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次猎熊事件所导致的严重伤害,让他这辈子都将跛脚行走,但这似乎也缓和了他年轻时闻名的火暴急性子。尽管如此,事实仍显示很少会有人愿意跟他共度余生。
在血瘟流行之后的几年,他的药草疗法遏止了羊群疥癣在毕恩斯公国爆发,进而防止羊群集体死亡,更让此疾病无法散播到公鹿公国。
清朗的夜空星光闪闪。一个矫健的身影奔腾在积雪的山丘上,生气蓬勃地跳跃前行。我们行经的路径上满是从树丛上像瀑布一样落下的雪,我们就在这里猎杀饱食,填满所有的饥饿。
夜晚
清新开敞,并且透出阵阵寒气。没有笼子关住我们,也没有人打我们,共同体验全然的自由。我们来到一道泉水猛烈地涌出且几乎毫不结冻之处,围绕冰冷的水面。夜眼彻底抖动我们的全身,然后在空气中深呼吸。
天亮了。
我知道,但我不愿去想它。早晨,当梦境结束,现实仍存之时。
你一定要跟我走。
夜眼,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
不,你一定要跟我走,放掉一切跟我走。
所以,它就如此告知我不下二十次了,我也不会误解它想法的急迫。它的坚持十分明显,而它的一意执著也令我感到神奇。紧抓住和食物无关的想法向来不是夜眼的作风,可见这是它和博瑞屈决定好的事情。我必须跟它走。
我无法揣测它到底要我做什么。
第189节:现在就离开它
我一次又一次对它解释自己的身体被监牢困住了,就像它从前被困在笼子里一样,虽然我的心至少能与它同行一阵子,却无法如它催促般真的跟它走。每次它都告诉我它了解那个,是我不了解它的意思,所以我们此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况。
我感觉它尝试耐着性子。你一定要跟我走,就是现在。放下一切,在他们把你叫醒之前跟我走。
没办法,因为我的身体被锁在一个监牢里。
离开它!它残酷地说道。放掉它!
什么?
离开它,放掉它,跟我走。
你是说,死吗?服毒自尽?
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但是,现在就快点儿行动,别让他们再伤害你。离开它跟我走,放掉它。你曾经做过一次,记得吗?
为了理解它的话所做的努力,让我意识到彼此的牵系。我自己饱受折磨的痛苦肢体困扰着我,有些部位因寒冷而僵硬疼痛,有些部位则透过每一口呼吸从肋骨传来剧痛。我蹒跚地爬离那些伤痛,回到狼儿健壮的身体中。
没错,没错,现在就离开它。放掉它,放掉它。
我顿时知道它要我做什么了。我不很清楚要怎么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有一次,是的,我记得自己曾经放掉我的身体让它照顾,几个小时之后却在莫莉身旁醒来,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同。我当时让狼儿在我前往该去的地方守护我,它现在却要我让意识脱离自己的身体,解除身心的联系。即使我发现该怎么做,却不知自己是否有这股意志力行动。
就只要躺下来死去,博瑞屈这么告诉过我。
是的,没错。必要的时候就死了吧,然后跟我走。
我仓促地做了一个决定。信任。信任博瑞屈,信任狼儿。我又有什么损失?
我深呼吸一口气,在内心稳住自己,犹如潜入冰冷的水中。
不,不,放掉它就好。我正在做,我正在做。我在心中探索将我束缚在躯体
中的东西,减缓
呼吸运用意志力放慢心跳,拒绝痛苦、寒冷和僵硬的感觉,脱离这所有的一切沉入内在深处。不!不!夜眼拼命吼叫。是我这里,过来我这里!离开那躯体,过来我这里!
但我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喃喃的说话声。一阵恐惧的颤抖自我体内窜起,任凭自己更深地缩进普隆第的斗篷里,一只眼睛略微睁开一条缝,只见这一成不变的阴暗牢房和小铁窗。
我的体内有一股深沉寒冷的痛苦,是比饥饿还隐伏的痛苦,虽然没弄断我的骨头,但他们却打碎了我内心的某种东西。我很清楚。
你又回到笼子里了!夜眼喊了出来。离开它!离开你的身体过来我这里!
太迟了,我轻声说道。快跑吧,快跑吧!不要和我分担这份痛苦。
难道我们不属于同一个狼群吗?这股绝望仿佛狼儿拉长的嗥叫般颤抖。
他们来到我的门前,门就这么打开了。恐惧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般紧紧咬住并摇晃我,我也差点将袖口举到嘴边从袖子里咬出那一小团药草来;但最后我却用拳头紧握那个小纸袋,下定决心忘掉一切。
还是同一位持火把的人,也还是那两名守卫,还有相同的命令。“你,站起来。”
我推开普隆第的斗篷。其中一位守卫尚存一丝人性,见到我的模样就吓得脸色苍白,其他两个人早就麻木了,而且当我无法如他们所愿迅速移动时,其中一人就抓住我的手臂猛地把我拉起来站好,我也忍不住无言地痛苦呼喊;就是无法忍受,那个反应却令我恐惧地颤抖。如果我无法阻止自己喊出来,又将如何阻挡欲意的攻击?
他们把我从牢房里带到走廊上。我没说自己是走出去的。我身上所有的淤伤都在晚上变得僵硬,那一顿毒打更让我右前臂和大腿上的旧剑伤裂开,那些痛苦也重新恢复。痛苦如今就像空气般,我就穿梭在其中,让身体内外浸浴着这一切。在守卫室的中央,有人把我推倒侧躺在地上,我却觉得没有必要挣扎或坐起来,只因我无须保留自己的尊严了,最好让他们以为我站不起来。当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我会静止不动好整顿自己仅存的体力。我缓慢费力地清理思绪,然后开始筑起心防。我三番两次穿越痛苦的薄雾察看我竖起来的精技心墙,坚强地巩固这道墙,然后遁入墙壁之后。我必须防御我心中的墙,而非我的血肉之躯。房间里,
人们沿着墙壁在我周围站着,移来移去并互相轻声交谈和等待。我几乎没有注意他们,只因我的世界就是心中的墙和我的痛苦。
敞开的门轧轧地响了起来,也起了一阵风。帝尊走进来,欲意则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散发精技力量。我察觉到他,我以前从未如此察觉到一个人,就算眼睛不看也感觉得到他的形象,以及他内心燃烧的精技。他非常危险,帝尊却认为欲意仅是一个工具。我斗胆感到一丝满足,只因我知道帝尊并不明白像欲意这种工具的危险性。
帝尊坐在椅子上,有人为他搬来一张小桌子。我听到开瓶倒酒的声音,接着闻到酒的味道。痛苦已将我的感觉转变成一股难以消受的敏锐,我就这么聆听帝尊喝酒的声音,拒绝承认自己有多想喝。
“我的老天,看看他。你觉得我们做得太过分了吗,欲意?”我从帝尊兴致盎然的声音中,知道他今天可不只喝了酒,或许还吸了熏烟?这么早?狼儿说过现在是凌晨,但帝尊从来没在凌晨就醒来过……我的时间感出了些问题。
欲意慢慢地走向我,然后站在我跟前。我没有试着移动好看到他的脸,只是紧握住自己仅存的力量。我在他用脚狠狠踢我时倒抽了一口气,而他也几乎同时用精技力量猛烈撞击我的内心。在那里,我至少稳住了自己,只见欲意经由鼻子短促呼吸,再用鼻息把气喷出来,然后走回帝尊身边。
“国王陛下,您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他的身体,且未引发从现在起一个月仍明显可见的损害。但是,他的内心依然坚强抵抗,虽说痛苦可以分散他的心防,却无法根深蒂固地减弱他的精技力量。我不认为您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击垮他。”
“我没叫你那么做,欲意!”帝尊严厉斥责他,而我听到他移动身子好坐得舒服些。“噢,这太浪费时间了。我的公爵们已经不耐烦了,今天一定得将他击垮。”他几乎焦虑地询问欲意:“我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就像你刚才说的,折磨他的身体?那你建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第190节:把他交给我
“把他交给我,我能够得到您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
“不。”帝尊冷酷地拒绝。“我知道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欲意。你把他视为充满精技力量的满满的酒囊,而且想从那里汲取这股力量。或许你最后有办法吸光他的精力,但时候未到。我要让他站在公爵们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叛徒,还要逼他跪在王位面前哀求宽恕。我要让他当众谴责那些反对我的人,逼他自己控告他们,而且没有人会怀疑他说他们是叛徒。让普隆第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遭指控,让整个宫廷都知道原先要求大声疾呼正义的耐辛夫人却反而背叛了国王,还有特别为了他……那个制烛女孩,那个莫莉。”
我的内心突然间猛地一动。
“我还没找到她,大人。”欲意继续说道。
“安静!”帝尊发出怒吼,语气几乎和黠谋国王一样。“别用那个振奋他的心。我们不用急着找到她,他也不必亲口宣称她是个叛徒,我们大可慢慢来。就让他接受死刑,同时让他知道她将因他所说的话被出卖而与他共赴黄泉。我要从公鹿堡的粪坑堆到塔顶彻底铲除异己,除掉所有想背叛和反抗我的人!”他举起酒杯对自己干杯,然后狠狠灌下这杯酒。
我在心中想着,他的口气很像欲念王后喝酒时的样子,一部分是虚张声势,另一部分则是呜咽般的胆怯。他恐惧自己无法控制的人,隔天就更恐惧他已掌控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