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你。”
王振波笑笑,“也许,我不值得她说起。”
“为什么到昨天才把封面交给我?”
“因为事忙延迟,请你原谅。”
“还欠两张呢?”
“画好了一定立刻交上。”
殷可勤跳起来,“你说什么,她此刻如何工作?”
王振波显然不擅说谎,连忙掩饰:“找到了立刻交给你。”
殷可勤看着他,“有很多事我不明白。”
王振波不出声。
本才暗暗说:殷可勤,多谢你关心。
“我们很担心本才,每天都有同事轮流去探访她,王先生,你究竟同她什么关系?”
王振波看着加乐:“好朋友。”
殷可勤说:“本才无亲无故,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王先生,希望你多予支持。”
“是。”
“我们刚收到消息,本才的男朋友马柏亮订在下个月结婚。”
马柏亮。
本才对这个人已没有什么印象,她已再世为人。
“女方是一位汤巧珍小组。”
呵,他们竟碰在一起了。
“本才出事才一个月不到,男朋友便掉头而去,我们十分齿冷,替本才不值。”
本才走过去,轻轻拉拉殷可勤衣袖。
可勤正拭泪,看到小孩走近,不禁说道:“成年人世界孤苦残酷,不长大也罢。”
她站起来告辞。
本才追上去,可勤可勤,我在这里。
殷可勤转过头来,“你就是加乐吧,本才时时提起你。”
王振波送她到门口,她走了。
本才喃喃道:“老好可勤。”
王振波说:“我替你去买材料画封面。”
本才笑,“你又不知买什么。”
“那么一起去。”
店员见了他们迎上来,“这边有大量儿童绘画器材,我们新到有一种颜色铅笔,干湿两用,可蘸水当水彩,非常受小朋友欢迎。”
他们两人咿咿喏喏。
本才选择了一些简单的材料。
正预备离开,迎面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目不转睛看着本才。
过片刻,他问:“你是王加乐?”
本才一怔,“你是谁?”
小男孩略觉失望,“我是司徒仲乐,你不记得?”
“我们是同学吗?”
“不,六月乘邮船去北欧,我们天天坐同一张餐台上吃饭,记得吗?”
本才连忙点头,“记得记得。”
小男孩笑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像以前那样哭闹吗?”
本才居然这样回答:“我现在好多了。”
答毕,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加乐,有空可以找你一起去科学馆吗?”
本才说:“好呀。”
“那么,我打电话给你。”
“你有我的号码吗?”
“上次已经记下来,咦,我姐姐叫我,我要走了。”
本才松口气,转过头来,发觉王振波正笑嘻嘻站在她身后。
“你也不替我解围。”
“怎么好打扰你同男朋友叙旧。”
本才笑得几乎落下泪来。
“那小孩气宇不凡,值得长线投资。”
“我与你完全有同感。”
本才又笑了,不能哭,也只能笑。
走到柜台,本才说:“对不起,我(奇*书*网^.^整*理*提*供)身边并无一文。”
王振波欠欠身,“怎可叫女士会钞。”
这真是早已失传的美德。
本才在钱财方面一向疏爽,否则也不会让马柏亮有机可乘,以前她觉得谁结帐都不要紧,现在荷包空空,才知道有钱的好处。
以后可得加倍小心了。
“你真想逛科学馆吗?”
“我同加乐不久之前才去过,她爱煞那巢蜜蜂,我们也时时去海洋馆看海豚,及太空馆找和平号。”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王振波讶异。
本才微笑,“你太忙了。”
“我得再一次多谢你。”
“加乐与你,其实没有血缘。”
王振波讶异,“你认为那重要吗?”
“不,无关重要。”
“很高兴我们在这方面获得共识,来,去吃顿饭庆祝。”
王振波挑他相熟的法国馆子,本才几乎茹素,只选一汤一菜,慢慢吃。
刚好邻座也有一个七八岁女孩,不住躁动喊闷,她母亲抱怨:“嘉嘉你看隔壁那女孩多乖,斯文秀丽,一动不动。”
本才听了,只觉好笑。
不知是哪个医生说的,小孩若坐在那里不动,警惕!肯定有病,需即时检查。
她静,因为她不是小孩。
“吃什么甜品?”
“我节食。”
“你才七岁,可以随便吃什么。”
这是真的,苦中作乐,本才一口气点了好几种甜品。
邻座那母亲惊讶不已,“听,人家还会说法文。”
她女儿动气,“人家人家,我不是人家。”
王振波微笑,“有一个天才女儿,感觉不错。”
本才听到天才二字会得打冷颤。
“告诉我关于你的事。”
本才说:“我?只记得从来没有童年,一直过着成年人的生活。”
“父母呢,是否已经不在世上?”
本才隔一会地方说:“是。”
王振波看着她。
“在那之前,我已正式循法律途径与他们脱离关系。”
“为什么?”王振波大奇。
“做他们的女儿压力实在太大,无论如何努力,还是做得不够好,完全没有透气空间。”
“你这样做,必然伤透他们的心。”
本才不出声。
“不过,你还是承继了遗产。”
本才:“以及罗允恭律师,父母极顽强地继续控制着我。”
她无奈地笑。
客人相继离去,只剩下他们这一桌。
王振波不得不结帐。
回家途中,本才说:“真没想到马柏亮会那么快结婚。”
这里边,似乎有个误会。
本才亦不好意思说出来:汤巧珍又无妆奁,马柏亮怎么会看中她。
片刻王振波说:“不过不怕,你现在有司徒仲乐。”
没想到他那么会打趣人。
本才也问:“那位陈百丰小姐呢?”
“我今晚与她有约。”
本才不语,真是自讨没趣。
晚上,王振波换上西装外出赴约。
很普通的西服穿在他身上看过去无限舒服熨帖,他手中拿着一束小小玫瑰花球。
本才站在楼梯回旋处往下张望,倾心地凝视他。
假使她是受花人,那该多好。
电话响了,一定是女伴来催,果然,他说了几句,匆匆出门。
本才寂寥地坐在那个角落良久。
大人总有大人的事,怎可一天到晚陪伴孩子。
本才一向会得独处,她缓缓站起,回到房间作画。
新来的保姆很会得养精蓄锐,没有人唤她,她索性不出现。
本才乐得清静。
佣人听过好几次电话,都是何教授来找。
“对不起,何教授,只得加乐在家,叫她听电话?加乐不懂得讲电话。”
多好,什么都不会,免却多少烦恼。
“叫她到你的诊所来?何教授,保姆不是已经同你联络过了吗,加乐需同父亲外出旅游,暂停诊治。”
何世坤在那边又说了些什么。
“你此刻过来看她?何教授,时间已晚,我们不招呼客人了,再见。”
佣人索性把电话接到录音装置上,她下班了。
本才继续画她的封面。
她有灵感,运笔如飞,笔触变得单纯清澄,画风像孩子般天真清晰。
本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绘画天分,直至现在。
她得心应手,痛快淋漓地完成作品。
画还没有干,她把画放在书桌上,呼出一口气。
有脚步声上楼来,本才看钟,原来已经十一点多。
王振波回来了。
他手中挽着外套,一边解松领带,本来疲倦的脸容看到本才忽然笑起来。
“你看你,面孔上沾着颜料。”
本才去照镜子,连忙用湿毛巾擦干净。
“像个小小印第安土人。”语气充满爱怜。
本才看着他笑,“约会进行得愉快吗?”
他身上有烟酒味,隐隐尚有香水味,显然颇为尽兴。
王振波不回答,他走过去看本才刚刚完成的画。
“啊,”他说,“真是美丽的作品,感觉充满希望。”
他很懂得欣赏。
过片刻,他:“我根本不喜欢晚宴。”
本才一怔。
“为着避免晚上对牢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故意避开,到了主人家,立刻走进书房,躺到沙发上睡大觉,直到宴会结束。”
本才睁大双眼,竟那么自若。
“有时睡到天亮,劳驾主人叫醒,直接上班。”
“太太怎么想?”
“她也不在家,两人皆不知所踪,彼此不追究,不了了之。”
“真可怕,”本才双手掩到胸前,“听了,没人敢结婚。”
王振波憔悴地笑,“也有成功的例子,老先生老太太金婚纪念,手拉手,恩爱如昔。”
本才怀疑,“总也吵过架吧。”
“那当然,可是仍然在一起,才最重要。”
“你好似很寂寞。”
“是,我可以看到三十年后的自己:一间空屋,三辆跑车,就那么多。”
本才笑着给他接上去:“还有许多年轻美貌但是不甚懂事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