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羽捧着脚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张雨为什么要这么用力的踩他。貌似自己刚才没做什么啊?难道“野蛮女友”已经公映,近代女孩们的原始意识开始被唤醒了?可怜他前些日子虽然已经秘密回国,可一直忙得四脚朝天,哪里有工夫去关注国内娱乐新闻,当然不知道这部划时代的片子的确已经上映,从此国内欲寻一文静少女而不可得。不过张雨这一脚跟“寒流”可没关系,完全是他心不在焉惹的祸。
张雨把准备好的两个菜端了出去,张保贵已经把西凤开了瓶,看到丁飞羽还留在厨房里,他不知道现在丁飞羽是不良于行,还叮嘱张雨早点让她大羽哥出来吃饭。
张雨回到厨房,丁飞羽已经缓过劲来了,一脸不解的问张雨:“刚才怎么回事?”
张雨当然不好意思问他:“你盯着我看什么?”或者说:“你盯着我哪儿看?”这种问题。又看他刚才痛得厉害,也觉得踩得太用力了,心中不好意思,嘴上就软了一些,闷闷地道:“对不起,我不小心。”
丁飞羽又不傻,怎么会信她是不小心,她跟地球又没仇,哪有走路那么用力的?不过既然张雨认错,他也不能再说什么,耸了耸肩:“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指了两瓶水果罐头:“装盘吧。”
张雨回手摸出个一字改锥来,递给他:“这种力气活不应该让女士做吧?”
丁飞羽接过改锥,才想明白张雨是让他开罐头。他眨了眨眼睛,神秘的把改锥又塞回张雨的手里,指了指罐头:“我用手就能拧开。”
张雨翻了个白眼,没好意思问他明天准备吹什么。就看到丁飞羽拿起一瓶罐头,两只手抓住了,呲牙咧嘴的用力。张雨懒得看他的怪样子,伸手把改锥递了过去,示意他还是用这个吧。
丁飞羽见小妹妹一点不配合,不免无趣,随手拧开盖子,递给张雨,自己洗了洗手,走出了厨房。
张雨刚看到他费尽力气还打不开盖子,突然心平气和的随手一拧就开了,还以为在看星爷的电影。随手拿起另一瓶罐头,学着丁飞羽的样子一拧,盖子应手而开,这下彻底愣了。
丁飞羽出了厨房,见张保贵正给叶知秋倒酒,原浆西凤的香味比较特殊,浓烈而不醉人。而且西凤酒一直不怎么做广告,销量不高,原浆窖藏的时间足够,这一点是其它中华名酒很难作到的。这一倒酒,香味散发出来,就连一向不怎么喝酒的丁飞羽也食指大动。
张保贵看丁飞羽回来,早忘记了刚才还问丁飞羽喝什么酒的事,拿过酒杯也给丁飞羽倒酒。丁飞羽连忙站起来,连说不敢。其实他倒不是不敢让张保贵倒酒。这酒丁飞羽前世也见过,不过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丁建章喝了,只记得这几瓶酒都是普通的玻璃瓶装的,撕了商标根本没人认得出这是什么酒。就算不撕商标也得有人以为是假酒。但是送酒的那人是丁建章的同学,当时是西安铁路分局的副局长,不可能送丁建章假酒,所以丁建章一直珍藏着,想不到这一世居然送给张保贵了。因为这酒的包装太过普通,90年以后根本就看不到用这种瓶子装的酒,倒是还有厂商用这种瓶子装醋。所以丁飞羽的印像很深,知道这酒是60度的。张家的酒杯就是普通的茶杯,二两半的那种。以自己的酒量,这一杯下去,基本就废了。虽说好酒不醉人,丁飞羽可没试过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假,也没兴趣试一下。所以张保贵倒酒,他端着杯谦让,死活不肯让张保贵多倒,争了几个来回,也就倒了五钱左右的样子。
张保贵见丁飞羽执意不肯让他多倒,也就算了,他这个人酒量大得也算罕见,鲜有能和他拼酒的,所以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也没有灌人酒的习惯。说起来,他能做上副厂长还是托了这个能喝的福。
他是军人转业的,复原的时候还是个连长。因为没什么关系,就分到成水机具厂做了个保卫科长。按说成水机具厂那时也属于军供企业,正处级单位,他这个科长也不错了。可是他在这个位子一干十几年,楞没挪过窝,这就比较稀奇了。主要就因为他脾气暴,不会来事,各个厂长都不喜欢他。直到刚刚开始改革开发,又来了一个新厂长。
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像成水机具厂这样的大厂,手里总是捏着一些别人眼红的原料。一般情况下,机具厂总是用这些原料跟别的厂换一些自己搞不到的东西。结果一次新厂长在酒桌上被人灌爬下了,稀里糊涂的把一批钢材给批出去了。这位厂长痛定思痛,在厂务会上大声疾呼:“咱厂就没有能喝的吗?”“有啊。”底下马上有人接茬:“保卫科老张啊。”
张保贵当时虽然不得志,好赖也是个科长,这种会他也是有资格参加的。知道反正没他什么事,正打磕睡呢,听到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的保卫科出什么漏子了呢。接着就听到厂长大人问他:“老张,你酒量怎么样?能喝多少?”
张保贵这一辈子,自认为优点很多,最得意的就两条,能打,能喝。打是在军队练出来的,喝也是在军队练出来的。听厂长问他能喝多少,当时就来劲了:“两瓶三瓶该上班还能上班。”那时可没有低度酒这一说,说起白酒就是60度。厂长以为他吹牛,当时告诉后勤:“拿瓶白酒来,让老张试试”。心里指望着张保贵能把这一瓶拿下就算好家伙了。
张保贵喝酒有个毛病,得有菜,没菜那叫损酒,他可不喝,哪怕是咸菜,也得边喝边吃。后勤去取酒那哥们跟他关系不错,也是酒友,知道他这个毛病。现找菜是没有了,就到食堂摸了两个烤白薯,又拎了两瓶东北老白干,就拿会议室来了。
张保贵当时虽然是科长,工资也不高,他又好吃,基本没什么余钱。计划经济的时候,想买酒也不容易,从转业就没敞开量喝过,这下可得着了。也不用杯,就对嘴吹,一口酒一口烤白薯,两个烤白薯还剩下半个,两瓶六十度的老白干已经见底了。据说当时他捏着半个烤白薯,舔着嘴唇问厂长:“还有酒吗?”
厂长当时拍了桌子:“就是你了。”
那以后张保贵的好日子就来了,没别的,有酒喝啊。厂长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什么都不用他管,就一个活——喝酒。张保贵也没辜负他的厂长的信任,在酒桌上大杀四方,无往而不利。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奇怪机具厂的厂长出门带保卫科长干什么。那时在东北当保卫科长并不容易,得有能镇住人的家什,不然没人服他。一般一个单位的保卫科长就是这个单位最能打的。带着保卫科长出门,就相当于出门带保镖。纷纷猜测这位机具厂的厂长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位保镖是干什么的了。他这个保镖最主要的任务是在酒桌上保驾护航。
过了不久,厂里原来的供销科长上调,厂长就把张保贵安到了供销科长的位子,必竟出门带保卫科长不太好看,带供销科长就没问题了。至于业务上的事,不是还有主管供销的副厂长嘛,张保贵这个供销科长的任务还是喝酒。
不过喝酒归喝酒,他这个供销科长也不能真什么事都不管。最让张保贵自豪的是一次采购会,全国各地的机具厂会济一堂。在欢迎宴会上,各厂的代表们轮流敬酒。轮到张保贵的时候,老张站起身来,拿过一瓶白酒,打开,举起来。正当别人以为这位忘拿杯子了的时候。老张说话了:“各位,我是一个大老粗,也不会整什么虚的。咱们今天到这个地方,都为了一个目的。没说的,我先干为敬。”说完举起酒瓶,扬起脖子,一口气把一瓶酒灌到了肚子里,然后很潇洒的冲各位亮了亮空瓶。据说当时就吓跑了好几个南方来的代表。厂子是国家的,做不成生意没关系。这要一瓶酒灌下去,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呢,不是人人都有胆子玩命的。结果那一次成水机具厂斩获颇丰,张科长瓶酒退敌,无人敢摄其锋的光辉事迹也在圈子里流传开来。
再后来,主管供销的副厂长调走,张保贵正式接过供销大权,但是当时成水机具厂的技术落后,设备老化现象已经非常严重,张保贵不是搞技术出身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产品跟不上形式。原本在成水机具厂占很大一部分业务的来料加工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些周边地区的零活了。没别的原因,加工精度太低,很多工艺要求根本达不到。加工出来的东西比废品也差不了多少。
到了九七年,这家成水最大的机械制造企业彻底停产,几个车间被人承包。那位提拔张保贵的厂长调到别的厂子去做一把手,临走时要带上张保贵。酒桌上,五十多岁的张保贵流着泪对厂长说,我在这里干了一辈子,现在老了,也不想挪窝了。厂长知道他的意思。张保贵觉得自己对不起机具厂的职工,卖不出去东西,才让机具厂停产。事实上产品积压的主要责任还是在厂长身上。但是这位把机具厂干黄了的厂长对张保贵够意思,所以张保贵只能这么说。要换别的副厂长,他早就指着鼻子骂了。于是厂长调走继续做厂长。机具厂被承包的几个车间的工人还能有点活,大部分人开始放假。张保贵做为厂里的中层干部,组成了个留守班子,张保贵提了个副厂长。其实就是没地方安排他们,那时成水的企业普遍不景气,倒闭的厂子有的是,剩下满地的干部没处塞。让他们看屋子而已。
张保贵天天看报喝茶,好日子也过了两年。这期间也知道自己的职工生活过得苦,可他也不是救世主,没有经世治用的本事,只好捂上耳朵装不知道。机具厂的职工也上访过几次,都知道张保贵不管事,没有找过他。但是当时全国都有这种问题,成水市所在的北疆省更是重灾区,根本管不过来。社保又没有建立起来,很多人家完全没有了收入。有一次快过年了,几个家里没有生活来源的老工人到市委上访,市长听了他们的情况,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千元给三位老师傅分了先过年。他也没办法,有些事不是有权就能解决的。
到了两千年,张保贵干不下去了。厂里私下里商量要把机具厂卖了,不但价钱低,还是卖给日商。机具厂在成水的位置很好,和市中心就隔一条街。这几年厂里不开张,大伙筹了点钱,把沿街的围墙扒了,盖了一排门市房,租出去也算有点收入,逢年过节还能给职工分点东西。张保贵算了一下,这么大一块地,还得算上厂房机器,卖出去的钱,全厂上千号职工平分,每人还分不上一万块。就算把机器拆了卖废铁,还能卖不少钱呢,这不摆明了让小鬼子拣便宜吗?最重要的是真要把厂子卖了,这厂子就真黄了,干部还可以换个地方,普通工人们就都成无业游民了。他当兵时的热血还在,当时就在会上放话说,“谁要敢干这卖国的事,老子上省里,上中央上访去。”
这话要是普通职工说,大家也就听听,全国都这样,要是上面都过问,还过问得过来嘛?但是张保贵说就不一样了,他一直是厂里的中层干部,现在又是副厂长,算是管理层的一员,就算不专门打听,也知道不少厂里的秘密,他要出头上访,弄不好真得有人要栽。所以卖厂这件事一时也就压下了。但是日商那边看着这么大的便宜拣不下来,当然不甘心,又在暗底里活动。于是又有人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