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只是摇摇头说她可从没这么听说,还表示这是厄运的预兆。她又对我重复了井边麻脸人的故事,但这次的剧情是麻脸人喝了水桶里的水,而当他放下水桶时,水就像血一般从他布满斑点的脸上流下来。她吩咐厨房的侍童从洗衣井里打水来烹调所有的餐点,因为她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她的餐桌上。
我带着那令人愉快的评注离开厨房,手上满是顺手牵羊而来的甜蛋糕。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位侍童站在我面前。“您是斐兹骏骑,骏骑的儿子吗?”他谨慎地称呼我。
由他宽阔的颊骨看来,他可能是从毕恩斯来的,然后我就在他满是补缀的衣服上找到了代表毕恩斯的黄花。以他的身高来说,这是一位异常瘦削的小伙子。于是,我严肃地点点头。
“大人,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希望您能尽快和他会面。”他小心翼翼地说出每一个字,我不禁怀疑他是个新手。
“那就是现在了。”
“那么,我可以带您去见他吗?”
“我知道怎么走。这些东西给你,我不该把这些拿上去的。”我把甜蛋糕交给他,只见他一脸狐疑地接过去。
“我该帮您留着吗,大人?”他认真地问道。这个男孩如此重视食物,真让我感到难过。
“或许你可以帮我吃掉,而且如果你觉得好吃的话,不妨到厨房告诉我们的厨娘莎拉你是多么欣赏她的手艺。”
无论厨房里有多忙碌,一位瘦小子的赞美必能为他赢得至少一碗炖肉。
“是的,大人!”我的指令可让他容光焕发,接着他匆忙跑开,嘴里已经含着半块蛋糕。
次等客房在大厅的另一侧,对面是国王的房间。我猜因为这些房间的窗户面山而非面海,采光欠佳,所以才称为次等客房。但次等客房的大小和气派却无异于任何一间豪华客房。
我记得之前曾经走访的一间次等客房,可装潢得相当体面。毕恩斯的侍卫让我进起居室,里面只有三把椅子和房间中央一张摇晃的桌子。妡念挺正式地招呼我,然后就通知普隆第公爵我来了。曾挂满墙上让满室生辉的织锦挂毯和吊饰早已不存在了,整个房间就像地牢一样,仅有温暖的炉火燃烧着。我站在房间中央直到普隆第公爵从卧房走出来招呼我。他请我坐下,然后我们就尴尬地拉了两张椅子到壁炉边。桌上原本应该要有面包、糕点,以及茶具和泡茶的药草,还有一瓶瓶的好酒迎接公鹿堡的贵宾才对,但此刻桌面却空空如也,着实令我感到难堪。妡念猎鹰般地徘徊在我们身后,我不禁纳闷婕敏到哪儿去了。
我们彼此交换了些无关紧要的幽默小语,接着普隆第如同跳进积雪的马匹般直接切入话题。
“我明白黠谋国王病了,病情严重到无法接见任何公爵,帝尊当然也忙着为明天作准备。”这嘲讽犹如厚厚的一层奶油般沉重。“所以,我希望能晋见珂翠肯王后。”他若有所思地宣布。“你也知道,她曾慷慨解囊助我度过难关。但她的仕女们却把我挡在房门外,说她玉体欠安所以不接见访客。我听说她怀孕了,还因骑马到瑞本而流产,目前正处于哀悼时期。是真的吗?”
我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回答。“国王正如您所言病得不轻,所以我想您只能在典礼上看到他。王后也不太舒服,但我相信如果有人告诉她您亲自来到她的房门口,她一定会接见您的。(奇*书*网^_^整*理*提*供)而且她并没有流产。她为了保卫洁宜湾而骑马前去御敌,如同她送您珍贵的蛋白石筹措经费般,因为她深恐自己若不立刻行动,就无人会伸出援手。况且,她这一趟到洁宜湾对她的胎儿并未造成威胁,而是她前几天在烽火台的楼梯上跌倒了,还好这意外只是虚惊一场。尽管王后伤得不轻,还是保住了胎儿,并没有流产。”
“我明白了。”他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我们之间的沉默似乎生了根似的,我愈等就愈觉得时间漫长。最后,他终于把身子往前倾,并且示意我照着做。当我们的头靠得很近时,他平静地问道:“斐兹骏骑,你有任何的雄心壮志吗?”
第169节:该给他什么希望
这就是了。黠谋国王多年前就预知了,切德最近也做了相同的表示。普隆第见我没立即回复,于是继续说下去,每个字听起来都像他精雕细琢的石子,磨好了之后才交给我。“瞻远家族的继承人是个尚未出世的胎儿,一旦帝尊自封为王储,难道你不认为他会尽快篡夺王位?我们可不希望如此。这些话虽然出自我的口中,不过这也是瑞本和修克斯公爵们的意思。黠谋已年老体衰,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元首,而我们也想像得到帝尊会成为什么样的国王。我们为何要苦等惟真的孩子成年,同时放任帝尊胡作非为?我不认为孩子能顺利出世,更别提当上国王了。”他稍作停顿清了清喉咙,然后诚恳地注视我。妡念站在门边看守不让别人听见我们交谈,而我继续保持沉默。
“你是我们认识的人,而我们也认识你的父亲。你和他非常神似,名字也相去不远,如同许多曾戴过王冠的人一样,你有资格称呼自己为皇族。”他又停顿下来等待。
我仍保持沉默,并告诉自己这不是个诱惑。我只会听他说完,如此而已,即使他还没建议我背叛国王。
他绞尽脑汁斟酌字句,然后抬头看着我的双眼,“时局艰难。”
“确实如此。”我平静地赞同。
他低头注视他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一位饱经风霜的人的双手。他的衬衫很干净也缝补过,却不是特别为这个场合所缝制的新衣。公鹿堡或许时局艰难,但毕恩斯的情况更糟。
接着,他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反抗帝尊,宣称你自己是王储,那么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都会支持你,我相信珂翠肯王后也会支持你,公鹿公国亦将起而效尤。”他再度抬头看着我。“我们谈的够多了。我们相信对于惟真的孩子来说,由你摄政总比让帝尊摄政安全多了。”
所以,他们早就将黠谋排除在外了。“为什么不是珂翠肯?”我谨慎地问道。
他凝视着炉火。“她如此真诚地表现出自我,让我很难说出这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个外国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未经考验。这不表示我们对她存疑,其实我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更不会忽略她。她是王后,而且永远都是,而她的孩子也将在她之后掌权,但这段期间里,我们同时需要王储和王后。”
我的脑中酝酿着一个问题。一位邪魔希望我问:“那如果我在孩子成年时不肯让出权位,又该如何?”他们得问问自己,找出一个达成共识的答案好回复我。有好一段时间我坐着不动并保持沉默,几乎感受得到这个可能性仿佛漩涡般绕着我打转。难道,这就是弄臣总是嘀咕的事情吗?这就是他所说的雾气弥漫的交叉路口,而我总是站在中央?“催化剂。”我静静地自嘲。
“你说什么?”普隆第更接近我。
“骏骑。”我开口了。“如您所言,我几乎拥有和他相同的名字,毕恩斯公爵。您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我也知道您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而我亦将同样对您坦承,我的确有雄心壮志,但我不希望取得王位。”我吸了一口气凝视炉火,首次认真思考一旦黠谋和珂翠肯忽然消失,会对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沿海大公国会像一艘无舵且甲板遭浪潮冲打的船。普隆第清楚表示他们将不会跟随帝尊,但我此刻无法再多说什么,因为若是我悄悄告诉他惟真还活着,无异要求他们明天就起而推翻帝尊,剥夺他自封王储的机会。警告他们黠谋和珂翠肯将双双消失可让他们安心,但这会让太多人在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不感惊讶。或许,等他们安全抵达群山王国之后,沿海大公国将获悉所有的真相,但可能要等上几周。我试着思考此刻还能对他说什么,要如何让他放心,还有该给他什么希望。
“男子汉知其所重,我和您同道。”我谨慎地说道,深恐自己的言谈听起来像叛变。“我效忠黠谋国王,同时也效忠珂翠肯王后和她腹中的继承人。我能预见我们未来要面对的黑暗日子,沿海大公国也必须团结起来对抗劫匪。我们没有时间担心帝尊王子在内陆做什么。就让他去商业滩吧!我们在这里过生活,所以一定要在此勇敢作战。”
我的这番话带给我一股全新感受。如同脱下斗篷或破茧而出的昆虫般,我感觉自己挺身而出。帝尊把我留在公鹿堡,他以为他把我遗弃在艰难的险境里,和我最关心的一群人留守此地。那么,就随他去吧!当国王和珂翠肯王后安全地藏身群山之后,我就再也不怕帝尊了。莫莉因我而远去,但博瑞屈曾经怎么说?他说我或许看不到她,她却可能看到我。那么,就让她看吧!让她瞧瞧我展开行动,尽一己之力扭转大局。耐辛和蕾细留在这里让我照顾,总强过成为帝尊的内陆人质。此刻,我的心猛烈地跳动。难道我能将公鹿堡据为己有,然后等待惟真回来吗?谁会跟随我?博瑞屈即将远离,我无法借助他的影响力。那么就只剩下极力巩
固公鹿堡,防止这冰冷的石城崩塌的公鹿堡士兵了。有些人看着我长大,另一些人和我同时学习剑术。我认识珂翠肯的侍卫,身穿黠谋国王侍卫制服的老兵也认识我,而我早在成为黠谋国王的吾王子民之前就是他们的一分子,但他们会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