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缎带和细蜡烛,甚至也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显示一名女子曾在此度过仆人的生涯。水槽边的大口水壶为了防尘而倒放着。我坐在她的椅子上,在冰冷的壁炉前打开她的衣橱瞧瞧。感觉上,这些不是她的椅子、壁炉或衣橱,只不过是她在这儿短期停留时所触碰过的物品罢了。
莫莉走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拒绝想她好稳住自己,但这空荡荡的房间猛然掀起那蒙蔽我双眼的屏障。我洞察着自己,对自己所见感到厌恶,也希望收回我留在婕敏指尖的吻。这是安慰一位自尊受损的女孩?还是我讨好她和她父亲的诱饵?我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因我都无法为了两者自圆其说。如果我相信自己已将心中所有的爱都许诺给莫莉,那么这两个举动都是不对的。光是亲吻婕敏的指尖就让我符合了她的每一项指控,瞻远家族对我来说确实总是比她重要。我曾以婚姻为饵让莫莉失去自尊和对我的信任。她借着离开我来伤害我,但她却无法摆脱我让她丧失自信的所作所为。这个念头将永远跟随着她,让她相信一位自私扯谎且没胆为了她而奋斗的小
伙子耍了她。
孤寂哀伤能激发勇气吗?或者只会引发鲁莽的行动和自我毁灭?我冒冒失失地下楼直接进入国王的房里。房门外墙上烛台的火把都在燃烧,恼人的蓝色火光可真令从旁经过的我心烦。
太夸张了些,切德。我怀疑他是否把城堡里所有的蜡烛和火把都点燃了。我推开垂挂的帘子进房,里面没有半个人,起居室、甚至国王的卧房都空空如也。这房间看起来空荡乏味,所有的好东西都被带走运往上游,让我想起平庸客栈的客房。剩下来的东西一点儿偷窃价值也没有,否则帝尊就会派人守卫。此情此景,让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莫莉的房间。国王房里还留着一些东西,像是床单、衣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但已非国王的房间。我走到一张桌子前面站好,这正巧是我年幼时站的地方。每当黠谋国王吃早餐的时候,我都会站在这里接受他的机智问答,让他看看我是否有学好每周的课业,也在言谈中不时提到我是他的从属,而他是我的国王。如今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不在这个房间了。他曾是一位行动力很强的人,房里满是凌乱的物品、树一般高的皮靴堆、出鞘的刀和散落一地的卷轴,如今却被焚烧药草的香炉和装过药茶的茶杯所取代。黠谋国王老早就离开了这房间,而今晚我将带走的是一位生病的老人。
我一听到脚步声便诅咒自己的大意,于是躲在帘子后头静止不动。我听到起居室传来一阵喃喃低语,是瓦乐斯的声音,嘲讽似的回复则来自弄臣。我从藏身处鬼鬼祟祟地溜到卧房去,透过临时搭起的帘子窥探。珂翠肯坐在国王身旁的躺椅上和他轻声交谈。她看起来满脸疲惫,眼睛四周布满了黑眼圈,却仍对国王微笑。我也因他喃喃回答珂翠肯的问题而感到欣喜。
瓦乐斯蹲在壁炉前过度关切地添加柴火,而迷迭香在壁炉的另一头倒成一团,身上的新衣也鼓了起来。当我看着她昏昏欲睡地打呵欠,鼓起腮帮子叹了一口气,不禁对她产生无限怜悯。冗长的典礼也让我和她一样累坏了。弄臣站在国王的椅子后面,突然间转过头来直直瞪着我,似乎帘子根本无法挡住我。除此之外,我没看到其他人在房里。
弄臣忽然转身面对瓦乐斯。“是啊,吹吧,瓦乐斯大人,狠狠地吹吧!搞不好我们根本不需要生炉火,你那温暖的呼吸就够驱走房里的寒气了。”
蹲下来的瓦乐斯没有起身,却回头瞪着弄臣。“去生点木头给我,行吗?这儿的木头烧不起来。炉火是点燃了,但无法让木头燃烧,况且我需要热水帮国王泡安睡茶。”
“我去生木头给你?木头?我去生?我又不是木头,叫我去哪生?好个瓦乐斯,就算你把我丢进炉里又哈又吹的,我也烧不起来。侍卫!喔,侍卫!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把木头拿进来吧!”弄臣雀跃地从国王身后跳到门边,夸张地把帘子当成真正的门,最后终于把头伸出去大声呼唤侍卫,过了一会儿又把头缩回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里。“没有侍卫,也没有柴火。可怜的瓦乐斯。”他一脸严肃地端详瓦乐斯,只见他伏在地上愤怒地拨弄炉火。“或许你该转身让臀部面对壁炉,然后朝炉火放个屁,或许火焰就会为你舞个痛快。从嘴巴到屁股都能弄出一阵风来,真是了不起呀,瓦乐斯。”
房里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忽然闪烁蓝色火光,就连弄臣也被这嘶声吓坏了,瓦乐斯同时笨重地移动步伐。我不认为他是个迷信的人,但他眼中短暂浮现的惊恐充分显示他多么不喜欢这个预兆。“火就是生不起来。”他对大家宣布,随后仿佛领悟到这句话里的意义而停了下来,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我们被施巫术了。”弄臣仁慈地说道。壁炉边的小迷迭香下巴搁在膝盖上头,睁大眼睛望着四周,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
“为什么没有侍卫?”瓦乐斯愤怒地问道,并大步走到门边看向走廊。“火焰都变蓝了,全都变蓝了!”他气喘吁吁慌乱地四处张望。“迷迭香,快去找侍卫并带着木头来,他们说过会立刻跟上我们的。”
第175节: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迷迭香摇摇头拒绝移动,然后紧紧抱住双膝。
“侍卫会跟上我们?木头也会跟上我们?我们让木头跟上了?这可烦了!木头侍卫烧得起来吗?”
“别唠叨了!”瓦乐斯斥责弄臣。“去把侍卫跟木头找来。”
“把侍卫木头找来?他一开始把我当成木头,现在我又变成他的小狗。噢!去把木头找来;你说的是木棍吧?木棍在哪里?”弄臣开始像一只小狗般吠着,嬉皮笑脸地在房里假装寻找丢出来的木棍。
“去把侍卫找过来!”瓦乐斯只是咆哮。
王后语气坚定地开口。“弄臣,瓦乐斯,够了。你们的胡闹可让我们累坏了,还有瓦乐斯,你可吓坏了迷迭香。如果你那么想找侍卫来,就自己去吧,我可要静一静。我累了,呆会儿就要休息。”
“吾后,今晚就是有些不对劲。”瓦乐斯很坚持,并且谨慎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偶尔出现的预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最近却层出不穷,我们最好别忽视。我会找侍卫来,既然弄臣没有勇气……”
“他吵吵闹闹喊着要侍卫来,帮他镇压不着火的木头,而我,我却是没胆的那个人?噢,竟然是我!”
“弄臣,安静,请安静!”王后的请求听来十分诚恳。“瓦乐斯你出去吧,用不着带侍卫过来,倒是带些别的木柴回来。国王只想休息,可禁不起这样的嘈杂。现在就去,去吧!”
瓦乐斯在门边徘徊,就是不敢独自走在蓝色火焰照耀的走廊上。
弄臣朝他傻笑。“我应该牵你的手,陪你走过去吗,勇敢的瓦乐斯?”
这句话终于让他踏出房门。等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弄臣再度朝我的藏身处看过来,很明显他要我出来。“吾后。”我轻声说道。她看到我出现在房里,只是迅速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可是她被我吓到的唯一迹象。“如果您想休息,弄臣和我会安顿国王就寝。我知道您很累了,也想在今晚早点儿休息。”只见壁炉边的迷迭香睁大眼睛看着我。
“或许我真该去休息了。”珂翠肯说道,异常敏捷地起身。“过来吧,迷迭香。晚安,国王陛下。”
她迅速离开房间,迷迭香也赶紧小跑步跟在后面,还不时回头瞥着我们。当她们走出房门之后,我就走到国王身边。“国王陛下,时候到了。”我温和地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看守,奇Qīsuu.сom书好让您离开。您需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他咽下口水,然后专注地凝视我。“不,不需要了,这里可没什么我的东西,没东西可留,也没东西能留住我。”他闭上眼睛之后轻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斐兹。我想我今晚应该留下来,然后死在自己的床上。”
弄臣和我瞬间都呆住了。
“噢,不!”过了一会儿弄臣轻声喊了出来。我接着说:“国王陛下,您只是累了。”
“而且我只会变得更疲惫。”他的眼神分外清醒。曾与我一同技传的年轻国王,此刻从衰弱的病体中看着我。“我的身子不行了,我的儿子也成了一个狡猾的人。帝尊知道他哥哥还活着,也知道自己不该戴上皇冠。我不认为他会……我想他到最后还会再好好地考虑清楚……
“泪水从他那苍老的双眼流了下来。我原本想从不肖的王子手中救出国王,但也早该想到我无法将一位父亲从儿子的背叛中拯救出来。他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昔日持剑的那只粗壮的手如今却成了枯黄的爪子。”我要向惟真告别。我应该让他知道我并不默许这一切发生,让我至少对效忠我的儿子保持忠诚。“他指了指他脚边。”过来吧,斐兹,带我去找他。“
我没有拒绝这道指令,毫不迟疑地跪在他面前。弄臣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泪水在他涂满黑白颜色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不!“他急忙地轻声说道。”国王陛下,起来吧,让我们现在就离开,您到了那儿再想也不迟,不必急着现在就为此下决定。“
黠谋没有理会他。我感觉黠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也为他开启自己的力量,对于自己能靠意志力学会这本领,不禁感到一股忧伤的惊讶。我们一同跌入精技的黑河中,并转身迎接那股激流,同时我也等待他指引方向,但他却忽然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