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阿瑟着她一起午饭,同席还有两位外宾。
曾子佳在这方面占尽优势,她外型好,不能打也中看,绝对为公司争光。
下午,衣莲复电,“曾小姐,我决定跟你。”
子佳诚恳地答:“谢谢你。”
她叹口气,“第一,是因为我爱同你相处,第二,也想赚多一点,手头松动,可以买些奢侈品,第三,我真的不再耐烦看张老板那些女友的嘴脸。”
说得真好,全是由衷之言。
“要为自己打算了。”衣莲感慨。
“他不会怪你的。”
“要是他留我呢?”衣莲试探。
子佳不假思索地答:“问他要我给你的同等待遇,把合同给他看,如果他肯加给你,我劝你不妨考虑留下来。”
“为什么?”
“张天和有张天和的优点。”
“曾小姐,你真大方。”
“这叫顺天应命。”子佳笑。
“我这就去见他。”衣莲表现得十分兴奋。
子佳环顾一下新办公室,满意地静静离去。
傍晚衣莲拨电话到她寓所。
子佳间:“怎么样?”
衣莲沉默一会儿,才说:“他头也不抬就批准我辞职,叫我立刻走。”
这倒是意外。
“所以曾小姐,小人物即是小人物。”衣莲沮丧。
子佳安慰她:“这是你我福气,你马上签好合同送回,明天上工。”
“是,待会我就来府上。”
“稍后见。”
子佳斟出冰冻啤酒,刚想独饮,门铃震天价响起来。
太熟悉了,莫非是——
“开门,曾子佳,我知道你在里边,开门。”
是张天和杀到。
“曾子佳,你好事多为。”
子佳无惧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怕过男人,想必是运气好,遇见的均是好男人,不会骂女人,当然更不敢伸手来打,一见女人瞪眼,已经退避三舍,至多似张天和这样,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子佳把啤酒交给他,“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张天和怒目相视:“你把我身边所有的女人撬走,是什么意思?”
“言重了,”子佳笑道,“令堂是无论如何不肯跟我跑的一个。”
“你要衣莲干什么?”
“你要她于什么,我就要她干什么。”
“真是强词夺理,快把她交回来。”
“你应当场挽留她才是。”
“我受气已经受到眼核,不愿再低声下气央求任何女人。”
“她也受气——”
这时门铃响,子佳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对警察。
“什么事?”子佳瞪目。
制服人员十分礼貌:“小姐,你芳邻报警投诉你这里时有男人喧哗,又有艳妆女子出入,我们上来查探,可以进来看看吗,还有,你有否与人冲突,可需警方调解?”
子佳气结,谁,是哪一家?
她看过警察证件,坦然无惧,打开大门。
警察见室内井井有条,惟一男客十分斯文,知是诬告,不过公事公办,还是要登记身分证号码。又问了几句话。
扰攘了十多分钟,警察收队离去。
子佳扬扬手,“你看你,叫你声音不要大,多吃亏。”
张天和沮丧,“所以五个子女中,我爸最不喜欢我。”
“你可喜欢你自己?”
“马马虎虎,喂,这是个什么样的问题?”
子佳说:“从前蓉蓉也只是过得去地喜欢自己,现在,她已经相当喜欢自己。”
张天和抗议,“这是什么废话,我没听懂,你呢,你又怎么样,你难道爱上了你自己?”
子佳笑吟吟,“当然,不自爱,谁爱我?”
子佳心想,以我的出身,以我的条件,能做到目前这样,实在已尽全力,于心无愧,若非自爱,焉会如此努力。
张天和挥挥手,“我不与你狡辩,你把衣莲挖走,就是对不起我,这事还需赔偿。”
“嘿,赔什么?”
张天和此时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暂时还不知道,我累得不得了,怕我父问我:蓉蓉呢,为什么不见蓉蓉,你不是又换了人吧,一天到晚搞男女关系,难怪做不好正经事!”他学张凤山学得极像。
子佳温和他说:“届时请蓉蓉陪你走一趟,不是没有可能的,蓉蓉也许会答应。”
“我说我不会再去求女人。”
“话别说绝了。”
“过了这一关,下次说不定又轮到天理替儿子摆满月酒,难道再请车蓉蓉演出?”
他叹息几声,忽然打了一个呵欠,把脸朝着沙发里边,没了声响。
子佳以为他在沉思。
有人按铃,是衣莲把合同送回来。
子佳叫她看沙发上的张天和,她吓一跳,探向前,“睡着了,”微笑,“你不怕别人闲话?”
子佳好笑,摇摇头,“他来叫我把你归还,声势汹汹,犹如讨贼。”
衣莲一听,脸上才重新有了光彩,“原来他毕竟想挽留我。”
人就是这样,明明自愿离去,且前途光明,可是总不愿主人家一开门就请他走,总希望主人家恳求挽留。
子佳微笑,“他差点哭出来。”
“升细珍好了,细珍十分知道首尾。”
“待他醒来,我会忠告他。”
“曾小姐,我先走一步。”
子佳拍拍她肩膀。
衣莲走了,张天和伸个懒腰。
子佳讶异,“你没睡着?为何不打招呼。”
张天和闷道:“这种三等叛徒,我还睬她呢。”
“阶级观念最要不得。”
“那你凭良心说我应否与她计较?”
换了是曾子佳,也只得开门叫她走了算数。
张天和又说:“而且此人颇有机心,你要留神。”
曾子佳笑,“我办事一向全天候戒严。”
“那我就不多讲了。”
张天和取过外套。
子佳忍不住间:“你往何处去?”
“歌台。舞谢。”张天和哭丧着脸。
“已经呵欠连连,这样累了,还得巡回演出,你比货腰卖唱的还要辛苦。”
“阿佳,你讲得真对,有时根本想哭,到了夜总会,还得对着那班小姐强颜欢笑,真贱。”
子佳骇笑,“为什么不回家休息?”
“寂寞,无人陪。”
“我去叫蓉蓉来。”
“不不不,”张天和坐下来,“蓉蓉其实也不了解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妨说来听听。”
张天和一怔,“我以为你要撵走我。”
子佳不忍,“老朋友了,把话说完再走。”
“那再给我一杯酒。”
子佳重新斟出两杯啤酒。
“阿佳,弄些音乐听听。”
这人把每个地方都当夜总会。
子佳微笑,“你要听什么,海费兹小提琴独奏还是拉维辛加的吉他,抑或,费城交响乐队演奏黄河?”
张天和板着脸,“别挑战我,我已经快精神崩溃了。”
“呀,有了,我有一卷海浪的声音。”
张天和说:“老老实实,你有无电梯里播的轻音乐?”
“你真是一个过了时的花花公子。”子佳笑不可抑。
张天和悻悻然,“子佳,你一向对我有偏见,天赐与天理如果要听一两首轻音乐你就不会那样说。”
子佳想一想,“你很对。”
张天和叹口气,“你与我父母一个口气。”
子佳放一只钢琴演奏!日流行歌曲给他听。
张天和松口气,“子佳,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的一生。”
子佳吓一跳,张大眼,“我?”
“我其实并不认识你,子佳,你在何处出生、可曾恋爱过。你家境如何,我一无所知。”
子佳忽然不介意回答:“是,我恋爱过。”
“发生了什么事?”
“发展并不理想。”
张天和推敲:“他不值得你爱吧?”
“呵我不会那样说,当时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他不懂得欣赏你?”
“也不能那样说,也许当时,我并没有大多值得欣赏之处。”
张天和讶异,“能够这样温和地看一件事至好不过。”
“当时我是很珍惜他的,我做得很好糟踏他的另有其人。”
“他至今会不会怀念你?”
“不,不会,不过假使有人提起我的名字,他大概不敢表示不值。”
张天和笑,“他怎么样表示仍然重要吗?”
“不,”子佳摇头,“毫不重要,但我相信他不敢轻视我。”
张天和微笑,“因为你生活得比他好是不是?”
“张老板,你不笨啊。”
张天和笑了,“唉呀子佳,原来你一向把我当低能儿,再来一杯。”
“挺晚了。”
“对,我得走了,”他重新挽起外套,“子佳,与你聊天真是蛮享受的。”
“而且不必强颜欢笑。”子佳提醒他。
走到门口,张天和忽然问:“子佳你快乐吗?”
“是,我合理地快乐。”子佳回复得极快,这个问题,她每天都问自己。
他笑笑走了。
张天和也偶有佳作,他不是没有灵魂的,只是忽隐忽现,水准不得划一。
噫,每日睡前可以有人陪着聊天,真是好事。
子佳犹疑,这不是想结婚的前奏吧。不不,还不至于糟糕到那种地步。
她甚至还不想同居,最好有位谈得来的异性就住在附近,各有各的朋友。