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就是这种“实干派”,不会溜须拍马迎合上司,才没有当上更高的官职。不过这种直接隶属于政府的独立调查机构的权利也够大了,调查案件还很便利,柯里也就满足了。
一个一身黑衣的瘦削老者从加布后面走出来,在尸体面前蹲下,翻来覆去仔细检查尸体。他连口罩都不戴,直接用鼻子去嗅尸体的气味,还现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组的财富——人称“尸体的朋友”的郭老师。”加布得意地说道。
“哦?”柯里也曾听过这位郭师傅的大名,据说他最擅长从尸体上得出线索,对尸体的了解不亚于对最亲密的朋友的了解——这也是外号的由来。
“郭老师,您好!”出于礼貌和对前辈的尊重,柯里上前和郭师傅握手,郭师傅却仿佛没看见。
“哈哈,没用的!郭老师一见到尸体,别的就全忘了!他根本没看见你伸手!”加布狡黠地笑着说,其实他很高兴看到柯里自讨没趣。
柯里没说什么,他不在意这些小事,反而很好奇郭师傅都发现了什么。
“尸体就像我的朋友,他们会说话……对,我能听到他们在说话,述说自己看到的、经历的一切……”郭师傅一边察看尸体,一边用低沉的、阴森森的语调自言自语道。加布送了耸肩,示意无奈。的确,旁人听来,说这些话的人神志肯定不怎么正常。
“那他们说了些什么?”柯里问道。
“我并不是最擅长尸体的语言的人,我只能听到他们说,却无法和他们交谈……”郭师傅仿佛没听到柯里说话,还是自顾自检查尸体,当然没忘了自言自语:“那些能和尸体交谈的人,叫做‘尸语者’,他们才是真正了解尸体的人。他们不是尸体的朋友,而是尸体的……主人。”说到这里,郭师傅突然侧头望了柯里一眼,严重充满失望和悲伤,柯里浑身一哆嗦。
柯里站了起来,加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必在意,郭老师就是这样,太投入了,所以精神方面有些……哈哈,柯里组长对工作也不要太投入了喔,这就是教训!”
“哦,好的。谢谢!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了!”柯里见也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便胡乱应了几句,离开了现场。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思考一下事情的经过。
“那就不送了!”加布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地神情,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总让人感到不怎么舒服。不过,此刻的柯里可是顾上上理会这些了。
第二章 跟尸体说话的人
柯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一开门,一条半人多高的大狗立刻扑上来,用满是口水的热乎乎的大舌头狂舔柯里。
“小B,不要这样!”面对如此亲热的大狗,柯里只有苦笑。“够了、够了,别舔了……拿拖鞋去吧!”好在小B还算懂事,亲热一番后,便顺从地叼来拖鞋,递到柯里面前。
“乖,一会给你罐头吃!”柯里抚摸着小B的头,以示夸奖。在他这个马上就30的单身男人的家里,小B是唯一的伙伴。说起来,他俩之间也还真有缘分。小B是在柯里3年前在房间门口捡到的,当时它还是一只躺在纸盒子里瑟瑟发抖的小狗,连站都站不稳;但3年过去了,如今的小B已经长成了半人多高的威猛大狗。至于为什么要叫它“小B”,这就要说到它的身世谜团了:它被捡来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个非常精致的、写着大写英文字母“B”的银色铭牌,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名字,直到现在,这牌子还挂在小B的项圈上。
其实围绕小B,还有另一个谜团,就是它的品种问题,柯里为此咨询过很多“专家”,可谁也无法回答。因为小B的体貌特征很像苏格兰牧羊犬,但身上却是黑白两色毛,而且头顶正中还长了一个非常规则的十字星型纹。“也许是不知道有多杂的杂种狗吧?纯种狗可没这样的……”有个被柯里逼问烦了的教授如此敷衍道。可柯里依旧一如既往地宠爱着小B,最主要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藐视那些自称专家的家伙,而是因为他对小B的感情是真实的。不管它是不是纯种狗,只要它是小B、是同柯里一起生活的好朋友,那就足够了。
与小B同躺在一张沙发上,柯里胡乱拨着电视节目。此刻,小B已经大嚼完了牛肉罐头,而柯里这没老婆的单身男人只好用啤酒当晚餐来充饥。“啤酒也是液体面包……”他如此安慰(其实是欺骗)自己,反正也赖他自己懒得做饭。
“……昨日,4名武装匪徒抢劫了位于星罗大街的商业银行,保安1死5伤,所幸警方及时出动追捕,最终在郊区一废弃工厂内击毙了所有歹徒,并追回全部赃款……”电视上如是说。“真是他妈放屁!”柯里骂道,可转念一想,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呢?说是一群僵尸作案、把警察都吓傻了?唉,有时候,人还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如果告诉人们,匪徒是自己死掉的,而且已经死了两个多星期了,谁会信?再说,真信了就更糟糕!一想到揭露真相会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柯里也感到头疼。“我只是个特殊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找出真相,至于上头是否会将真相公诸于众,我才不在乎!”想到这里,他总算解开了缠绕在心里的小疙瘩,一口气将剩下的啤酒喝干。
“我去冲个澡,然后睡觉。”柯里从沙发上爬起来,对小B说道。他觉得,小B真能听得懂他的话。这不,小B也跟着爬了起来,爬上了为它准备的小床。“谁说动物都只会条件反射?它们也有自己的感情,至少小B是这样,它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想到这里,柯里不禁笑了。
夜晚还是这个夜晚,一点也没变,但距离这里并不遥远的某医学院的主楼里,却在上演不同的剧目。命运就是如此善于弄人,为不同角色安排了或悲或喜的不同剧本,而你却不得不遵照这剧本来演出,即使明知结局注定是悲剧收场……
“该死,偏偏在这时停电……这鬼建筑也真是,两边都是房间,楼道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唉,现在哪怕有点月光也好……”曲教授诅咒着,但还是不得不摸索着墙壁,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跌跌撞撞地向楼梯方向走去。黑暗的楼道中鸦雀无声,只有他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尽管黑暗看似平静,但它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如此巨大——从古至今,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感到无限恐惧。此刻,他就对此深有体会,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可能从胸腔中炸裂出来;他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可惜人类在黑暗中的视力实在有限,这只能让他更感到随时都会有可怕的怪物从四面八方中扑出,将他一口吞掉。
当神经高度紧张的他背靠墙壁,停下脚步稍作调整时,他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从他背后一两米处传来。
一瞬间,他感到头皮发麻,寒气从浑身每个毛孔中硬挤出来,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这是错觉、是幻听……”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想自我安慰的办法来稳定情绪,可腿脚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呼、呼……”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可是同前者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脚步节奏异常缓慢,可绝对不是错觉。一股轻微的刺激性气味也从那里传来,这是曲教授非常熟悉的气味,简直比对油盐酱醋的味道还熟悉。没错,这是福尔马林、用来浸泡尸体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换作平常,曲教授总能满面春风地站在讲台上,一面欣赏那些初次面对尸体的医学院新生脸上各异的神态,一面吸着鼻子讲出他那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大话:“闻啊,福尔马林的味道是多么亲切,你们今后也会习惯的。”可现在,只有黑暗还在替他掩饰那煞白的脸。
“别、别过来!千万别过来!”他一面努力挪动脚步,一面默默祈祷。可腿却不听他使唤,左腿一软,他顿时跌倒在地上。“我还不能死!”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手脚并用,几乎是在爬,想远离那神秘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福尔马林的味道越来越浓。终于,曲教授退到了楼道的死角,脚步声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虽然感受不到人的体温,可曲教授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那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味更增添了危机带来的压迫感。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三五米远处传来。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曲教授带着哭腔哀号。虽然他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却很清楚那人口中所说的“不该看的事”指的是什么。
大约半小时前,在这所医学院的主教学楼值班的他只要巡查完全楼,就可以回到值班室,舒舒服服地在开足空调的值班室里美美看上一晚球赛了。当他从顶层回到一层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还有地下室没查。由于那里有停放解剖课用的尸体的太平间,一般人值班的时候都会故意忽略掉,反正这也只是流于形式,领导根本不会过问。可曲教授认为自己给学生讲了那么多年解剖学,鼓捣尸体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害怕的,就大大咧咧地下去巡查地下室。当他来到最里面的太平间门口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虽然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到底说什么。
“吉克哈多、穆塞鲁库……”那不知名的语言像是咒语又像是经文,越念越快,最后汇成了蚊子嗡嗡一样的细密声音,让人无从分辨那些音节到底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