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女方不愿简单了事,一生人只有一次云云,又说,做女人,只得这回放肆,弃权则血本无归,一年后怀孕生子,更沦为蓬头垢面的水桶……所以一定要穿婚纱。”
遂心不出声。
说得也对,有点辛酸。
“生育过程残忍痛苦,可是你去问亲友,他们都轻描淡写:‘不怕不怕,现今医术昌明’,这又是什么意思,意外多的是,一脚踏在阴界里,一命换一命,所以结婚时,更应纵容一下。”
“遂心,你来发表意见。”
遂心摇摇头。
“整个婚筵花费不少,在辉煌酒店的水晶厅举行,服装首饰又一大笔,你说,是否女方勒索。”
“嘘,一切费用由女方支付。”
“嗄,哟,这又是为什么?”
遂心站起来,想趁着没人发觉,偷偷溜走。
她却被那位用者自付的准新娘拉住奇Qīsuu.сom书,“遂心,帮帮眼,陪我去试礼服。”
“你心目中必须先有一个式样,不能见一件试一件。”
“为什么不,我只得今次的机会罢了!”
遂心叹口气,“我只有一小时。”
那是一家著名的礼服公司,每件白缎礼服都是她们一个月的薪水。
遂心也忍不住逐件欣赏。
店员挑了五个款式出来,一袭象牙白无袖背心低腰大裙最合她心意。
她犹豫地伸过手去触摸了一下衣料。
身后有一把殷勤的声音说:“要不要试一试?六号,正是你的尺寸。”分明是店内经理。
遂心说:“我没有预约。”
“不要紧,我们有空。”
遂心摇头,“下次再说吧。”
“那么,请自由参观。”她识趣地退出去。
这时,有人捧了首饰过去给准新娘挑选。
那一日,周妙宜也打算结婚。
她约了什么人?
为什么查到今天还茫无头绪?
遂心发觉她没有用心查案,怎么跑到礼服店来了,这里何来有什么线索?
新娘走出来,“遂心,看。”
啊,像安琪儿一般,束腰的波浪裙,小小蝴蝶袖,看上去既娇柔又天真。
遂心露出一丝微笑。
新娘知道这已是最高赞赏。
“遂心,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色,请把你戴着的蓝石耳环借我,那么新旧借蓝全体齐全了。”
遂心一震,立刻把耳环除下给她。
她配上耳环,助手取来洁白面纱,替她罩上。
新娘喜悦的说:“就是这一套。”
“腰身也许需改一改。”
“不用,松些不妨。”
她取出支票簿子,毫不吝啬,签下银码。
遂心看着女同事,暗暗佩服,是,快乐需自己寻找,别管别人怎样想。
“来,我们去挑鞋子。”女同事说。
遂心说:“对不起,我另外有事。”
她终于脱了身。
遂心猜想她有一日结婚,一定会静静签名了事,她没有魄力。
女同事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教堂里,遂心看见新娘穿的,又是另外一件缎裙,啊,她改变了心意,这一件窄身露背,显出成熟风韵。
真的,如果不能换人,换件衣服也是好的。
遂心像其他观礼的来宾一样,注意力全放在新娘身上。
她走过遂心身边,伸手摸了摸耳环,向遂心眨眨眼道谢。
遂心已决定把这副矢车菊蓝的宝石耳环送给她。
这时才看到新郎,他高大,倒是一表人才。
他们年轻时看上去都不错,一到中年,毛病全体显露:泰半脱发、肥胖,但不懂得照顾自己生活起居,开始多疑、放肆,并且自怜,这时,因知道生命大部分已经过去,不甘心,企图在外遇身上找安慰……
每一段婚姻,多数只得三、两年好时光。
其余的岁月,就得竭力背住一头家。
只有今日最高兴最辉煌。
黄江安走过来坐在遂心身旁,“在想什么?”
遂心笑:“你是好人,你与他们不同。”
阿黄莫名其妙。
新人已经在交换指环。
礼成了,亲友站起来欢呼,一起涌到教堂外花钟下拍照。
新娘忽然把花球掷向遂心,遂心不想美丽的花球落在地上,顺手接过,马上发觉身边有双渴望的眼光,她把花球转送眼睛的主人。
遂心轻轻走开。
黄江安跟在她身后。
遂心转过头来,“没有约会?”
“你太看好我了。”他有点失落。
“案子进行如何?”
“伙计得力,已全部侦破。”
“我那一件——”遂心无奈。
“那是一宗自杀案。”
“但是为什么?”
“有些人善妒,有些人愤怒,有些人老是觉得世界处处难为他,今日太阳不照到他身上,他就动了自毁的念头。”
“你不同情弱者。”
“你说得对。”
这时,遂心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遂心取出,郑重放到耳边,才听了两句,就说:“我马上来。”
第7章
黄督察表示无奈。
遂心立刻去取车子,自停车场驶出来,看到新郎新娘仍然站在花钟下。
人生必经阶段,这是重要的一站,再走下去,迟早会到终站。
电话由石姨的佣人打来。
“石姨今早昏迷,送进仁爱医院,稍后苏醒,希望见一见你。”
遂心赶往病房。
那忠仆在门口等她。
一间大房间,十张八张病床,不是有人带位,根本不知谁同谁。
遂心见到了石榴。
她蹲过去。
那中年女子转过头来,灰奇Qīsuu.сom书白的眼珠竭力辨物。
“妙宜,你来了。”
遂心握紧她的手。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已没有力气,声音沙哑。
遂心把耳朵贴近她的嘴。
“妙宜,你母亲,也是在这间医院里,她吃了过量的药,送进来,再也没醒来,一直不告诉你,也是为你着想。”
遂心仍然握紧她的手。
说出来,她似乎放心了,闭上眼睛。
看护过来,“探访时间已过。”
遂心轻轻站起来,离开病房。
这件事,周妙宜其实一直知道,这正是她生命中巨大黑影,追着不放。
遂心欷歔,在公园里坐了半天。
第二天早上,上司传她。
巢剑飞一见她就说:“情绪稳定了没有?”
一定不是好消息,首先,肯定关遂心神经衰弱,凡事与人无关。
遂心不出声。
“上头决定,你还是继续担任文职,直至稍后通知。”
遂心不加考虑,轻轻说:“巢总,请准我辞职。”
他语气变得诚恳,“遂心,再熬一年,我一定把你保出来。”
“不,我真的觉得累──”
“我批你告假半年,但少于一百六十天,那样,你的薪津不会受影响,铁定六个月后归队,就这样一言为定,我叫人替你办手续,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根本不让遂心有发言的机会。
遂心知道碰到这样好的上司是她的运气。
她一声不响离开办公室。
正式放长假了,过渡这半年,假使仍然不开心,大可辞职,黄江安迎上来。
“怎么了,面色黑如锅底。”
有伙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惨遭停职?”
“是,叫我回家。”遂心微笑。
“不要介意,去练枪、多做运动,六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不介意。”
“凡是耿耿于怀的人最爱口口声声表示大方。”
遂心微笑,“我是真心的。”
“遂心,我担心你,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遂心抬起头,“以前我只知道生命重要,故此迟了开枪祸及同事,今日才明白,人生无常,需要及时行乐。”
“你切勿自暴自弃。”
遂心笑出来,“你以为我是迷途少女?”
她轻轻推开他,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看看日历,遂心诧异,以为过了很久,原来距离案发,只得三个星期。
追踪周妙宜走过的轨迹,不知不觉,代入她的生活里,从学生、心理病人、到浪迹天涯的游人,遂心对她的了解与日增加。
遂心把车子驶到周宅门口停住。
周新民其实已经很少回到这间屋子里,等了一会儿,遂心看见辛玫丽花枝招展走出来,女佣带着孩子,司机帮忙,一行人上了车,猜想是去喝下午茶或看电影。
遂心尾随,车子驶入酒店商场,他们五人又浩浩荡荡下车到咖啡室找位子。
终于坐下,辛玫丽又碰到了朋友,笑着迎上去,嘻嘻哈哈比较衣服首饰,密密不知谈甚么。
那几个年龄身分都差不多的少妇一起站起来,往商场操过去。
遂心轻轻跟在后边。
这辛玫丽可想是每日这样过日子。
AKeptWoman,不像她关遂心,需要觅食。
原来商场一端有个珠宝展览,她们一众笑着进去了,遂心被挡在门口。
“小姐,请出示请帖。”
遂心表露身分。
公关人员立刻过来低声询问:“有甚么事?”
“我想随意看看。”
“请便。”
辛玫丽在试戴一枚粉红钻戒。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叫关遂心过这样日子,且活至长命百岁,那简直是受罪,可是有人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