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梁医生,下意识看向霍屿辰。
霍屿辰也在看她,眼神问是谁。
梁医生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他今天没戴眼镜,衣服也休闲很多,看样子像在休假。
他朝顾柔笑了笑,“顾小姐,这么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北京了。”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霍屿辰,两个男人友好地点了个头。
顾柔挽住霍屿辰的手臂,“是啊好巧,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霍屿辰。”
她转头,“这是梁斯遇,温霖的朋友,我们之前在青城见过一次。”
梁斯遇也是极聪明的人。
顾柔介绍他时并没说他医生的身份,只说是温霖的朋友,结合那几次治疗,她都是一个人来,男朋友并没陪她,他猜想顾柔找他催眠,她的男朋友也许不知道。
这是病人的隐私,作为医生,梁斯遇并不想多问,他点了下头,“你们来北京玩儿?”
顾柔暗暗松了口气,“来见朋友。”
梁斯遇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霍屿辰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柔晃了晃他的手臂,“屿辰?”
他回头,牵着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走吧,一会儿奶茶凉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什么计划,白天在北京城随处转转,晚上跟大家凑在一块儿,聊聊天,喝喝啤酒,每天都很轻松自在。
这期间霍屿辰带顾柔给厉君白选好了生日礼物,是一幅名家的字,比之前那幅画的收藏价值更高。
那天之后霍屿辰问了万正君,原来他不知道那幅画霍屿辰有用,已经做主送了人。
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万正君也不是以私人名义送人,霍屿辰并没计较。
那天大家都在,天涯跟顾柔说:“现在天太冷了,明年春天你们再来,咱们天天上顶层露台撸串,不是我吹,我烤串儿那技术,去王府井开个店都绰绰有余,但罗迹这工作室没我撑着不行,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我就留下来帮帮他……”
大陆扭头朝那边喊:“老大!天涯说要辞职!要去王府井烤串!”
那边罗迹一边盯着电脑一边说:“准了。”
天涯踹了大陆一脚,“你个告状精,嘴那么快呢?”
他们已经跑题,可顾柔还在想天涯那句话。
明年,听着好像很远,但仔细想想,也只有十几天了。
许沐给顾柔倒了杯温水,“你们后天几点的飞机?”
顾柔说:“下午三点。”
“那么急,不能多待几天吗。”
顾柔:“屿辰这次已经出来很多天了,公司那边还有事。”
许沐看了眼工作区那边的霍屿辰,他和罗迹坐一块儿,俩人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她靠近一些,“听罗迹说,你们两个在筹备婚礼。”
顾柔安静一会儿,“嗯。”
“那你——”
顾柔声音很低:“有些事,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许沐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小柔,你到底要做什么?别瞒着我。”
“没事。”顾柔轻轻舒了口气,笑了笑,整个人很放松,“沐沐,我想去海洋馆了,咱们一起去吧。”
那年霍屿辰接她回青城,离开前带她出去玩了一天,其中就去了海洋馆。
也是在那里,顾柔看到了一条特别乖顺的黑鳍鲨,很喜欢,说很像霍屿辰。
霍屿辰奇怪:“为什么像我?”
顾柔说:“书上说黑鳍鲨的性情是有点凶猛的,但这条很温顺,很乖,像你一样,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很温柔,而且它眉清目秀很好看,也像你。”
霍屿辰听得高兴,回青城没多久就弄了个几米长的大鱼缸,买了条长得差不多的黑鳍鲨,天天喂小鱼喂鱿鱼,喂虾仁喂海参,精心伺候,养得漂漂亮亮,精神十足。
顾柔没事儿就喜欢搬个椅子坐在鱼缸前看它巡视领土一样游来游去。
许沐听了顾柔的话,直接转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喊罗迹:“我们想去海洋馆。”
罗迹回头,“好,等我们十分钟。”
两个男人凑到一起,不是聊游戏就是聊运营,恨不能十分钟直接做出个策划案来。
霍屿辰看了眼沙发那边,俩姑娘挤在一起坐,顾柔坐得很低,他只能看到她的脑袋。
他继续听罗迹讲话。
天涯他们还有事要做,所以这次只有他们四个去,海洋馆在动物园附近,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好在时间来得及,他们到那买完票,还有三个小时可以逛。
这会儿馆里人很少,大概都去看海豹和人鱼表演了,那种表演每天有固定的时间,错过就看不到了,小朋友们很喜欢。
他们几个没去凑热闹,别处人少正好他们可以慢慢逛。
顾柔和许沐挽着手走在前面,一会儿看看水母,一会儿看看拖着长长尾巴的燕子鳐,一会儿又跑去看海豚,两个男人在后面一边聊刚刚没聊完的话题一边留意她们的动向。
顾柔走进水下通道,仰头看着头顶路过的一条黑鳍鲨。
这里其实有很多种小型鲨鱼,柠檬鲨,白鳍鲨,沙虎鲨之类,但顾柔只认识黑鳍鲨,这里的黑鳍鲨比家里那条大一点。
其实外表差不多,但顾柔就是觉得好像家里那条更帅气一点。
霍屿辰拧开瓶盖,递给她一瓶水,“知道黑鳍鲨为什么要不停地游来游去吗?”
顾柔喝了一口,“为什么?”
霍屿辰搂住她的肩膀,“因为它需要大量的水通过两腮,进行氧气转换,一旦停止,很快就会缺氧死亡。”
顾柔:“咱们家那条也总是不停地游。”
“嗯。”
头顶和身边随时游过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海洋生物,顾柔盯着一只超大个的海龟从这头慢悠悠游到那头,“青城有海洋馆吗?”
霍屿辰把她手里的水拿回去,拧上瓶盖塞回包里,“以前有,不过好像经营不善,去年关门了。”
他偏头瞧她,“怎么,喜欢海洋馆?”他懒洋洋地搭着她的肩膀,指尖卷着一缕长发,“回头给你造一个,喜欢什么咱就养什么。”
顾柔只当他在玩笑,顺着他胡诌:“好啊。”她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很开心,“到时咱们家那条黑鳍鲨就成了馆里的‘元老’了,得给它准备个几十米大缸的单间儿。”
霍屿辰压低身子,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好啊。”
罗迹和许沐不知逛到哪里去了,霍屿辰和顾柔没找他们,牵着手慢慢走到人鱼表演那里。
里面台阶上坐满了人,他们只在远处瞧了瞧。
扮演“人鱼”的美丽姑娘穿着金色尾巴的人鱼装,身姿曼妙,在深水中翩翩起舞。
顾柔盯着水里的人看了很久,忽然说:“屿辰,你说我能学会游泳吗?”
霍屿辰看了那边一眼,“想学游泳?”
“嗯。”她轻声说:“想……克服恐惧,想摆脱他的阴影,自由自在地在水里游。”
场馆内杂音很大,霍屿辰没有听清,他靠近一些,“摆脱谁?”
“水。”顾柔说,“摆脱对水的恐惧。”
霍屿辰搂着她的身体,凑到她耳边说:“不会没关系的,不要勉强自己,但如果你真的想学,我教你。”
顾柔没有再说话。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霍屿辰带顾柔回了家。
霍屿辰的母亲霍盛宁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漂亮女人,从小到大都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嫁的人也是父母精挑细选并且自己也喜欢的,人生的前三十年圆满顺遂,从未经历过波折。
后来家中遭遇变故,父母离世,她离了婚,带着儿子回到北京,一直生活到现在。
霍盛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情绪反复无常,这么多年一直靠吃药维持,她只有霍屿辰一个儿子,生活重心和精神寄托几乎全部都在他身上,所以那年当她第一次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时,心里是很不高兴的。
她只有儿子,可儿子还有他自己的世界。
霍盛宁起初对顾柔很冷淡,但顾柔周末时常跟霍屿辰一起回家陪她,小姑娘乖巧听话,又懂事又能陪她聊天,像个贴心的小棉袄。
霍盛宁第一次尝到了有女儿的滋味,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变好,连她的病都跟着缓解许多。
有时顾柔时间久没去看她,她还要问霍屿辰,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
后来顾柔帮霍屿辰和莫仲良缓和父子关系,霍盛宁知道后生了她大半年的气,怎么都哄不好。再后来莫仲良重病,她又想开了,觉得恶人终有恶报,对顾柔又好起来。
所以这些年两人的关系不像“婆媳”,倒像闺蜜,一会儿好一会儿闹别扭,连霍屿辰都管不了。
之前得知两人闹分手,霍盛宁和顾柔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霍屿辰并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只看到挂了电话的顾柔眼睛哭得红肿。
两人到家时,霍盛宁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小憩,一旁的小茶几上放了一杯热水和她常吃的药。
霍屿辰把带回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门口,牵着顾柔走到她身旁,“妈,我们回来了。”
霍盛宁没有睁眼,手里握着的随身听里放着京剧。
这随身听还是霍屿辰小时候用过的,那时刚刚流行随身听,霍盛宁就给他买了一个最好的,一直到现在都还能用。
磁带也是多年前的,大概听得次数多了,有些杂音。
片刻后,霍盛宁调小音量,睁开眼睛,“你还知道回来。”
霍屿辰蹲在她面前,往上扯了扯她腿上盖着的毯子,“生气了?这段时间有点忙,抽不出时间,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晚上睡得好吗?”
霍盛宁看向他身旁的顾柔。霍屿辰牵着顾柔往前走了一步,“满月,这是我妈。”
顾柔温声问好:“阿姨。”
顾柔这样生疏的语气,霍盛宁并不意外,顾柔失忆的事霍屿辰跟她提过。
她盯着顾柔看了片刻,随后将目光落向窗外不远处的建筑上,“小辰出去帮我买些糖炒栗子吧,阿柔留下。”
霍屿辰隐隐蹙眉,“妈。”
霍盛宁的语气不容置疑,“去吧。”
霍屿辰和顾柔对视一眼,顾柔点了下头,无声说:“去吧,没事。”
霍屿辰离开后,家里只剩两个人。
霍盛宁关掉随身听。
客厅变得很安静,只有电视柜上的复古钟表滴答作响。
霍盛宁盯着顾柔看了很久,缓缓开口:“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