潜水服等和水有关的工具,再度前往工布村。考虑到直升机目标大,而且目的明显,在众多强敌环伺的环境中,为防万一,他们决定步行前往。由于工布村不通公路,他们又是长途步行前往,所以唐敏留了下来帮教授整理线索。
一路上,三人都在谈论香巴拉。亚拉法师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就在人们普遍认为香巴拉只是传说中的理想之境时,还有那么多的藏民对它的真实存在深信不疑?”
张立看看岳阳,道:“没有啊,我们就很相信啊。”
“是吗?”亚拉法师淡淡一笑:“在没有看到光照下的城堡之前,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张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卓木强巴道:“没错,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它只是传说中的虚幻之境、理想之境,和基督教里的伊甸园、道教的太冲幻境、佛教的极乐世界是一样的。现在,我希望我错了。”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们查了不少关于香巴拉的资料,你们可知道,香巴拉是从何而来?”
卓木强巴道:“据我们查证,最早提到香巴拉的是《大天轮经》,后来有关香巴拉的种种传说,大抵都是从这部经书中所得。”
张立道:“《大天轮经》?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亚拉法师道:“不错,《大天轮经》为密教最高法典,由后弘期的阿底峡大师从印度带来。据载,阿底峡大师开坛论经,便道明了此经乃囊括密教之大成者,能释通此经,便能理解其余的所有经文,悟出密传佛教的所有法门。后弘期的所有藏传密教,不管什么教宗派别,其核心思想,都是从这部经书中衍生出来的。这部经书,记载描述了一个与佛教显宗不同的宇宙世界,香巴拉便在这部经书中占据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卓木强巴道:“没错,正因为它里面描写的,是一个佛教理念中的理想圣地,所以在我们这些非信徒的眼中,自然会认为这只是传说。”
亚拉法师道:“但是,你们别忘了,阿底峡大师在开讲《大天轮经》之前,明确地提出,这部经书并非印度的学者所著,这是从西藏传过去的,后来在西藏失传了,他才再次将这本旷世奇书传回来。很少有人重视这句话,包括许多学者也没有去彻底解读它。阿底峡大师说的是真的,在这部经书出现之前,香巴拉还有另一个名字,也就是香巴拉的前身——魏摩隆仁!”
“香巴拉的前身?”张立和岳阳一同惊呼起来。香巴拉他们听说过,前身却没有听过。
亚拉法师道:“你们先听听魏摩隆仁的描述再下结论。魏摩隆仁是西藏苯教的圣地,这是象雄语,意思是涅槃之地。它坐落于雪山群峰之中,周围的雪峰像八瓣莲花将它包裹起来,守护四方的瑞兽驻守着它的边界,从那里分出四条河流灌注到世界各地。没有人能够翻越雪山到达那里,出入那里的唯一通道是暗不见天日的箭道,狭长幽暗,伸手不见五指。苯教的祖师辛饶,诞生于魏摩隆仁,他便是从箭道出来,来点化世人。因此,在上古时代,每一个苯教徒都坚信不疑,魏摩隆仁是真实存在的,就好像今天我们深信,黄帝、炎帝、大禹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原本象雄应该有关于魏摩隆仁更详尽的描述,可惜,在战火纷飞的历史中,所有的象雄史料都灰散烟尽了。”
岳阳道:“听法师这样一说,真有些像呢。”
张立道:“可是,如果阿底峡大师说的不是真的呢?”
亚拉法师道:“哦,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大天轮经》本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部经书便是香巴拉的王与佛教的祖师释迦牟尼见面时,彼此探讨世间大道,所记下的心得体会。据传这部经书一共有一万两千颂,每一颂讲一个故事,囊括了世界的万事万物,大至天下生死大道,小至虫蚁生长、嫩草吐芽,无所不载,无所不包。只可惜,传至阿底峡大师手中的仅剩下一千两百颂了,就是这一千两百颂,便包含了所有密修的奥义,已经有融会天地、贯通古今之神奇。后来的佛学大师,大都只是去研读这部经书,而很难想象,这种充满大智慧的典籍,是由何人或是哪个团体所著。”
岳阳道:“如此说来,这部《大天轮经》便是香巴拉人民的智慧结晶,由香巴拉的人带至西藏,再由西藏传至印度;而香巴拉就是苯教中的魏摩隆仁,魏摩隆仁则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任何翻雪山的人都不可能到达那里,要去那里得通过箭道,也就是香巴拉传说中的地之肚脐隐秘通道。”
张立接口道:“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又想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你说的这个很重要。我感觉像又抓住了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还串不起来,回去后再查查资料,说不定有更多发现。法师,你说,那魏摩隆仁为什么要叫涅槃之地?”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魏摩隆仁的传说中,自天地诞生之初便有此地,并且将永远不会毁灭;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它就将在火焰中重生,将里面的一切都重新清洗;而那一天,所有虔诚的苯教徒都会随着魏摩隆仁的重生而前往极乐之地,得成正果,不生不灭,所以叫做涅槃之地。”
卓木强巴道:“我越来越相信,我们接触到的一切,将带给我们一个真实的香巴拉,一个被历史遗忘在角落里的地方。”
第五节 重返工布村
进入墨脱山区之后,卓木强巴多次将多吉交到自己手中的玉蚕拿出来观摩,看过之后,又踌躇着将它放入口袋,过一会儿,又拿出来。亚拉法师看在眼里,劝慰道:“没关系的,那个女娃娃很坚强。而且,工布村的村民都对你的圣使身份很认可,她知道多吉是为了救圣使而遭遇不幸,心里或许就不会太难受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感到难辞其咎啊。”
张立拍拍卓木强巴的手臂,岳阳也背着大包,关切地看着卓木强巴,眼中是一种鼓励。
卓木强巴点点头,又将那玉蚕收起,继续向前。
岳阳盯着玉蚕道:“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如此逼真的玉蚕,好像就是一条真正的蚕一样。”
山渐青,天渐朗,远离了喧嚣和迷茫,快到天地边际的时候,工布村就遥遥在望了。那一抹红霞依旧守护在村口,一如既往地红似骄阳滴血,融入远远的青山碧水,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的一幅画卷。
走得近了,卓木强巴步伐渐沉,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个俏生生伫立在村口、身着火红氆氇袍和头巾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