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二人皆笑起来。
而此话正戳中一旁始终少言寡语的杨用的痛处,又明知是蒙杯然的无心之失,不便发火,只的尴尬的笑笑算是回应,又恐怕二人不定又想到什么,急忙岔开话题道:“蒙兄弟这名字当真取的好,‘杯然’可是语出李白的《侠客行》中‘三杯吐然诺,五狱倒为轻。’一句?”
蒙杯然顿时尴尬道:“杨兄弟当真好学问!不过我家世代都是庄户人家,名字可没什么讲究,便是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拿来做名字,我这个名字的来历我虽然不知,不过想来许是我出生时我爹又喝醉了酒,便随手拿个杯子,饭碗,碟子什么的胡乱取的而已。”
一旁的鹿丹儿却嗔道:“不用听用哥瞎说,他这个人武的不行,文的就更差了,却总是附庸风雅地在这边掉书包充文人,真正碰到行家就露了底了!你不必理他,便好好在此养病就是了!”蒙杯然听到此言脸色一暗道:“鹿大夫似乎对祆教颇有成见,也似乎十分讨厌我,不知会不会因此赶我走?”忽地抬眼对鹿丹儿恳求道:“丹儿麻烦为我说些好话,杯然现在真的已经走投无路,此次任务失败,却没有按时回教中报告战况,依教规便是重罪,我根本不敢再回到教中,便是回去也肯定因为办事不力被打下教中大牢从此不见天日,因此恳请鹿大夫慈悲收留!”
一双诚恳清澈的双目牢牢盯着鹿丹儿,那双眼睛很大很漂亮很有神,杨用仔细打量才发现,原来蒙杯然竟然是个俊秀漂亮的少年,而鹿丹儿必定已经有些动心,因为她的小脸已经满面绯红。
鹿丹儿半晌才细若蚊蝇柔声道:“放心好了,爹爹方才既然没有说让你走,便是同意你留下,而且爹爹从来就没有将魔教放在眼里,你若肯浪子回头,我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一个欣喜的笑容终于在蒙杯然脸上绽开。
蒙杯然的身体在鹿大夫的精心治疗下,一天天好了起来,杨用每天都巴不得他赶快痊愈走人,因为自从蒙杯然来了后,丹儿缠他的时候明显少了,每日只是照料杯然,或者听他说些江湖上的事事非非,甚至偶尔杨用鼓足勇气,在他二人说话间插上一两句,却也只落得自讨没趣,最后独自灰头土脸离去。
这一日,眼见蒙杯然身体已经好了大半,鹿丹儿自然高兴,便立即提议三人一同到山下小镇逛逛,蒙杯然因为伤病早已憋闷许久,虽然伤势未算痊愈,听闻却自然也是满口答应,杨用虽然身体欠佳,却哪里肯眼睁睁看他二人单独游玩,忙不迭地跟上,三人一同向山下而去。
三人一来顾着蒙杯然的伤势,二来拖着个病恹恹的杨用,因此走得甚是缓慢,临近晌午才来到枫叶谷附近最大的城镇红叶镇。三人毕竟少年心性,在集市上走走停停,东瞧西逛的,蒙杯然更是生平第一次来到辽东的市集,对这里此处风土人情只觉得新奇不已,鹿丹儿自然而然地充当起向导,一路上更是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说个不停。
杨用却忽地被路边一个摊档吸引去全部目光。
说来这个摊子也并非摆着什么稀罕的物事,仅仅只是一块不新不旧的白布蒙着个四角不齐还垫着砖头瓦块的破烂桌子,只是那白布上面却工工整整写着:摸骨圣手,四个斗大的大字。这些自然还不至于如何新奇,奇怪的是桌子后面端坐着的人——看来颇有些上了年纪,且衣衫破旧的老婆婆,就是这样一个近似于乞丐的老妇人,却在花白的鬓边歪歪俏丽地插朵花瓣很厚,颜色火红的花朵,此时那老婆婆正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坐着,半晌都不曾抬起过半下眼皮。
鹿丹儿此刻也看到这个老婆婆,忙拉拉身边的蒙杯然和杨用问道:“老婆婆头上戴着是什么花,怎的这般鲜红?我从来没有见过!”蒙杯然摇头不知,杨用思索片刻才道:“这个花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若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生长在南边的木棉花!只是辽东如此苦寒,木棉花根本不可能成活!”鹿丹儿却一脸不信,道:“用哥可不要信口开河,你可是当真在书上看过?”
杨用顿时苦笑不得,正欲辩解,那刚刚一直入定般的老婆婆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杨用道:“不错!小兄弟果然有见识,想不到在辽东之地竟然也能有人可以识得此花,老身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突然一笑,继续道“既然与小兄弟有缘,老身便免费为你们摸骨占卜一番如何?”
杨用正欲拒绝,却见一旁鹿丹儿一付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道:女孩子毕竟喜欢沉迷于这些占卜算命之事,此刻万万不能扫了她的兴,想到此急忙答应下来。
鹿丹儿早已忙不迭地递上双手。那老婆婆拿捏片刻,叹口气道:“命运乃是因果循环,凡是有因必结果,有果必有因,但是老身送你两句话:这山望着那山高,丢了这山那山飘。”鹿丹儿听了不解,正欲询问,老婆婆却早已自行拉过杨用瘦弱的手掌,片刻后道:“小兄弟乃是个学武的上上之人,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老身也送你一句:红颜每多是祸水,灯火阑珊是佳人。”杨用听了顿时一愣,心道:练武?一个连菜刀都拿不稳之人还是学武上上人选?还前途无可限量?老婆婆这玩笑实在开的有些过火,简直便是对自己天大的讽刺!那老婆婆却已经拉过蒙杯然的双手道:“骨软如棉,大富大贵!你不必看了!”蒙杯然顿时一愣,片刻三人突然齐齐爆发笑声,难以自持,简直要笑破肚皮。
半晌三人终于止住笑声,看看天色尚早,均思索着还可以再多游玩一阵。三人连忙继续赶路,对这种信口胡诌的江湖术士却简直连半眼也不想再看。
正文 第三章五花主
就在三人迈步离开占卜摊档渐行渐远之时,那老妇却猛地直起上身,昂起头,冷冷地道:“水仙,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片刻,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一个衣着甚是艳丽看起来却早已不再青春不再的中年妇人眨眼间便一声不响地欺到那老婆婆身旁,出手更加快若闪电,一枚金簪已然抵在那老婆婆的颈前。
那老婆婆却连半分惧怕的神情都欠奉,更加不见有些许抵抗之意,只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杀了我,你这祆教一号的通缉犯现身在辽东一事便不会传到教主耳中?难道说你以为这点小事我堂堂祆教五花之首的木棉还做不到么?”
水仙的身形听到此不由得一颤,方才戒备的神情顿时土崩瓦解,整个也顿时垮下来,面色也由刚刚满目杀气的铁青转向苍白,无力地缓缓放下手中金簪,低声哀求道:“木棉姐姐!难道你就这么不顾我们姐妹相交多年之谊,要赶尽杀绝?”
“亏你还记得,老二金菊花、老四火辣花、老五土牛花死在你金簪之下时,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姐妹亲情?”老婆婆说到此已经双目泪盈,继续道:“水仙你好恨的心!若非我多年前便已经离开烈火顶总坛,这么多年更加行踪成迷,不曾踏上西横山烈火顶的总坛半步,你是不是打算连我这个五花之首的木棉花也最好一并解决,这样一来堂堂祆教的五花五中去四,便可以让你这水仙花从此一枝独秀?”
“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屡次三番劝说她们一同反了那暴戾残酷的杀人教主,是她们始终执意不肯,而且还威胁要将我有谋反之心一事上报教主,我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们三个人的后事我都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希望她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水仙说到此已经顾不得街上此时行人如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姐姐你是知道的,从我十二岁那年被老教主点为五花的水仙后,便从此开始潜心修习媚人之术,十六岁正是下池为娼妓,全心全意为教主为祆教出卖身体,根本不可能再如其他女子般明媒正娶,花轿盈门,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我这一生大半的时光便只能混迹于青楼妓馆,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每一点的蛛丝马迹,不断地为教主打探消息,铲除异己。可是回过头你看看我用一生的幸福所保所助的是怎样一个残酷冷血,只知道四处征战,稍有不顺便立即要人性命暴君!”
木棉顿时明白了七八成,沉声道:“那个男人是谁?是哪个男人用这等花言巧语迷住你的心智?”
水仙顿时语塞,但木棉却仍然由她所搽的厚厚粉底看到了一张微微涨红的脸孔,片刻水仙才终于喃喃道:“我原来以为身为水仙花便今生都得认命,难以再一尝人世最普通的夫妻情爱,却不想……”
“到底是谁?”木棉生生打断她。
水仙思索片刻才终于小声道:“是……是中门门主陈慕新!”
木棉却顿时大吃一惊道:“竟然会是他!我当真看走眼!没想到平时看来纯真木讷,只喜欢一门心思钻研易学尽心尽力为祆教占卜,打探消息的陈慕新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包藏祸心!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细细地为其好好做一番摸骨占卜,早日发现其狼子野心定然可为教主将此次内讧消弭于无形,又岂会到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祆教一落千丈却无能为力!”微微平复一下又道“他如今人又在何处?”
水仙摇摇头道:“我当真不知!我们当日已经杀红了眼,只想着拼死逃出,因此在西横山烈火顶时便已然走散,下山后教中有广下必杀令,穷追不舍,这半年来我东躲西藏寻了许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叹了口气又道“我这次来到辽东一来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与爱郎不期而遇,二来是最近打听到富甲天下的金碧辉煌宫杨家的独生子这些年正在辽东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