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昨晚照镜子看着伤口时几乎呕吐出来,清洗伤口时反而流出更多血,只觉自己有一大块肉消失了。嗯,如果夜眼没来帮我,就会失去更多的血肉,这真是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受。我替伤口敷上药,但似乎处理得不太好,只得拉高衬衫并且绑好,以便遮住上了绷带的伤口;虽然把伤口磨得发疼,但好歹遮住了它。我略带忧虑地敲门,在门打开时清了清喉咙。
恰林告诉我惟真不在,眼神满是深沉的忧虑,而我试着不受影响。“他不能放着造船工人不管,不是吗?”
恰林对我善意的逗弄摇摇头。“不,他在烽火台里。”这位老仆人简短地说道,在我转身时缓缓关上门。
好吧。珂翠肯也这么告诉我,我却试着忘掉我们之间的那段谈话。当我登上烽火台时只觉一阵恐惧。惟真没理由在此刻呆在烽火台里,因为这是他在夏季技传的地方,当时天气良好且正值劫匪来袭。但是,没有理由到了冬季还呆在这里,尤其是风大雪大的今天,真的没有理由呆在这里,除了因为精技本身的致命吸引力。
我也曾感受那股诱惑力,我一边提醒自己,一边爬上绵延的楼梯到达烽火台顶端。我曾体悟精技那令人陶醉的蓬勃朝气,而精技师傅盖伦的话此时却像凝结已久的痛苦记忆般浮现脑海。“如果你很软弱,”他威胁我们,“如果你缺乏专注和训练,或者让自己沉溺在欢愉享乐之中,非但无法控制精技,反而会让精技控制住你。要学着拒绝所有享乐,也不要让任何嗜好诱惑你。接下来,当你像钢铁般坚强时,或许就可以准备面对精技的诱惑和转移对它的注意力。如果你让步了,就会丧失心智成为呆呆地流着口水的大婴儿。”接着,他就会用极度变态的剥削和惩罚训练我们。然而,当我面对精技的喜悦时,并没有感受到盖伦描述的廉价欢愉,反而像听到音乐时那样血脉贲张和心跳加速、或像机灵的野雉突然飞向秋天的树林般,甚至像骑马完美地跳越困难的障碍般兴奋。那时,所有事物都处于平衡状态,如鸟群振翅盘旋飞行般整合片刻。而精技带给我的美好感受并不短暂,反而依照个人的承受力持续着,并且随着精技功力炉火纯青而变得更强烈纯净,至少我如此相信。我本身的精技能力在一场和盖伦的意志之战中遭到永久破坏,虽然我筑起的心防连精技能力高超的惟真都无法随时渗透,我自己向外开启的本领却仿佛受惊吓的马儿般轻浮飘摇地时断时续。
我在惟真的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拒绝让精神的黑暗占据心灵。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自责抱怨是没有意义的。我按照惯例不敲门就进去,这噪音打断了惟真的专注力。
他不该在此时技传,却依然如此。他将百叶窗打开然后靠在窗台上,风雪在房里肆虐着,吹乱了他深色的头发、深蓝色衬衫和短上衣。他深长平稳地呼吸着,是一种介于深沉睡眠和跑步者休息喘口气的节奏,看起来浑然忘我似的。“惟真王子?”我轻声唤道。
第63节:感到它的呼唤
他转身看我,眼神仿佛热、光和一阵迎面而来的风,强有力的技传让我觉得快脱离自己了,而他的心智也彻底拥有我的心智,不留余地将我摒除在外。我有好一会儿淹没在惟真的心中,而当他离去时又迅速地让我像遭大浪抛开的鱼般跌跌撞撞喘着气,他站在离我一步之遥处,抓住我的手肘让我稳住脚步。
“对不起,”他道着歉,“我不知道你要来。你吓到我了。”
“我应该先敲门,王子殿下。”我回答之后对他点头表示我能自己站直。“外面什么东西让你看得如此专注?”
他别过头去。“没什么。山崖上的一群男孩看着一群鲸鱼玩耍,还有两艘我们的船在海上捕捞大比目鱼。虽然没什么乐趣,但在这种天气出航可真不简单。”
“那么你不是为了外岛人进行技传……”
“这时候没几个外岛人,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低头看着我的前臂,刚刚松手放开的那只,然后转移话题。“你怎么了?”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遭到被冶炼者攻击,就在山脊上可猎捕大量松鸡的地区,靠近牧羊人小屋那儿。”
他迅速点点头,深色的眉毛皱在一起。“我知道这地区。有多少人?描述一下。”
我很快地略述这群攻击者,他点了点头却没有惊讶的神情。“我在四天前得到关于他们的报告,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接近公鹿堡,除非每天马不停蹄地朝这里移动。他们死了吗?”
“是的。这是你预料中事?”我可吓呆了。“我以为我们已铲除他们了。”
“我们铲除了当时在这里的人,其他人正朝这儿走来,我都有追踪报告,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接近。”
我挣扎片刻控制自己的声音。“王子殿下,我们为什么只有追踪报告?我们为什么不……处理这件事情?”
惟真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响,然后转身看向窗外。“有时需要等待,让敌人完成行动好发现完整的策略。你懂吗?”
“被冶炼的人会有策略?我想没有吧,王子殿下。他们是……”
“完整报告吧!”惟真命令我却不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始彻底重述整个事件,说到打斗尾声时,我的叙述就变得有些不连贯,于是我让话语停在嘴边,没再多说了。“但我还是努力挣脱他的手,然后三个人都死了。”
他的眼神没离开海面。“你应该避免肢体冲突,斐兹骏骑。你似乎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伤。”
“我知道,王子殿下,”我谦卑地承认,“浩得尽全力训练我……”
“但你不是受训成为战士。你有其他天赋,而你也应该擅加运用这些天赋来保护自己。喔,你是位优秀的剑客,但没有足够的肌肉和体重成为打手,至少目前还没有。而你在战斗中却总是会像个打手一样。”
“我没机会选择自己的武器。”我探试性地回答然后加上,“王子殿下。”
“不。你将有机会的。”他像在远方说话似的,空气中一股微弱的紧张气息告诉我,他一边说话一边技传。“我恐怕又要派你出去了。我想或许你是对的。我对发生过的事件已经观察得够久了,被冶炼者将围攻公鹿堡。我无法推测原因,但这或许不比阻止他们达到目的重要。你将再度解决这问题,斐兹。或许这次我会防范我的夫人涉入此事,我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有侍卫队可以陪她骑马了吧?”
“如你所听到的,殿下。”我一边告诉他,一边责骂自己为何不早点告诉他王后侍卫队的事。
他转身平视着我。“我听到你授权组织侍卫队的谣言。我不是要窃取你的荣耀,但当我听到这样的谣言时,就当作是我吩咐你这么做的。是的,我想我吩咐过你。非常间接地。”
“王子殿下。”我如此回答,同时也觉得此刻最好闭上嘴。
“嗯,如果她真要骑马,至少现在有人保护她了。虽然我衷心希望她别再碰到那些被冶炼的人。如果我能想到一件事情让她忙就好了。”他疲惫地补充道。
“王后花园。”我向他提议,想起了耐辛的描述。
惟真斜眼看着我。
“旧的花园,就在烽火台顶端。”我对他解释。“这花园多年来无人照料。我在盖伦要我们移除植物之前看过废弃的花园,后来我们把那儿清理出来上精技课。它以前一定是个很迷人的地方,有一盆盆土壤和植物、雕像,还有攀爬的蔓藤。”
惟真自顾自地笑了笑。“还有许多水池,里面有莲花还有鱼,就连小青蛙也在那儿。夏天时常会有鸟儿飞来喝水和玩水。骏骑和我常到那儿玩,他会挂上玻璃和轻金属片串成的风铃,当风吹过来时就发出清脆的声响,或像珠宝般在阳光下闪耀。”我感觉自己的心随着他对那个时空的记忆温暖了起来。“我母亲养了一只小猎猫,它会躺在阳光照耀的温暖石头上。它名叫嘶豆,有着斑点毛皮和毛茸茸的双耳。我们喜欢拿线和一撮羽毛逗它玩,而它也会从花盆后面跑出来偷袭我们。当我们应该好好研究药丸和药草时,我却无法学好,因为实在有太多事情可玩,只有百里香例外。我知道我母亲所拥有的每一种百里香种类,她种了好多,还
有猫薄荷。”他微笑着。
“珂翠肯会爱上这样的地方,”我告诉他,“她在群山种了好多植物。”
“是吗?”他看来十分惊讶。“我以为她比较常……运动。”
我立刻感到一阵不悦。不,比不悦还糟糕。他怎么可以比我还不了解他的妻子?“她有些花园,”我平静地说道,“种了许多药草,而且知道所有药草的用途。我记得曾亲口告诉过你。”
“是的。我想你说过。”他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斐兹。代我拜访她,顺便向她提王后花园。现在是冬天,可能没办法让她大显身手,但在春天整修花园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或许你亲自告诉她吧,王子殿下。”我斗胆提议,但他只是摇摇头。
“我没时间。但我把这任务托付给你。那么,我们现在就下楼到地图室,我得跟你谈些事情。”
我立刻转身走到门口,惟真慢慢地跟上来。我帮他扶住门,然后他在门槛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敞开的窗户。“它会呼唤我。”他冷静简短地向我承认,好像在说他喜欢的东西般轻松。
“只要我不忙的时候,我就感到它的呼唤,因此我必须忙着,斐兹,而且要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