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古冰川拉着它长长的尾巴一直通到了湖里,湖面周围被湖水冲刷的竖直的冰碛包围,所以叫冰碛湖。落日的红霞把空气照耀得异常新鲜,空气凉凉的,把对面上山的经幡吹动,一股炊烟从山中升起,缠绕盘旋升腾。
晚上,当他一个人抱着晓玥从波密那条孤零零的大街上吃完饭回来,路人很少,都低着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脚步匆匆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微风从街道两旁的缝隙里曲折地流窜出来,吹向他的头发。天空中的繁星如云团一样密布,似睡非睡地眨巴着一片一大片很茫然的眼。树梢沙沙作响,把黑夜搞得更加寂静,只有青蛙和昆虫们显得很亢奋,在很细小的江水声中呻吟。他感到周围十分缺乏其他声音,觉得一种久违的孤独的感觉从他的后脊梁沟麻酥酥地爬了上来,顺着他的脖颈,钻进了他的后脑勺。街旁的一条吃饱的藏獒正抬着头好奇地不动声色地从昏暗的路灯下仔细地打量着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他很害怕这种情绪蔓延到他的大脑,快步地走向旅馆。老浪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开他的折叠椅和折叠桌,泡上了两杯茶水。他已经习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坐在草地上,呼吸着城市里边缺乏的这种清新的空气,看纯净透明的天。他害怕在房间里那种过于安静的环境,他无法入睡。每天晚上他几乎都要坐在室外,戴着头灯边看书边和独自地自言自语跟晓玥说话讲书中的故事。他必须把自己搞得达到几乎睁不开眼的地步,才和晓玥回到房间,然后还要开着电视机,把声音放到很小才能入睡。在没有电视的晚上,他也必须把短波袖珍收音机打开,总之他需要一种声音。自从他离开芒康的那一天开始,自从他身边没有了晓玥温柔的声音,一路上他只是不停地和晓玥说话,他也没有和周围的路人、游客、居民说话交流的欲望,只想一个人看着晓玥,静静地呆着。只是在芒康的最后一天,他打开手机接了几个好朋友的电话,清一色的“保重”,阿彭告诉他,《新旅游》这一期发行的很好,有很多新景区加盟,广告做了N个P,让他放心。画室里边按他的策划搞的两次名家拍卖会也很成功,让他尽管放心,多在外边散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手机他一直在关着机,因为他不知道对家的不断的嘘寒问暖怎么应对,他只能频繁地说两个字“谢谢!”,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脑子里一直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对关心他的朋友说些什么,他也怕自己在电话里哽咽失态。自从他在唐山地震失去所有的亲人的那一刻起,他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但是今晚的孤寂好像是漫无天际涨潮的海水一样,迅速地漫过他的全身。他打开手机,各种各样的短信象雪片一样飞来,他把每个人的话除了关心他的心情的文字以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晓玥听,他想象晓玥那微笑着听他说话的表情是那么的迷人。烟从他的手中飘出,恋恋不舍地向空中发散,把他的思绪带入到那几天和晓玥朝夕相处的仅有的那些时光。
每个周末都是晓玥从城市的最南端倒两次公交车到老浪位于北部的房子里。两房一厅的房子客厅收拾得很整洁,厨房里则是凌乱肮脏不堪,水池子里堆满了好久没有洗刷的碗筷,橱柜看起来很高级,上边都是乱七八糟的油污和一层厚厚的灰尘,间或有几个手指印落在上边。油盐酱醋瓶瓶罐罐和锅碗瓢盆散乱地随意地仍的到处都是。卧室的床上床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穿过的衣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烟叶味道和袜子的臭气。晓玥每次都是在周末的9点钟以前按响他的门铃,手里肯定拎着早餐奶和包子等以及一大堆午餐的原材料。那时候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第一次晓玥来他这里的时候,他还习惯性地在梦里酣睡,等门铃响了几遍,他才猛然想起晓玥今天要来,他像受了惊的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光着膀子赤脚从卧室里子弹一样冲到门口,当他看到晓玥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的时候,他蓬乱的头发下胡子拉碴的脸中间,一双眼立即放出许多奇异复杂的电火花来。他清楚地记得晓玥进入他的厨房和卧室时,自己挠着头的那份尴尬和不好意思。晓玥很麻利地把厨房打扫完毕,又开始收拾他的房间,老浪在她的指挥下拖地。晓玥还是那样话不是太多,总是老浪主导着谈话内容。等到开始做午饭的时候,老浪帮晓玥打下手,他早盼着晓玥能搬过来和他一起住,试探着对她说:“晓玥,我看你是不是搬过来住?一是不要在外边租房了省些房费;二来,反正我也死心塌地地要娶你了,你住过来以后,咱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晓玥娇嗔地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想什么哪你?咱们还没有结婚那!不经过明媒正娶,不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过来,休想啊你!”
老浪摸着脑袋小声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挺封建的啊你!那好,我给你配把钥匙,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再说,咱可以不住在一个房间里啊,那不还有一个房间,只当我是房主,你是房客,不过您的房租可以免了啊!代价是你要帮我做饭。怎么样?”
晓玥笑着白了他一眼:“我看不怎么样!我可知道,这里明明是一个狼窝,住到这里?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了!你啊,你就别打歪主意了!“晓玥温柔地倚在他的怀里:“我还是想,咱还是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好吗?我想,让我们的爱再浓缩一些!”
周末两个人要不就是出去疯狂购物,准备结婚用品,要不就是躲在家里看影碟、上网、听音乐、打游戏。老浪有一套自己淘来的原价十几万元的音响,音质很发烧,他们两个就动手把另外一个房间改成了听音室,两个人花了两天时间动手把墙面做了吸音处理,晓玥淘来很多发烧碟,几乎个星期天的下午,两个人躲在房间里,晓玥听音乐,老浪看他的书。吃过晚饭的时候散步回来,晓玥总是蜷缩在沙发里边看电视边给他做全身按摩。每次晚上9点以前,老浪准时地把她送到城市的那头她的住处。那一段的日子,包括工作时间,他都感觉到无比的轻松惬意,脸上的胡须也天天刮得铁青,身上的衣服也干净规整了许多。招致了啊彭很多羡慕的眼神和取笑他的话。
可是这一切,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月亮很纯洁,认真地每天都从同一个方向爬上来,照在帕拉丁和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仰着头,脑子里边空荡荡的,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将要干什么,只知道要带着晓玥不停地走下去。他想起了阿彭在芒康和他分手时给他说的一句话:“人的命天注定,争来争去没有用;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路很长,保重!晓玥在看着你那!”他很感激阿彭,这个罗里啰嗦的家伙,和他在一起合作总是很轻松很愉快,他就像一台靠太阳光驱动的永动机,永远充满了激情和活力,总是在他们的事业出现问题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化解。两个人的合作非常的默契。阿彭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没有他的时候,阿彭肯定很辛苦!可是他从来没有任何一丝怨言,反而天天给他发短信给他鼓励加油。此时此刻他很想念阿彭,想念他那张狡黠的脸,很想能够和他在一起在这样的月光下喝酒闲聊,享受人生。他从来没有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异乡一个人天天伴着冰冷的月光,感觉这么无依无靠地孤独。晓玥很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此时此刻她不能分担他的半点寂寞,他多想她能够和他在这清凉的月色里相拥,听她温柔的细语。他想起晓玥温柔的双臂紧紧地缠在他的脖子上,吻着他胡子,那种被扎得痒簌簌地欢快地笑声。这一切恍若梦里,他又一次地确认,那种场景再也不会来了。
晓玥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他的自言自语。他蹲在草地上,双手抚摸着那个红匣子:“晓玥,你累吗?晓玥,你跟我说句话啊!我要听你的声音啊!我要听啊~…….”寂静的夜空里,老浪再一次泣不成声。他太需要她的声音,哪怕就是一句,一句也行啊!他恨这种宁静,他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夜空疯狂地地呼喊:“晓玥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玥,我给你放首你最爱听的韩红的歌曲吧!”他转身拉开车门,打开汽车CD,把声音拧到最大,韩红的那首《你不会回来》从打开的车门里唱了出来:
月亮啊,向着我
似水凝望
也许她已经知道
我的心为你而存在
爱人哪望着我
泪水娑摩
相信天为我感动
让你的心回到我身边
月亮啊给我点温暖
冬天哪晚一点来
我在等待你给我的爱
可我知道你不会回来……
旅馆的保安很快地背着震耳欲聋的歌声引了过来:“你在干什么?不要影响别人休息,赶快关掉!”
老浪张着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发毛的保安:“关你妈的!你给我滚!滚!滚……!”
十七
十七
刘颖几天不见王湖黎来上课,心里开始有点发毛。这个玩笑看来是有点开大了,她有点内疚,回想起那一幕,她觉得把王湖黎给整惨了,这下子可让王湖黎在学院里边出了大名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的反应,那一刻她只想让王湖黎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现眼,想象着她的计划完成时,王湖黎那张尴尬无奈的脸和低着头羞愤交加的表情是多么地滑稽,一定要让她感受感受无地自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