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让国王的脸颊浮现朝气,接着我感受到惟真也静静地表示赞同。当晚国王从房里下楼加入在大厅中狂欢的我们,并且亲口吩咐他最喜欢的乐师演唱他最爱听的歌曲,我就将此视为个人的一大胜利。
有些时候我完全享有自己的时刻,而且不光只有和莫莉共度的那些夜晚。我尽可能溜出城堡和我的狼兄弟一同狩猎,只因我们的牵系实在太紧密了。而我也从未完全孤立于它,不过纯粹的心灵相通,总比不上和它一同狩猎让我感到深刻的满足。很难表达两个个体合而为一、为达成单一目标共同行动的圆满感受,但是即使我因忙碌而好几天没见到它,它也依然与我同在,仿佛香水般令人在头一次接触时警觉,然后就融入空气中任人呼吸。我的嗅觉似乎更为灵敏,而这都是它的功劳,因为它能够辨认出空气为我捎来什么讯息,也让我对周遭事物的感受更加敏锐,仿佛它用意识在我身后护卫我,同时警告我可能忽略的细微感官线索。食
物变得更可口,香水也更加芬芳,但我试着不把这样的逻辑延伸到我想和莫莉相处的渴望。
我知道它也在场,但它一如承诺不在这样的时刻让我感觉到它的存在。
冬季庆过后的一个月,我发现自己有了新的差事。惟真说他希望我登上一艘战舰,几天之后我就奉命来到卢睿史号的甲板上操作船桨。舰长纳闷为什么当他需要一位壮丁时,却来了一个细瘦的毛头小子,而我并不对此问题展开争论。在我身边的人大多身形魁梧,而且定期出海航行,而我只能用尽每一分力气来证明自己的能耐。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缺乏经验的人,只因其他人虽然曾在别的船只服过役,但除了外岛人以外并没有人熟悉这类战舰。
惟真必须找来境内最年长的造船工人,和了解如何建造战舰的人一起工作。卢睿史号是四艘在冬季庆亮相的战舰中最大的一艘,流线型的船身圆滑弯曲,而吃水浅的特点,让它可以在宁静的海面上,像池塘里的昆虫般飞快地掠过水面,或是像海鸟一样灵巧地乘风破浪。其他两艘战舰船身上的厚板不多不少地紧邻船骨钉牢,而卢睿史号和体积较小的姊妹战舰坚贞号却有鱼鳞式的外壳,船身的厚板也一个压着一个地重叠。卢睿史号是樯鱼建造的,船身的板材装得恰到好处,能够承受海水的冲击,而且只需要少许上过油的绳索填隙。这艘战舰的做工堪称精细,松木桅杆支撑着用绳子加固过的亚麻船帆,而惟真的公鹿标志也为卢睿史号的
风帆增添无数光彩。
这些崭新的战舰还带有刨木和绳子上油的味道,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痕迹,船桨从头到尾干干净净。卢睿史号将很快拥有自己的特色;穿索椎让船桨更易于掌握,每个线条都紧密接合,更拥有良好的战舰所具备的各项优点。然而,现在的卢睿史号却和我们一样生嫩。
当我们航行出海时,我不禁想起骑在刚踏上绿地的马儿身上的新手骑士。战舰侧身前进,含羞地在波浪中起伏,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一种共通的韵律,像上了油的刀子般滑溜地乘风破浪前进。
惟真希望我将自己沉浸在这些新的任务中。我和其他船员一样分配到在舰上仓库里的一个铺位,我也尽量维持低调,且积极遵从每一道命令。舰长是不折不扣的六大公国子民,但他的大副是位外岛人,而这位异乡人才是真正教导我们如何航行卢睿史号和解释其战力的人。舰上还有另外两位外岛移民,当我们在学习战舰知识、维修和睡眠之余,他们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我真不知他们是否清楚这么做只会引来六大公国人民的非议。我的床铺靠近他们,而惟真常常在我尝试入睡时,赶紧来知会我仔细听这些陌生语言的悄悄话,我也照做了,反正他比我还懂这些洋腔洋调。过了一阵子我就明白他们的语言和六大公国的并没太多差别,
而我自己也能听懂一些他们的交谈内容。我没听到任何关于背叛或作乱的言论,只听见他们忧伤地轻声提到自己的亲人被同胞冶炼,然后就发下重誓要为这些同胞复仇。他们和六大公国的男女并无二致,而在舰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亲友因冶炼而丧生。我带着罪恶感纳闷自己已经让多少个那些失落的灵魂迈入死亡,这也因此在我和其他船员之间树立起一道小小障碍。
姑且不论冬风有多么强劲,我们几乎每天都乘船出海,不停发动战争演习,练习用抓钩捕捉或用船首撞击另一艘战舰的技巧,同时也尝试能否跳到敌船上进攻而不至于落水。我们的舰长费尽唇舌解释我们所拥有的各项优势,像是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离家乡还挺远,且因漂流海上数周而精疲力竭,还说他们因为住在船上太久了,恶劣的天气让他们饱受折磨,我们却天天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另外,如此艰辛的航程让红船的每一位划桨手都得兼做劫匪,我们却有多余的战士手持弓箭跳到别的舰上作战,而不影响完整的船员阵容。我常见到大副对于这些言论大摇其头,也私下对他的同胞表示,艰巨的突袭航程迫使全体船员变得强壮和凶猛,我们这群温和饱足的农人,怎可能挨得过在海上对付深谙水性的红船劫匪?
第91节:请求允许我成婚
我每隔十天就有休假,于是就回到公鹿堡度假,却很难在这些日子里充分休息。我得向黠谋国王报告,把我在卢睿史号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告诉他,接着欢喜地看着他眼中露出的兴致。他看起来好多了,但还没回复到我年少时期印象中那位充满活力的国王的样子。耐辛和蕾细想当然地也要我去拜访她们,而我也不忘恪尽职守拜会珂翠肯,把一两个小时留给夜眼,暗中溜到莫莉的房间,然后告辞赶回自己的房里,在夜晚时等待切德找我过去回答他那一道道小测验。当黎明来临时,我就到惟真那儿简短报告,他也碰了我一下,好重建彼此之间的精技牵系。而回到船员舱房睡一夜好觉通常是个放松的好方法。
冬季终于快要结束了,这让我有机会和黠谋私下谈一谈。我一向都在休假时来到他的房里报告我们的训练进展,而黠谋的健康状况也比之前好多了,他直挺挺地坐在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瓦乐斯这天没在房里,倒有一位假装整理房间的女仆充当帝尊的间谍,而弄臣仍坐在国王的脚边,把找她麻烦当成一件乐事。我和弄臣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他那苍白的肌肤和双眼,但那个女人显然不这么想,甚至趁弄臣看似不留神的时候偷窥他,而当他发现时也立刻以眼还眼,每一次的眼神都比前一次来得淫荡。最后她愈来愈紧张,终于不得不提着桶子经过我们身旁走开,只见弄臣派出鼠头令牌上的鼠儿从她的裙子底下偷窥,弄得她跳起来尖叫
,把那桶污水打翻在自己身上和刚擦干净的地板。黠谋责备弄臣,弄臣却夸张地卑躬屈膝,没有一丝悔意。接着,国王叫那个女人离开房间去换件干净的衣服,这可让我逮到机会了。
那个女人在我开口之前,几乎还没完全离开房里。“国王陛下,我必须向您请求一件事情,而这件事在我心中已经酝酿了好一段时间。”
我的语气中一定透露了些什么引起弄臣和国王的注意,只见他们俩立刻以十二分的专注听我诉说。我怒视着弄臣,他也知道我希望他离开,但只见他靠得更近了,几乎是把头靠在黠谋的膝盖上,并露出令人生气的傻笑。我拒绝让这影响我,接着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国王。“你尽管说吧,斐兹骏骑。”他郑重地说道。
我吸了一口气。“国王陛下,能否请求您允许我成婚?”
弄臣惊讶地睁大双眼,但国王反而像纵容乞讨糖果的孩子般,面露微笑回答我:“所以,终于是时候了。但你能否先考虑和她交往?”
我胸中的心跳如雷贯耳。国王用心领神会的眼神看着我,却非常、非常的喜悦,我也斗胆对自己的要求满怀希望。“这确实令国王陛下感到欢喜,但我恐怕已经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放肆,只是……事情就这样发展了。”
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是的。有些事情的确如此。而且如果你再不说出来,我恐怕真的要怀疑你的企图了,也会纳闷这位女士是否瞒骗了她自己。”
我口干舌燥,无法呼吸。他知道了多少?他对着我的恐惧微笑。
“我并不反对。事实上,我对你的选择感到高兴……”
我脸上露出的微笑,奇妙地和弄臣的神色相互辉映。我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直到黠谋继续:“但她的父亲比较保守。他告诉我这件事情得缓一缓,至少要等到有人向她的姊姊提亲。”
“您说什么?”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脑中的困惑不断翻转。只见黠谋仁慈地对我微笑。
“你心仪的那位女士看来的确人如其名。婕敏在你出发回公鹿堡的当天,就请求她父亲准许自己和你交往。我想你对女杰直言时已经赢得她的芳心了,但普隆第拒绝了她,就是因为我刚刚告诉你的原因。我知道这位年轻女士和她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但普隆第是个坚持己见的人。他希望我们知道他并不反对这段姻缘,只是不希望她比姊姊早成婚,而我也赞成他的看法。我相信,她只有十四岁吧?”
我哑口无言。
“别这么沮丧,小子。你们俩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我猜他虽然选择暂缓让你们正式交往,但应该没阻止你们见面。”黠谋国王十分包容地看着我,眼神透出无限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