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迟早会因为长期疏忽而被发现,也知道博瑞屈感受得到我在运用原智。万一还有其他人呢?我恐怕将招致野兽魔法的指控。于是,我坚决地下定决心。明天,我将展开行动。
弄臣将一直是公鹿堡最难解的谜之一,几乎可以说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的身世。他的出身、年纪、性别,还有血统等都是人们猜测的话题。最令人吃惊的是,如此一位公众人物竟然可以依旧笼罩在神秘之中,而关于弄臣的种种问题总是比答案来得多。他真的具有神秘的力量、预知能力或魔法?还是他仅靠着机智和伶牙俐齿让人认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说他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的知道未来,凭他一副先知样,也支配着我们许多人协助打造他心目中的未来。
白雪衬托着白毛,一只耳朵正抽动着,此时小小的动作就泄露了行踪。
你看到了吗?我立刻问它。
我闻到了。
我看到了。
我对着猎物轻轻眨了眨眼,不再有任何动作。这样就够了。
我看到了!它纵身一跃,兔子吓了一跳,小狼就奋力追赶它。这兔子轻盈地跑过松散的积雪,小狼也只得奔腾跳跃地扑向它。只见兔子闪闪躲躲地飞奔,跑到这里又跑到那里,绕着树又绕着灌木丛,然后跑进刺藤堆里。它还在那儿吗?小狼满怀希望地嗅着,但密密麻麻的刺让它把敏感的鼻子给缩了回来。
跑掉了。我告诉它。
你确定吗?你为什么不帮忙?
我不能在松散的雪地上追逐猎物。我一定得偷偷靠近,必要时才跳跃。
喔。原来如此。深思熟虑。我们是两匹狼,一定要成对地打猎。我可以把猎物赶到你那儿,让你准备好跳出来咬住它的脖子。
我缓缓摇着头。你一定要学习独自打猎,小狼。我不会总是陪着你,无论是在心里或在你身旁。
狼不会单独狩猎的。
或许不会,但许多狼确实如此,你也将是。但我不是有意让你从猎兔子开始。过来吧!
它伏在我的脚跟旁,想让我带领它。我们在天际的光线黯淡之前离开公鹿堡,然而此时此刻只见天空一片开阔的蓝,纯净而清冽。我们踏上的这条小径只不过是深雪里的一道浅沟,我每走一步就陷入深及小腿的雪中。对我们来说,森林是一片冬季的宁静,偶尔传来小鸟飞过或是远方的乌鸦叫声。这是个开放的森林,大多长着树苗,只有几棵侥幸逃过火烧山丘的大树,在夏天就成了放牧山羊的好地方。它们的蹄在地上留下足迹。我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一栋俭朴的石屋,还有破败不堪的畜栏和山羊的庇荫处,这里只在夏季时才有人使用。
第60节:永远消逝的部分
当我早上去找小狼时,它高兴地带我来到一条可以躲过守卫的迂回小径,用砖头封起来的牛栏栅门就是它的出路,石头和灰泥因土壤略微松动而摇摇欲坠,形成了一个可以让它滑出去的宽阔缺口,而我从踩掉的雪可以看出它常常使用这信道。我们鬼鬼祟祟地溜出墙外远离城堡,像影子般在黯淡的星光和映在白雪的月光中走着,等到我们安全离开城堡之后,小狼把这探险当成了狙袭练习。它冲到前方伏下等待,跳起来用张开的爪子或用咬的来捉我,然后跑得远远地绕着大圈再从我后面攻击。我让它这么玩着,欣然接受这让我感到温暖的练习和毫无心机的嬉闹。我总是让我们保持行动,所以就在日出时已远离公鹿堡几里远,到了一个
冬季人烟罕至之处。我在一片白雪中看到那只白兔纯属偶然,原本还想找容易点的猎物让它初试身手。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它在我们一看到小石屋时问我。
来打猎。我简短回复,然后在不远处停下,小狼就在我身旁俯低身子等待。
那么,就开始吧!我告诉它。去看看有没有猎物。
喔,这可真值得狩猎,就是这个。在人类的窝嗅出残肴碎屑。它轻蔑地想着。
不是残肴碎屑。去看看。
它向前跑,然后从另一个角度朝石屋前进,我就看着它走。我们在梦中一同狩猎,而我也教过它了,所以现在我希望它完全不需要我帮忙就能单独行动。我对它独自狩猎的能力深信不疑,于是责怪自己现在要求它证明这能力,只是多耽搁时间。
它尽可能藏在积雪的灌木丛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石屋,竖起耳朵保持警觉,鼻子也不停地嗅着。熟悉的味道。是人类。山羊。冷冰冰的死了。它静止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前进一步。它现在可学会了预先计划且精准地迈出步伐,伸直尾巴并且保持全神贯注。老鼠!它跳起来抓住猎物,甩甩头猛地一咬让这小动物飞起来,落下来的时候又把它接住。老鼠!它欢喜地宣布,然后将猎物抛向空中抬起前腿跳跃,接着又高兴地用小小的前齿接住再丢向空中。我则露出了引以为傲和赞许的神情。等它玩够了,这老鼠可成了一团湿透的破毛球,它就一口吞下猎物然后跳回我身边。
一群老鼠!这里满是老鼠。石屋周围都有它们的味道和踪迹。
我想这里一定有大量的老鼠。牧羊人都在抱怨这儿老鼠过剩,在夏天时糟蹋粮食。我想它们也会在此过冬。
吃惊地肥,在这时节。小狼表示完意见就跳走了。它兴致高昂地打猎,直到肚子饿了才罢休,接着就轮到我走向石屋。雪堆积在摇晃的木门上,但我还是用肩膀把它撞开。石屋内部很阴暗,积雪从屋顶漏下来呈斑点条纹状冻结在布满尘埃的地板上,屋内有简陋的壁炉和附水壶挂钩的烟囱,凳子和木头长椅就是仅有的家具。壁炉旁边还有一些柴火,刚好让我用来在发黑的石头上生火。我保持火势微弱,足够我取暖和保温随身携带的面包和肉。小狼这时也来尝尝食物,与其说肚子饿了,倒不如是和我分享这美味,然后它就悠闲地探索石屋内部,好多老鼠!
我知道。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继续说道,你在这儿不会挨饿。
它在角落嗅着嗅着,突然间扬起鼻子朝我这里前进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僵硬地站着。我们四目相对注视着彼此,黑暗中一片荒凉。你要把我遗弃在这里。
是的。这里有充足的食物,而我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我相信你在这儿会过得挺好的,也会教自己打猎。先是老鼠,然后是更大的猎物……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同一个狼群。
不。我们不是同一个狼群。我让你自由地生活,小狼。我们太亲近了,这对彼此都不好,我老早就告诉你了,我将不会和你有牵系。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你最好还是独自度日,成为你天性该成为的狼。
我天性就该属于狼群。它抬头瞪着我。你能告诉我这附近的狼群能接受入侵者侵犯它们的地盘,进而接纳我成为它们的一分子吗?
我只得别过头去不看它。不。这里没有狼群,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到达狼群自由奔跑的荒野。
那我在这里有什么?
食物。自由。你自己的生活,一种没有我的独立生活。
孤立。它对我露出牙齿然后突然转身,绕着圈子经过我身边走向门口。人类。它嘲讽地说出来。你真的不是狼群的一分子,而是人类。它在敞开的门边停下来看着我。
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他人的生活,却又不产生牵绊。你认为自己就能决定是否要与我有所牵系?我的心属于我自己,由我决定心之所向,然而我不会打从心底相信推开我的人,也不会服从否认狼群和牵系的人。难道你认为我就准备在这个人窝里咬着来送死的老鼠,然后像老鼠一般靠着人类的垃圾过活?不。如果我们不是同一个狼群,我们就不再是手足。我不亏欠你,更不可能服从你。我不会留在这里,要过怎样的生活由我自己决定。
它的想法可真是狡猾。它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只能猜测。你要怎样都无所谓,小狼,但有件事情例外。别跟我回公鹿堡。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不允许?你不允许?不允许风吹过你的石屋,还是不允许草在屋子周围生长?你可真有权力。你不允许。
它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远离我,让我更坚决地对它说了最后几句话。“小狼!”我用人类的声音叫它。它回头惊讶地看着我,小小的耳朵朝后倾听我的声调,几乎露出牙齿讥笑我,但我抢先一步抗斥它。这是我早已熟能生巧的事,就像一个人直觉地知道该把手指头从火焰中移开般稀松平常。这是我鲜少使用的力量,因博瑞屈曾经用它来对付我,而我也并非总是相信它的威力,但这跟我在它栖身笼中时所用的催促大不相同。我用力让心理上的排斥几乎成为肢体抗拒让它从我身边弹开,而它向后跳了一大步张腿站在雪中预备跳跃,眼神充满震惊。
“走!”我对它吼,用人类的字眼和声音对它咆哮,同时用尽每一分原智再度抗斥它。它跳起来在雪地上乱扒一通狼狈地逃走了,而我克制自己拒绝和它心灵相通,并且确定它没有停下来。不。到此为止。抗斥中断了那份牵系,不单是从它身上把自己抽离,更是把所有和它的连结推回去,一刀两断,而且最好就保持这样的状态。然而,我站着凝视它消失时留下的一抹足迹,感觉一阵冰冷的空虚,一种失去了什么的刺痛感。我听过人们谈论被切除的手或脚,总会反射性地触摸着那永远消逝的部分。
第61节:肉,是我的肉
我离开石屋徒步回去,走的愈久愈觉得伤痛;这并不真的是生理上的疼痛,却是我唯一可以拿来比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