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靠在我的胸膛上,而我静静地轻抚她那一头深色的秀发,也嗅着她一贯的百里香和熏衣草香。我闭上双眼,深知自己将思绪护卫得很好,我很早以前就养成了这个和莫莉相处时的习惯。
但惟真却没有。
事情的发生并非我所愿,我想其他人也不愿见到这种状况。或许,我这么希望,只有我完全察觉这份感受,然后只要我不说出去,就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害。只希望,我能够永远压抑自己对珂翠肯甜美的双唇和细腻洁白肌肤的感受。
王储惟真在红船之役第三年的冬季离开公鹿堡,带着一小群亲自挑选的随从跟着他执行任务,而他的贴身侍卫也将陪他前往群山王国,然后留在那儿等待他的归来。他认为小型的远征队仅需要小型的驮兽队伍,而他在冬季穿越群山时,所有的粮食补给都得跟随他一同运送。
他也认为自己并不希望向古灵传达出杀气腾腾之意,但除了他的随行人员之外,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任务。表面上,他是前往群山王国拜见珂翠肯的父亲伊尤国王,寻求可能的军事支持以对抗红船。
在王储惟真的随行人员中,有几位相当值得一提。浩得,公鹿堡的战技师傅,是他首先挑中的人选之一。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但她对战略的掌握在境内依然无人能及,而她运用武器的高超本领仍旧出类拔萃。恰林,惟真的贴身仆人,跟随他多年且伴随他经历多项战役。惟真选上这两位一同随行,完全不令人惊讶。阿栗,如同他的名字般有着棕色的皮肤,他担任惟真的武装侍卫已超过十年,失去了一只眼睛,也有一只耳朵遭受严重伤害,但看起来却比任何人还警觉。凯夫和柯夫这对双胞胎,和阿栗一样,多年来一直担任惟真的仪仗卫队,这次也一同随行。还有一位成员是博瑞屈,也就是公鹿堡的马厩总管,自告奋勇加入远征队。当
他要离开公鹿堡一事遭到反对时,他便指出已经安排一位能手掌管公鹿堡的马厩,况且远征队也需要一位懂动物的人,好让这群动物熬过群山的严冬。他也指出,身为医师的能力和担任骏骑王子的吾王子民的经验,也让他符合加入远征队的资格,不过极少人知道他也一同随行。
惟真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召见我来到他的书房。“你不同意这么做,是吧?你认为这是徒劳的奔波。”他招呼我。
我必须面带微笑,不过他确实在无意间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我想自己恐怕对这件事情相当质疑。”我谨慎地同意他的看法。
“我也是。但我还有其他选择吗?这至少让我有机会亲自做点事情,总比一直困坐在那个该死的烽火台里技传到死来得好。”
他在过去几天费心誊抄珂翠肯的地图。当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地图抄本放进皮套里时,不禁为他自从上周以来的转变感到讶异。他仍然面色苍白精力衰竭,且身体也因太多个月来的久坐而不幸萎缩,但如今却精神抖擞。自从他决定执行这项任务之后,每天晚上都和珂翠肯双双莅临大厅。见到他胃口大开真令人高兴,他也再度握着一杯酒留下来聆听芳润或其他吟游歌者唱歌娱乐我们,而他和珂翠肯之间重建的热情则是他另一个重新恢复的欲望。当他们同桌共坐时,她的视线极少从她丈夫的脸上移开。而当吟游歌者娱乐大众时,她也总是将手指扶在他的上臂后方。她如同燃烧的蜡烛般在他面前发出光亮。尽管我尽力护卫我的内心
,却依然太过了解他们共度良宵的高度喜悦。我曾试着将自己沉浸在莫莉的温柔中好避开他们之间的热情,但到头来莫莉却因我重新燃起的热情而感到喜悦,让我十分内疚。当她知道我对她的欲望并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将作何感想?
是精技。曾有人警告我它的力量和陷阱,说它是如何吸引人并将一个人的精力消耗殆尽,只剩下运用它的渴求。从来没有人警告过我目前所面对的这个陷阱,所以从某些方面而言,我期待惟真离去好让我重新拥有自己的心灵。
“你在烽火台里所进行的任务也同样重要。如果人民能了解你是如何为了他们燃烧自己……”
“你也清楚得很。我们在这个夏季愈来愈亲近了,小子,比我所能想像的还亲近。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和我如此亲近了。”
比你察觉到的还亲近,王子殿下。然而,我没敢说出来。“是的。”
“我想请你帮个忙,事实上是帮两个忙。”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别过早下断言。首先想请你照顾我的夫人。她已经学到不少公鹿堡的行事准则,但还是太相信别人了,所以在我回来之前请你确保她的安全。”
“这你放心,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做到,殿下。”
“另一件事情。”他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来,“我也想呆在这里,在你的心里,尽我所能地呆在这里。”
“殿下。”我迟疑了。他说得对,这不是我想承诺他的事,但我已经先答应了,只因我知道这是为了保卫王国所做的明智抉择。但我自己呢?我早已感觉惟真强劲的力道逐渐侵蚀我心灵的界线,而此时我们并非谈论几个小时或几天的连接,而是长达几个星期甚或几个月的接触。我纳闷这是否就是发生在精技小组成员的情况,他们是否终将无法拥有独立的生活。“
第110节:对我隐瞒了一个秘密
你的精技小组成员呢?”我平静地问道。
“他们怎么样?”他反驳,“目前我把他们留在烽火台和我的战舰上,无论他们要传送什么讯息,都可以传给端宁,当我不在的时候她就会把这些讯息传给黠谋。如果他们觉得我该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技传给我。”他停顿了一下,“我还得透过你寻求其他讯息,是我宁可保持私密的事情。”
关于王后的消息,我心里这么想;还有帝尊趁他不在时会如何滥用职权,以及种种谣言和阴谋。从某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些细节却关系到惟真权位的稳固。我千倍地渴望能够凭一己之力纯熟地技传,如果我有这份能力,惟真就不会如此要求我这么做,而我也可以随时寻访他。但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份以碰触加诸在我身上的精技牵系,是我们之间自夏季以来唯一派得上用场的资源。透过它,惟真可以随心所欲得知公鹿堡所发生的事情,我也可以从他那儿得到指引。我迟疑着,但早已知道自己将同意惟真的要求,也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对他忠诚和巩固六大公国的前途,而不是源自本身的精技
饥渴。我抬头望着他,“我会办到。”
“记好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他说道。这毫无疑问已经显示出我们能够准确得知彼此的心思。接着,他不等我回答就直接继续:“我会尽量维持低调。”他做出承诺。我走向他,然后他便举起一只手触碰我的肩膀。我再度感觉惟真与我同在,自从那天他在书房里吩咐我护卫自己之后,他一直不曾刻意与我同行。
启程当天的天气很好,空气冷冽,但见天空一片晴朗的蓝。惟真的确如同当初承诺般精简远征队阵容。议会在早晨先和惟真讨论他的路线,以及安排补给品和途经城镇的栖所后,骑士们就迅速出发了,如此一来就能让他轻装迅捷地穿越六大公国领土。
当众人在那个寒冷的早晨欢送惟真时,人群中只有我没有向他道别。他像等待春天的一颗渺小沉默的种子般栖息在我的内心,像夜眼般静悄悄地,几乎不易察觉。珂翠肯则站在王后花园结霜的墙边看着他们出发。她稍早已向他告别,而选择留在此处是因为如果她流泪了,就没有人会认为这很不得体。我站在她身边承受他们过去一周以来所产生的心灵共鸣,我为她感到欣喜,却也因这份稍纵即逝的欢愉替她感到难过。马匹、人员、驮兽和旗帜终于越过山肩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让我感到脊梁一阵寒颤。她用非常微弱的原智追随着他,即便如此,我依然在内心某处看到夜眼坐直了身子,带着愤怒的眼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无论如何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我补充道。我们很快会再一同狩猎,我的兄弟,我们已经太久没这么做了。
在远征队出发之后的几天,我几乎再度拥有自己的生活。我原本因博瑞屈跟随惟真离去而担忧,尽管了解是什么促使他跟随王储,但是他们一走让我觉得弱点暴露而感到不安,也让我感受到自己不想知道的另一面。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博瑞屈不在而惟真紧紧地盘踞在我心中,终于让夜眼和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运用原智。我几乎每天清晨都和它在一起,离公鹿堡远远的。当我们寻找被冶炼的人时,我就骑着煤灰上路,它却总是不习惯有狼儿跟在身边。过了一阵子,被冶炼的人似乎比较少了,而且也没有其他人再来到这个区域,因此我们终于可以开始为自己狩猎了;而我在此时就会徒步打猎,这样比较能彼此相互配合。夜眼称赞我经过
一整个夏季的磨炼,体能已大幅提升。自从帝尊对我下毒的那个冬季以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充分运用肢体和力量。我早上精力充沛地打猎,深夜则和莫莉缱绻缠绵,这样的生活对任何男人来说皆已足够,这些单纯的事情也令人感到相当满足。
我想,我希望自己的人生永远是如此单纯和完整,也试着忽略自知危险的事情。我告诉自己持续晴朗的天气将会为惟真的旅途带来一个好的开始,却不去思考当我们如此缺乏防护时,红船是否会在季节尾声突袭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