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后的男子了无声息了半响,才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掀开了车帘一条缝,景欢看着那条缝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这么好听的声音应该是个美男吧?可惜那条缝只开了那么一指宽,景欢在明处自然看不清车里暗影中的情形,刚想眯起眼睛仔细瞅那缝,却见黑色车帘上那两根洁白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松,帘子又放了下去,车里人却道:“算了,跟个毛孩子较什么劲,我们走吧!”
景欢看着车子就这样简单地移动着向前而去,又有些失望,喃喃道:“咦,就这样走了?”
成名一扯她,“你还想怎么样?打一架?然后像那车夫似的被拎走?”
“车夫又怎么回事?”景欢接话问道,他们便一边走,成名说了一遍刚才景欢不在时候的事。景欢听完,手一拍,“这人好大架子,居然把府尹大人的车夫说扔就扔了,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右手不好使’什么意思?”
成名冷哼道:“这人身份手段的确可怕,还有什么意思,那车夫那条右臂是保不住了,而且意思是要府尹大人自己动手废了那人一条胳膊。”
“啊,不会吧?”景欢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多狠毒点子,虽然觉得那话的味道不好,不想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要剁了那车夫的手?”
成名沉吟着,眼睛有些迷惘,“或许嫌弃他丢了他的人吧。”那些富贵豪族何尝当人命是命,一句话“丢人”就可以抄了一个家,何况是一个莽撞的车夫?
景欢不笨,自然听出成名话里的意思,却只能感慨,“这人好狠!”犹豫一下站定道:“成大哥,要不我们回何府一趟,那人不是说要去何府嘛!我倒要看看那人是谁,这么大架子好狠的心肠!”景欢的好奇心还是重了一些,对那神秘人的身份好奇此时已压过要逃离何家的愿望。
成名早想去探探风头了,但又怕景欢不肯回何家,所以一直没说,此时景欢说出来,他当然同意。于是两人又回转了路向何家回去。
到了何家大门,望着那高大的门楣,景欢却拉了成名便向后门而去,见成名不解,景欢冷笑道:“那些高大门楣本不配我们这些人进的。”她对何家的反感似乎更浓烈了,内心深处藏匿的伤感和失望,从得知芮葭和荀涯的定亲那刻起,便成了发酵的面包,膨胀起来。
成名深深地看了景欢一眼,“若你不想进去,我去就可以了。”
“你当何家是什么地方?你偷着进去还是拜帖子去?”景欢忍住话里的酸意,“算啦,其实我并不是觉得何家有什么不好,只是荀大哥跟芮葭姐姐定亲了,不能陪我去闯荡江湖,我觉得不畅快罢了。”
“我就说嘛,为什么一个人气鼓鼓地乱跑,原来不过为了别人定亲。”成名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可笑,看着景欢稚嫩的面孔单薄的身躯,不由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个孩子。
“要你管!”景欢记忆中成名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身份才是,于是也不管他话里意思,扭头快步而走。不过几步又站定对成名说道:“你不是备好了马吗,在北城门口等我,天黑关城门前我一定会到。到时我们一起去京城。”
“也好。”成名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我也正有些帮里的事处理,天黑见。”
与成名分手后,景欢很快绕到何家后门,看门小厮一看景欢便放行而入,其中一个恭敬道:“景公子,我们三小姐姐到处找你呢。”
“知道了。”景欢本就要去找芮葭打听刚才那人身份,边说:“那你带我去找你们三小姐吧。”那小厮忙侧身应是,景欢心中冷笑更甚,如果何家的下人里外都这样规矩懂礼,怎么会有何远那样的奴才?只不知,那个何远如今是死是活。想到这里,景欢才发现其实对何家还是有期盼的。
芮葭见到景欢回来,焦急地牵了她的手问道:“景儿,你去哪里了,我到处好找。”
景欢挣脱开芮葭的手,“芮葭姐姐,我不过去街上走了走,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芮葭此时心情极好,见景欢回来,也就不在意,拉了景欢进屋,“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在家里住的久一点了。”她与荀涯的亲事初定,自然要在家等着荀家正式的媒聘等事宜,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游走江湖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正要跟姐姐说呢,我今天要离开清源去京城了。”景欢淡淡回道。
“啊,去京城,你跟谁去啊?”芮葭自然地反对,“不行,你不能走!”
景欢一笑,“姐姐,这可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姐姐家的人……”
话未说完,就见染杏匆匆进来说道:“小姐,大老爷叫你去呢!”
芮葭放开景欢,蹙眉道:“大伯找我做什么?不是说家里来了贵客,不让我们随意走动吗?”
染杏嘟着粉唇,“我哪里知道,不过大老爷催的很急呢,说无论如何都要快去。”
景欢听着芮葭说起“贵客”就知道定然是街上所遇之人了,便说:“姐姐,那就去吧。”反手又抓住芮葭的手撒娇般说:“嘻嘻,我也想去看看你们家的贵人,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芮葭本不愿去应付那种权贵,但正担心景欢离开,见景欢有心跟着,便转了年头道:“行,我们一起去。不过都是京里那些富贵经济,其实见了也没什么意思!”芮葭虽然不清楚来了何等人,让家里如此紧张关闭了整个探秋园,却也能猜到定然是朝廷的什么贵人!只不知道怎么会见自己罢了,若是那些猎艳的风流富贵子弟,大伯自然会应付的,现在大伯叫自己,定然是应付不了,那自己走一趟也未为不可。
“真好啊!”景欢无邪地笑着就跑,芮葭却一把抓住她,景欢回头疑惑道:“怎么啦?”
芮葭眼珠子一转,流光溢彩,美艳中又见俏皮,景欢看着都不由心动,“呵呵,你穿这样进去,一会大伯问怎么说?来吧!”芮葭扯了景欢就进内室,“换件衣服。”说着又莫测地打量着景欢。
景欢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你想干嘛?”
“给你打扮打扮啊!”芮葭无辜地笑着,拿了柜里一件略小的水蓝色衣衫,“是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景欢一看芮葭那神色,心中苦笑,看她拿那衣衫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看来真不知道自己是算计她,还是她算计自己了,“你要将我扮成女子?”
芮葭故作轻松地说:“我身边都是女子,大家都知道,你要跟我见人,自然是要委屈下扮成我的丫鬟才行啊。”芮葭脸上轻松,心中实则紧张,她就算计着如何试探下景欢到底是个俊俏的少年还是她心中所想的女子了,此时不过正好找了个好借口。她有些期盼地看着景欢,“你换不换啊,不换我可走了。大伯等着我呢!”
景欢推了衣衫给芮葭,“扮成女子,那我宁可不去了,又不是去动物园看恐龙,哪里有那么殷切非去不可的?”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芮葭一把拧住景欢,嘻嘻笑道:“染杏进来,帮景公子换衣服。”
景欢知道芮葭是用了巧劲的,自己要挣脱却也不难,但也不想与她为难,便推着芮葭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来吧。”
芮葭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对染杏说:“染杏,你说景儿扮成女子模样,会不会是个漂亮小姑娘?”
染杏与芮葭从小一起长大,江湖女子也不拘那么多的礼节,便对芮葭道:“小姐,我看你想五小姐想疯了,见到跟五小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就想成她!景儿长得是清秀了些,但举止随意懒散,哪里像个姑娘家?”
芮葭点头叹气,“或许真是我多心了,连荀大哥都都说不是了。”
景欢极少穿女子衣衫,穿到身上总觉别扭,裹得又紧式样又复杂,幸好自己尚未发育,不然非得穿帮不可,她将帽子取下,随意将半长的头发编了个辫子,听着外面又有人来催促芮葭,便走了出来。
芮葭刚赶退了来催的丫鬟,听着脚步转身伸手便道:“景儿,出来了,快走吧!”刚伸出去的手却在见到景欢那刻僵在了那里,只见出来的少女,清雅不艳,脱尘不孤,干净如初朝清露,自然同山谷清风,袅袅而来,如夏日清泉入喉,清冽滋润,说不出的清爽。
“怎么了,姐姐?”景欢随意将腰一插,做赖皮状,“是不是被我的风姿迷倒了?”说完也不管芮葭,拉了染杏就跑,“走吧,又来催了!”
芮葭见景欢身影已远,才回味过来,不由浮上一丝欣慰笑容,结果还不错。想着,这才举步跟了过去。
探秋园,顾名思义,秋色极好,应景的颜色,极好的景致招待贵客,是为敬重,或者神秘。院外鸦雀无声,一个蓝衣男子侧立门前,年届二十余许,面色冷肃,静默中给人无形压力。见芮葭和景欢相携便要入院,那人伸手拦住,“何许人?不经许可,不得入内!”
“咦,这可奇了,我们家的园子,我还不能进了?”芮葭虽然知道里面的人身份非凡,但历来骄傲的她,怎么会如此听人摆布?说着便要往里闯,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已挡到了芮葭面前,那人眼眸收紧,手已抓上剑柄,芮葭只得生生停步,空气顿凝。
“苏瑞,爷说放行!”一个蓝衣男子实时出现向那备战苏瑞说道,苏瑞听声,立刻侧身让道,“姑娘请!”
“哼!”芮葭哼了一声,也不看苏瑞拉了景欢就走,景欢与她手指相握,已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